锃!
带着寒光的利剑直冲近王廙面门,王廙微微一笑,那剑锋一转,十分机巧而柔美地,又转出一个剑花。
仗剑的是个女郎,却做一身武人打扮。
那旋舞中的身影如烟似雾,静止时才看清是穿着一身黑白相接的干练裤褶服。那褶很短,不及胯,堪堪遮住腰,褶边缀着一旒精巧的响铃,玲叮清脆地和着节奏。当曼妙身形再转,就见这女郎前身镶着两条黑缎交领,玄襟白肉,呼之欲出。
“廙郎。”一个家人带了两名婢子从林间的另一边走来,俯礼道:“烤好的鹿肉,裹了梅浆。大将军叫给您和小郎送来。”
“啊,放下吧。”王廙唤挑食的王少逸:“阿菟,这个甜,跟你子伯哥哥吃点儿。”
王少逸皱眉,他跑过来悄悄吭哧:“叔父叔父,别叫我这个。”
王廙开怀笑道:“哈,是我忘了,我家阿菟长大了。”
“哎噫!”王少逸敢怒不敢言,脑袋都要耷拉到地上:“子伯哥哥上次就笑话我。”他把肉都端走了。
——哈——哈哈
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和着男子的叫好。那笑声清冽,也十分娇浪,矛盾得过耳不忘。
王廙不自觉转头去看。
侍奉的家人见他如此,解意道:“那是前几日一位客人留在府中的,名唤锐娘。深得大将军喜爱。”
“哦?”王廙望去,见一个灵巧的身影贴着他的从兄,那身子像生来就嵌在男人身上,严丝合缝,软得像个狸子。
王廙撮口啸一声,狐媚啊。见那家人还不走,他问:“你有何事?”
“哎,”家人一笑:“大将军,想借净瓦娘子,献舞一曲。”
“不是有了什么锐娘?还叫净瓦作甚?”王廙朝净瓦眨眼,她被他逗得嗤嗤笑起来。
“这不是,论舞姿风情,哪位娘子比得净瓦娘子啊?您看?”
王廙扭脸儿,故作征询:“净瓦去吗?”
净瓦轻轻点头:“奴家去去就来,廙郎等我。”说罢支起青烟般的身子,随那家人袅袅而去。
“廙郎等我~等我~”
“哎呦!”
王廙只感到耳鬓一阵潮热,被这一声阴不阴阳不阳的“娇唤”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
转脸一看,是彭兮象。
“哈哈哈哈哈!廙郎等我~等我~”王少逸和彭子伯不知何时也凑过来,边学舌,边发出一阵爆笑。侍婢们也笑作一团,纷纷打量起主人请来的这位客人。
王廙气得乐了,平日积威已久的脸也不免泛红:“你们俩,啊?!好的不学,学……”他说不下去了。三双眼睛看着他,那双最深的眸子里,蓄满笑意。
王廙忽然觉得即便被他捉弄,也值了。
他正正面容,睨彭兮象:“这半天,你干什么去了?”
彭兮象非常兴奋,双眼闪着水光:“那蒋陵湖里的水军,可是闫硃呆过的队伍?!”他叹道:“真好!比他说给我的还好!”虽只是偷偷临岸远观,也大觉过瘾。
王廙没料到他竟跑到湖边去看水军。能这么兴奋,想必是赶上操练,激起了男儿雄心。可要知道最好看的还不是操练,而是将士们的竞舟。他心思一动:“想不想看更好的?”
“嗯?”彭兮象扭头看他,眼睛晶亮,像支着耳朵的大眼狍子。
“军中竞舟!”王廙兴道:“可不似民间赛龙舟那般只做游戏,壮观雄浑得多,你怕不怕水?若不怕我就带你去乘虎头船,咱们在水中看!”
彭兮象“啊”一声心生想往。
他只听梨白讲过远古时六族人造龙船,为盘瓠宴巫招魂之事。但那是舟祭,和如今这节庆里的活动早不是一回事。可他只是一个来客,军律森严,哪能随便:“军营重地,我哪能去。随意出入是要杀头的。”wWw.xqikuaiwx.Com
“哎?谁说的!你,你们家爷仨早已是我中军麾下!你忘了?”王廙一挥手:“王粪土何在?!”
王粪土还捡着半只兔子腿,跑近前来:“郎君何事?”
“去,拿我的符节,告谢臻将军叫将士们准备,两个时辰后湖中击鼓竞渡。拔得头筹者重赏!”
“是!”
“哎别!”彭兮象急拉住王粪土。
王廙忧道:“你不想看?”
“不是!我想看,可这太劳师动众了。怎能如此。”为看个赛舟劳动千军,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王世将这说风就是雨,他受不起。
“想看便成。”王廙不在乎:“去,告诉大将军,邀他一道观看。”
“得令!”
“王兄弟你别去!”
王粪土嗖嗖跑远,不理会彭兮象呼喊。
在他看来他们家郎君巡个兵,操练操练,那不是太寻常了吗?何况还有赏!他跨上一匹花蹄儿白马往大将军的帐子,通报一番,直朝坡下蒋湖而去。
王少逸一听要赛舟也兴奋了,他抱住自己原地转了个圈儿,跑去找坐在树梢上的彭子伯。他已经没像猫儿一样四肢下垂地趴在树上,而是坐了起来,留一个笔直的侧影,不知在看什么。
王少逸站在树下细细看他,又琢磨起今早见他时心里那份悸动。嗷!他子伯哥哥真是美玉一样的人,不论多少遍,那好看,是常看常新的。嗷~
彭子伯今日一身烟青色的裲裆,月白衣裤,腰间挂着他爹爹给雕的流云百福佩,藕荷色的同心结却是自己编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不再带那红绒球之后这玉他就再没有摘过。
王少逸慢慢爬上树,彭子伯猛地转头,目光逼迫而来,吓得他立刻摔倒了。
彭子伯是下意识的。见是王少逸,一把提起他,横腰挂在树上。王少逸呼呼直喘,刚那一眼,他觉得能被看死。
“叔父说傍晚看赛舟。”他怂道:“嗯,你怎了?”
彭子伯依旧坐得端正,对差点摔下去的人不以为然,他盯着下方林子的空地,敷衍道:“刚才有条蛇。”
“啊!哪儿有蛇哪儿有蛇!”
“早跑了。”
“噢。”
“那是谁?”
王少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是围猎的人搭的另一处大帐:“那是我的从叔父。”
“他旁边的。”
他有些看不真,扶着彭子伯肩膀站起身:“那像是华太常家的公子,华都尉,也是要升任将军的人了。再来是周弈周仆射,他特别爱喝酒。还有郗侍郎。啊,那个女的!”他拽他的衣袖:“一点也没有净瓦好看,是不是?!”
那个女人。
他认得,那是个间!是钱君姐姐手下的。
彭子伯的手攥得紧紧,他感到周遭空气凝重稀薄,一阵阵阴翳掺杂着厌恶袭来,将他无形笼罩。
正午的阳光也似失了阳气。
啪啪啪——一阵热烈的拊掌,净瓦收势,轻身向众人一揖。
“哎呀,快歇歇吧。”
“多谢锐娘。”净瓦接过梅茶,指肚儿却被那女郎指尖相抵,借着杯盏挨蹭一下。未及动,见她已跳脱地攀回大将军身边。
“净瓦姐姐这般美,大将军你骗锐娘。”
大将军被她娇艳模样取悦连连大笑,叫了声“赏!”家人应声而去,不久捧来一株翠色的珊瑚玉树奉到净瓦面前。净瓦拜身谢礼,便要随那家人退下。
“哎,姐姐留步。”锐娘唤住她,朝大将军道:“大将军为奴家邀来净瓦姐姐,奴家当去还礼才是。”她捉起身边阮琴:“姐姐,我擅操阮,随你去献上一曲,如何?”
“啊,廙郎正待贵客,有妹妹助兴,想必求之不得。”净瓦清丽一笑。眼眸略过在场之人,又旋回锐娘身上。
白兰牡丹。大将军眼中这一对美人赏心悦目,听净瓦之言,他又想起方才小弟竟为那客人命水军准备竞渡,这引得他心生好奇。于是乎,一行人便移驾向了王廙的帐子。
主客们起身,三三两两地朝林间另一方空场而去,净瓦躬身片刻才缓缓缀在后头。锐娘恩宠正盛,傍在大将军身边,娇俏肆意的笑声回响林间,余音嬉戏,如山间精魅。
“净瓦娘子。”
净瓦慢下脚步,颔首道:“华都尉。”
“娘子不愧为宫中教坊女史,华某看得都入迷了。”华桓不动声色地趋近些:“可曾记得在下所求?”
“谬赞了。怎敢忘。”
华桓眼睑翕动,一刹那,目光之中郁恨翻涌,像江面上一尾悄然沉浮的鱼。
“华郎放心,日后华毅的首级定当奉上。”净瓦柔柔地一笑,似不堪累,她将手中重剑递给了他。
“那在下便恭候佳音。”他接过,爱惜般轻轻捋剑穗,低语道:“最迟三日,大将军即会请奏发兵。前军已有秘驻荆州的五千人马。大将军欲从江州调兵,再使其豫州府兵随小侯爷西行坐镇,此三方而聚,兵力……应不下于五万。”
两人渐成一处,远看去郎情妾意,私语绵绵。
然而当日,在观看竞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大将军新得的宠伎锐娘溺水死了。
大将军扫了兴先行下山而去。而王廙他们则留在山上,度过了两个清凉的夜晚。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王廙彭兮象更新,第 40 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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