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文豪野犬]起风了>第 280 章 幕间·活下去
  西格玛想要活下去。

  孤身一人在荒漠里睁开眼,困饿交加地流浪了数日之时,他想活下去。

  沦为了人贩子的奴隶,被胁迫着参与各种各样的犯罪之时,他想活下去。

  成为了天人五衰的一份子,如同提线木偶般被那个魔人操纵着行动之时,他想活下去。

  ——“她的名字叫月见山凛一。”

  西伯利亚的冬日迎来了暴雪肆虐,窗外的世界只有一片苍茫的白色,壁炉里燃烧着的柴火发出哔剥的声响,偶尔炸起零星的火花。

  坐在椅子里的青年有着一张苍白而病弱的脸,即使屋内温暖如春,他的身上也仍盖着一条厚实的毛毯,单薄的唇毫无血色,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了西格玛,让西格玛得以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个人档案。

  西格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档案上的那张证件照。

  那是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女孩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洲人看起来大多都显得年幼,只凭第一印象,西格玛还以为那是个十六七岁的中学生,但等他看清了界面上的文字,才发现档案的主人如今都该有二十一岁了,早已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

  “……她就是我的任务目标?”西格玛谨慎地问道,得到了青年颔首的答复后,才继续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从她的身上拿到什么情报吗?”

  “不。”青年微笑起来,散发着一种阴郁而诡谲的气息,“我希望西格玛先生……能够让她消失。”奇快妏敩

  于是西格玛得到了一张「纸条」。

  一指多宽的纸条,洁白、柔软,和任何一张普通的纸条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却有着能够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可怕能力。

  纸条的正面已经被写上了一行字,西格玛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或许是屋里太冷了,以至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的工作,就是在侦探社成为大众眼中的天人五衰的那一刻,划掉纸条上原有的这行字,然后在背面写上另一行字。”

  “——月见山凛一,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仿佛只是撕碎一张白纸一般,魔人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足以完全抹去一个人的存在的话语。

  之后的事情西格玛其实记不太清楚了,对方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消失”和“杀死”的区别,但那时候的西格玛所有的思绪都已经被纸上的那句话占据了,以至于他完全没记住后面的那些话。

  他的脑中只是不停地浮现出纸上的那一句话:

  【月见山凛一健康平安地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月见山凛一健康平安地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月见山凛一健康平安地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女孩——“月见山凛一”,她的诞生、她的存在,难倒不是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样,被世界所承认地、自然而然地、顺应天理地出现的吗?

  『不是的。』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这样回答他。

  『她是违背了世界的意志、如同作弊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的人。』

  将这行字写在了「纸条」上的人,利用「书」的力量,强行让本不应该诞生的“月见山凛一”诞生了。

  没有人任何意识这一点,哪怕是面前这个多智近妖的“魔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是只有同样深陷囹圄之中的人才能察觉到的微末之毫,这是只有世间仅此无二的同类才会在冥冥之中拥有的一线之缘。

  ——我·和·【她/他】·是·一·样·的。

  西格玛意识到了这一点。

  月见山凛一是有着过去的人;西格玛是没有任何过去的人。他们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从出身到经历,甚至是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方式,他们都截然不同。

  但是、

  她和他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不被世界承认,却因为某个人写下的文字,于是强行诞生于世的人。

  “如果,”西格玛抬起了头,看向眼前的魔人,“我这么做了,但是她没有消失的话,怎么办?”

  谨慎的、小心的、保持着警惕的态度,带着些许抗拒和疏离,强硬带刺的外表和无法遮掩的弱势内心,如同他一直所表现出来的一般,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魔人将笔记本电脑挪回了自己的面前,操作着将档案保存进了一枚U盘里。

  “很简单,如果你没能让她消失的话,她一定会来找你。”

  他拔出了U盘,带着微笑的病弱面容是如此和善温润,如同悲悯的神子。

  “放心吧,她会喜欢你的。”

  他将U盘递给了西格玛,仿佛伊甸园中将禁忌之果送到了夏娃面前的蛇。

  *

  西格玛想要活下去。

  为此他抛弃了所谓的道德和底线,在被枪抵住后脑勺的时候选择了“同流合污”,让自己的异能成为了犯罪者们便利的工具,甚至是亲手拿起刀刺进了无辜者的血肉。

  他不是一个光风霁月、璞玉无暇的人。他的手中沾有他人的鲜血,他的身上背负着他自己也分不清的罪孽,但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他不想那样做的,他不想帮助别人犯罪的,他不想拿刀刺进他人的胸口的,他不想做那么多的坏事、害了那么多的人——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跑得远远的,不要被卷入犯罪分子们的恶行,实际上他也确实逃跑过无数次,可事实就是无论他跑到哪,都逃不掉被人胁迫着去犯罪的命运。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拼命地背下那些有关月见山凛一的情报,战斗的习惯、书写的文字、日常的生活,无法靠着记忆记住的虹膜和指纹就用软件转化为代码,将那些冗长的代码全部刻进自己的脑子里。西格玛在脑中用一条条信息构建起“月见山凛一”的存在,在无法入睡的夜晚辗转反侧,一遍遍地思考着该要如何在魔人的眼皮底下暗渡陈仓,想象着初见之时该要用什么样的口吻和神色与她对话。

  然后,终于到了那一日——

  残阳如血、夕光璀璨的黄昏。

  武装侦探社成为了「天人五衰」,天空赌场高悬于辽阔无垠的天幕,魔术师在别馆上演电锯分身的技法,人类的英雄带着最强部队「猎犬」登场,身着囚服的魔人静坐在默尔索的观众席,落魄的公爵仍在棺木中静静沉睡、不理世事。

  西格玛站在横滨的港口,听从耳麦中传来的指令,用一支路边的商店里买来的水笔,划去了「纸条」上那行稚嫩的字迹。

  『我想要活下去。』

  世界在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扭曲了。

  西格玛感受到了那一瞬间异样的变化,如同只是他的错觉一般,极其短暂的、不到半秒之间。

  他深深地呼吸,感受着港口的海风扑面而来,如同自由的气息在呼唤着他。

  手心被汗水浸湿,他紧紧地握住了水笔,目光一瞬也不曾从纸条上离开。

  “我现在出发去天空赌场。”他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用最为平稳的语气对着耳麦另一头的人说道。

  “滋……滋啦……啦……”在一阵嘈杂的细微电音后,中年男人浑厚沧桑的嗓音在他的耳麦中响起:“……多出了一个女人?不、没什么——西格玛,你按计划出发吧。”

  通讯切断。

  一种汹涌的、澎湃的、无法形容的巨大情感在这一刻充满了西格玛的胸口,他想要笑,但是扯动着嘴角,却怎么也无法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反倒是几乎要哭出来。

  纸条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中,西格玛用力地将手里的水笔狠狠地抛进了海水里,好像要将什么禁锢了他很久很久的东西全都丢掉,让它们被海水带走、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赌赢了。

  他活下来了。

  她活下来了!

  *

  ——她活下来了……

  ——吗?

  燃烧着的钟塔伫立在他的面前,炽热的火海让空气也变得滚烫,热浪扑在他的脸上,如同那一日,横滨港口的海风扑面而来。

  但那不是自由的气息。

  西格玛意识到了。

  无论他为自己找了多少的借口,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你是被逼迫的”,无论他怎样安慰自己“你已经尽力帮到了她”,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月见山凛一,是因为他划下了那条线,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他为了活下来,于是“杀死”了月见山凛一。

  即使他没有写下那句让她彻底消失的话,他也是那个落下了利刃的刽子手,是那个将她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他“杀死”她,就像是曾经的每一次将刀刺进无辜者的胸口一样、就像是曾经的每一次用异能帮助了犯罪者一样,他永远都不可能从这些罪孽之中逃脱,每一缕因他而死的亡魂都是他所必须背负的“罪”。

  他低头看着手中攥着的纸条,那张在凛一踏入钟塔前,被她又一次放入了他的手心的纸条。

  那时的她抱住他,就像是母亲抱住自己的孩子,长姐抱住自己的幼弟,长大成人的孩子抱住曾经年幼的自己,倾注了所有的温柔和不知该如何述之于口的感情。

  为什么不怨恨他。

  为什么要抱住他。

  为什么,要把这张纸条再一次递给他。

  他无法再去看那道刺目的划线,只想将纸条收进怀里,去看钟塔上的人影,但就在纸条被翻过面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纸条的背面——那本该是一片空白的地方,似乎已经被人写上了字。

  某种恐慌不安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心脏,西格玛飞快地将纸条翻到了背面,只看见了纸条的正中间端端正正地落着一行字。

  那那是一行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逻辑、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的话语。

  ——【谢谢你。】

  几乎是本能的,他抬头望向了钟塔的顶端,然而一切已经迟了。

  那道人影——那道他在心中一点一点的构建起来、最终与出现在他眼前的本人相重叠起来的人影,落下了钟塔。

  如同当初带着他跳下万丈高空时一般,平静得没有一丝迟疑。

  汹涌的浪潮拍打着港口的水泥石岸,燃烧的火海仿佛要将一切摧毁殆尽,耀眼的粲金光芒为万物披上金纱。

  西格玛意识到了。

  那扑面而来的风,不是要将他们带向自由的风。

  而是要将她推入深渊的风。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文豪野犬]起风了更新,第 280 章 幕间·活下去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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