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后仰靠在铺着丝绸的软椅上，一手撑着脑袋，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望着坐在长桌对面的那个男人。
“怎么样？赌吗？”我略一挑眉。
美人蹙眉无奈一笑，他抬起手，纤长的指尖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用一个亿就想要将赌场的主人赢到手吗……虽然说一亿已经是不小的筹码了，但是小姐，这笔赌注未免也太——”
“不，不是一个亿。”我打断了他的话，朝身后一伸手，半倚着椅背懒散站在我身后的风生便随手将他赢下的筹码放进了我的手心中。
沉甸甸的一袋子筹码，还没来得及换成轻便的「亿」的小圆牌。
他的一亿五千万，再加上我的一亿五千万，共计大约三亿美元的豪金，我将它们全掷上了赌桌，用不同金属熔成的筹码牌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这是入场门票、”我抬高了音量，“——三个亿。不论最后赢的人是谁，这三个亿都归你的赌场！”
赌场的这位管理人依然屹然不动地坐在他的位子上，连目光都没有动摇过一瞬，既不对此表示认同，也并不出言拒绝，他只是对我伸出了右手，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那么您要下的赌注是？”
我不紧不慢的起身，拿过了桌子正中的那柄改造过的左.轮.手.枪。
俄罗斯转盘，在弹槽中放入一颗子|弹后转动转轮，让子|弹转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位置，然后由赌客轮流对准自己的脑袋开枪，比起纸牌一类的赌法，这种“游戏”显然更加刺激、也更加靠运气。
天空赌场自然也为客人们准备了这一玩法需要的道具，但这里又不同于那些混乱的灰色赌场，会来到这里的客人许多都非富即贵，最差也像是我和风生打劫的那对商人夫妇一样，至少准备了十万的赌资“随便玩玩”，因此赌场自然不可能会让他们有危险。
我拨动弹槽，将里头的子|弹倒出，那是一颗样子显然与普通子|弹不同的特制弹丸，枪膛的结构也经过了改造，确保射出的“子|弹”绝对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掌心合拢略一用力，弹丸便在我的指腹间破裂，里头填装的颜料迸裂而出，顺着掌心间的缝隙流下，深蓝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下，在桌上漫延流淌开来。
我将枪丢回了赌桌的中央，随手扯下软椅上的丝绸薄布擦了擦手。
“两柄枪。”我低头仔细地擦拭着指缝间染上的颜料，“普通的‘枪’给你用，我用真枪。如果我赢了，那么你归我；反过来，如果你赢了，那么你可以把我的命取走。”
“很公平吧？”将脏兮兮的丝绸布料往地上一丢，我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的命——你们很想要的吧？”
——经·理·大·人？
消抹了我的存在，却没能让我死掉，想必天人五衰的诸位此时都是如鲠在喉吧？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靠武力是杀不死我的，既然你是赌场的管理人，怎么可能会不想赌上这一场呢？
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位姿容美丽的经理先生在武力值上可以说得上是zero，大概也就是和乱步半斤八两的程度，哪怕只是个比较会打架的小混混都能撩倒他。
美丽而又脆弱。
就像是他耳上坠着的那对水晶吊饰。
强者有强者的战斗方式，弱者有弱者的战斗方法，既然他是天空赌场的主人，那么这张赌桌就是他的“战场”，他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丝毫不出我的意料。
在须臾几秒的考虑后，他侧过了头，对着身边的荷官先生指示道：“去换两把没改过的左轮来。”
“不，一把就够了。”我制止了他，“你要是挂了，那我不是血亏。”
我要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命，如果我想要他死的话，这会儿他尸体都该凉了。
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做什么，又不是太宰。
他顿了一下，还是对着荷官点点头，绅士地鞠躬退下，荷官先生无声地退出房间，准备枪去了。
屋内一时就只剩下了三人，风生一向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没理会我们的交锋，靠着我坐着的椅子出神。
也不知道该说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这个美人经理竟然也敢就这么和我们单独呆在屋内，不怕我和风生直接掳了他跑人。
动作优雅从容地为我倒了一杯红茶，连着一小碟香甜的曲奇一起推到了我的面前，经理先生的一切举动都是如此赏心悦目，只能说美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更何况不仅仅是脸，他的气度身姿也都极其出众。
我看了看温柔出尘的美人经理，又看了看身边臭着一张脸的风生，喝着红茶吃着曲奇，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怎么风生就不能这么贤惠（划掉）温柔呢？
啪！
风生一巴掌扇在了我的后脑勺。
“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起来。”他冷漠脸。
“略略略、”我不怕死地扭头朝他吐舌头做鬼脸，“小气鬼小心眼。”
等我把美人经理搞到手你就下岗了！哼！
经理先生面带微笑地听着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吵嘴，垂首收拾着茶具，半粉半白的美丽长发垂落在肩头，看起来纯良无害，温柔的就像是傍晚的夜风拂过天际，带起轻云飘摇。
“客人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似乎只是随意地开口和我们闲谈。
“嗯？我吗？”我向后一躺，伸起手臂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是问我——还是问月见山凛一？”
我的话让他将茶杯扣回茶盘中的动作微微一滞。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茶杯轻轻地被放回了茶盘里，他抬头看向我，脸上依然是那般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恶意的微笑。
可是他将另一只手藏在了桌下。
我瞥了一眼他垂到了桌幕下的手臂，倒也不是很在意，“稍微有一点吧。要说户籍的话，倒是都在东京。但是月见山凛一是住在横滨的——你应该也知道？”
“那你呢？”我不以为意地问他，“你是哪里人呢？”
“我……”出乎我的意料，他的回答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才轻轻的笑着答道，“我是天空赌场的管理人，自然是天空赌场的人。”
“唔~~~~？”我不置可否地拉长了语气词，话音忽的一收，“那故乡呢？没有故乡吗？祖籍？老家？或者是其他类似于这样的东西？”
“并没有呢。”昙花般清丽雅贵的面容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他好像只是很随意地回答了我的话，并不觉得有怎么样。
“诶~~~”我用夸张的语气像是很失望一样地说道，脸上却没有半点失望的神色，懈怠地连个表情都懒得摆，“我还以为「天人五衰」好歹也会有个基地呢，你知道的吧，就像是港口黑手党那几座很高的大楼一样，或者是侦探社的写字楼什么的，原来你们都是零零散散的吗。”m.xqikuaiwx.cOm
屋内安静了一瞬，只余下了我们的呼吸声，落针可闻。
我毫不在意地拿起白净瓷碟里的曲奇咬了一口，等着他的回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甚至连彼此的目的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但是我们却一直没有直接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来讲。
话不可明说——这是谈判的技巧，也是赌.博的技巧，心知肚明却言辞含糊，才能试探到更多的东西、分析出对方更多的心理。
华姬老师这么教过我，名取这么教过我，安倍也曾说过差不多的话，就连的场在没和我闹翻前，也仔细地告诉过我这里面的条条道道。
但即使那么多人都教过这一条道理，我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爱怎么来继续怎么来。敌人就直接揍到他们老实，自己人就直白地问。不想问的时候那就不问，不想回答的时候那就不回答，不想说的时候那就不说。
连直白的话语都可能是骗人的，暧.昧不清的话更是容易变成谎言。
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谎言。
身后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响，是去取枪的荷官回来了，他带回了两把外形上没有多少差别的左.轮，动作恭敬地连同子.弹一起放在了赌桌的中央。
我探过身去，动作娴熟地将子|弹分别装进了弹槽里，滚动了转轮。然后将两把枪放在桌上，甩向了桌子对面的那个年轻的男人。
左轮手|枪在他身前的桌面上稳稳地停下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抬起了手，在枪的上方悬住了半晌，最终还是握住了其中一支的枪。
“加个彩头吧，西格玛君。”我扶着软椅的扶手，端坐的身姿从容不迫，微笑着望着他。
“一枪一个问题。”
“只有关于我自己与你自己的问题，什么都可以，如实作答，决不说谎。”
容貌昳丽如皎月流云的青年拿起了枪，挥手拨动了转轮，弹槽内的子|弹转向了我们都不知道的位置。
他将其中一把枪抛向了我，银色的枪声在水晶吊灯明亮的灯光下折射着银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弯弧，像是在我与他之间连起了一道看不见的桥。
“——来吧！”
我抬手接下了枪，手腕翻转，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目光相对间，那双铅灰色的眼眸望着我，毫不躲避，却又眸光微闪。
“第一个问题、”
撞捶压下，我的指节勾住了扳机。
“你……”
“是不是很喜欢曲奇？”
像是充满了气的气球突然被放开了扎紧的口子，一直表现的从容淡定、但实际上精神高度紧绷的青年顿时一愣。
“……诶？”他呆呆地看着我。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同时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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