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舞观心,她方才舞这一曲如此悲切,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又为何与那秦小郎有如此天生的默契?
突兀的掌声打破寂静。
原是太尉常疆,“好!实在太好了!宋小娘子的舞跳得美,秦小郎君的鼓敲得也极好!”
他壮硕一墩,黝黑的脸上晕上酒色,“此情此景,天上地下实难一见。”
礼部尚书也在旁夸赞,“情至无须明言语,心有灵犀化缠绵。两位佳人才子,真是上天恩赐的姻缘。”
宋正平坐壁上观般的,仿佛众人议论的不是自己,修长十指举起酒盏,醇香诱人的酒液顺着他白皙的脖颈,鲜明的喉结滑下,桃花眼眯起朝着御座之上的宋珂抛了个媚眼。
毕潇潇将一切尽收眼底,侧目看向虞洮,他淡淡的,对方才那惊艳绝伦的一舞不发一言。
金樽清酒,夜宴喧闹,他独在御座之上自斟自饮。
毕潇潇心口猛地涌上一阵凉意,回想起方才九阶珠帘后,姨母同她说得那番话:“潇潇,你只想到宋珂若舞得不好丢尽颜面,你可想到她若舞得好呢,你待如何?”
她笑嗤一声,“她?姨母你是不知,冰嬉那一日,她连上京孩童都熟稔的走冰也不会,分明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罢了。”
珍太贵妃摇头,“潇潇,若真是草包一枚,南岭宋三娘子的名头怎能传遍澧朝?”
毕潇潇向来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主儿,立时就改口:“那,要不还是算了?”
作罢,她便要转身回坐。
“算了?为何算了?”
珍太贵妃蔻丹十指拉住她,“她若跳得好了,也好。”
毕潇潇板着脸,“让她出尽风头,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好。”
珍贵太妃冷声轻笑,“南岭宋氏送这女子入宫,不为魅惑君王,竟许了别家的婚约,究竟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本宫还当真看不明白了。若是他们使得什么诡计,我们也能将计就计,让你们各归各位,上对花轿才好啊。”
“姨母的意思是,那宋珂突然冒出来的这一桩亲事有诈?”
媚态自生的美人顿时面有狞色,“宋家那位太后行事,绝不可能将到手之物拱手相让。”
“那姨母,我们该怎么办?”
珍太贵妃眉眼中射出轻蔑的神色,“千年雪莲开在雪峰之上,高傲美艳,众人皆求而不可得,若有一人,勇攀雪峰,摘得雪莲,返程时却被他人劫走。潇潇,你说这人远远看着这雪莲越开越美,美不胜收,心中是何感想?”
“自然比未曾得过,更加难受。”
“只是难受么?不,他还得抓心挠肝,百爪千挠,行也思卧也念,夜夜难以入眠。”
“皇帝哥哥不好受,于我又有何益处?”
“傻潇潇。”太贵妃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瓶,交到身边一位宫娥手中,“若在他孤枕难眠时,床前出现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呢?”wWw.xqikuaiwx.Com
毕潇潇瞪圆一双眼睛。
“姑母这是......?”
太贵妃娇声嗟叹道:“情切切,意绵绵,无情也动人呐!”
青瓷瓶由宫娥暗中传到常太妃手中,毕潇潇看见宫娥附在她耳边低语,之后常太妃神色惊恐地望过来,与珍太贵妃相视一眼,既而神色暗淡的垂下眸去,将青瓷瓶中的玉露滴入桌前酒壶之中,执起酒壶迈向御座之上。
御座之上有官员敬酒,酒壶一一通过银针试测,由敬酒之人先饮一口后,才能安全呈到皇帝酒盏之中。
银针伸入常太妃手中的酒壶之中,毕潇潇紧张得手心冒汗。
珍太贵妃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妖媚,“放心,他们绝不可能验得出来,那含情露单独服下并无毒性,除非,饮下之后再嗅入融仪香的气味。”
宫宴中丝竹管弦,交谈欢笑,众人都在赞:
南岭璧人舞技绝佳,秦小郎与宋小娘子是天生般配——
虞洮修长指捏着酒盏,香醇的清酒在冬日里被尚食司提早温热,一口饮下便暖了五脏六腑。
毕潇潇手微颤,抬眼再次看向御阶之上。
那男人端的是清冷高洁,只可远观的无上模样,只是他一双眼眸中只锁住一人,他眸里的星光零落散开,仿佛那女子是世间唯一的皎月。
他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宋珂!
倏地,毕潇潇捏紧玉杯,指尖泛白。
此生,若能被他这般情意绵绵的看一眼,一眼也好!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眼睁睁看着常太妃献上酒樽,那酒水被虞洮仰首,一饮而尽。
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热闹喧哗的大殿众人转眸望去,一位托盘上酒的小宫娥不慎撞翻托盘,盘丢碗打,绿衣宫娥将酒水泼洒在了毕潇潇的锦衣上,狼狈不堪。
宫娥神色闪烁,仓惶跪求,“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退下。”
毕潇潇咬牙道了一句,便借换衣之故携女使离开宫宴。
是姨母命她在去承明宫的路上等候皇帝,那里已沿路熏点了融仪香的气味。待宫宴结束,一切便可重新归到原位,宋珂回南岭成婚,而她也顺顺利利与皇帝哥哥相伴此生。
然而,毕潇潇却不知,在她离宴后,她的皇帝哥哥却在宫宴之上提了一件震惊百官的大事——
“百善孝当先,太后圣体欠安,朕无心成婚,不忍耽搁右相之女青春年华,愿从此以皇妹之尊相赠,可另行聘嫁。”
“陛下!”
右相眼瞪若铜铃,让他老迈的身体噗通一下跪在殿前,“可是老臣那不争气的小女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
独生娇女是他的软肋,巨大的打击让纵横官场多年的右相眼眶泛红。
太后状似震惊,沉声道:“皇帝,兹事体大,这是你父皇为你钦定的婚约,怎可轻易废弃?”
虞洮抚上太后的手道,眼眸坚定,“母后,您身体一日不好,朕便一日不能安心成婚,也不愿耽误姑娘的年华。请母后如了儿子的愿!”
太后泪洒当场,惊哭,“我儿啊.......”
御座之上孝心感天动地,御座之下百官面面相觑,有旁观看戏的中立派,有幸灾乐祸者,而右相一党纷纷哭嚎谏言。
其中,向来直言不讳的光禄大夫陈友,更是冒着官降三级的危险奋力谏言。
甚么“陛下,父母之约,媒妁之娉,怎可擅自销毁?”,甚么“右相苦矣!”,最后,甚至脱口说出了“圣祖爷当泪洒黄泉。”这般大不违的话。
皇帝的态度始终坚决,一句,“此事朕意已决,无须再议!”最终蛮横的敲定了这件事,一改往日的仁义帝王、君子端方的治国风格行事理念,破天荒以绝对的皇权暴戾地压下了众意。
太后被好大儿的孝心感动得泪流满面,激动得口不能言,被南岭宋三娘子搀扶先行回宫。
右相既惊又悲,如塌天大祸砸在他肩上,皇帝赐下的一封,赐毕氏女儿皇妹之尊的圣旨,便是他接收到的君王最后的歉意。
这一夜,毕潇潇和贴身侍女悄摸在未央宫去往承明宫的路边凉亭里坐到戌时。
珍贵太妃身边的尚宫匆匆率人撤下沿路点下的融仪香,之后才慢悠悠寻过来,告诉了她这一泼天大事,并厉声命毕潇潇连夜出宫去,贵太妃已不愿再收留她在宫中。
于珍太贵妃而言,皇帝手段竟如此坚决,这表明毕潇潇根本抓不住皇帝的心,婚约取消,她便是一枚弃子。
所幸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她再不济也是宫中的太贵妃,不必要为了毕潇潇赌上尊崇地位去拼,后宫生存最重要就是沉得住气。
第二日,上奏的折子如雪片般落入承明宫,有的顺坡下驴,文采斐然笔墨浓重的赞誉陛下盛名,称其孝心感天动地;有的极力反对,从祖宗遗命,右相功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个角度规劝皇上收回成命。
更有甚者,光禄大夫陈友带头率一帮谏官跪在承明宫外,皇帝不加一眼,由着他们连跪了几日。
年老体迈的谏官跪晕过去,就被抬到耳房歇息,皇帝也并不责令他们,命宫人好饭伺候着,既而,直跪到连几位出名身体康健的年轻谏官都累病了之后,皇帝便命太医署挨个官员家中送上一些名贵补药。
从高官到低禄连着折腾了好几日,这件事在上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唯独当事人的右相家里闭门告病在家,默默就吃了闷亏,只听闻毕小娘子被从宫中接回家后,要死要活,哭闹着上吊投井好些次。
其实,究竟是圣祖爷婚定也好,还是皇妹尊号也罢,毕家娘子到底与皇家攀上关系,于百姓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可经此一遭,却让天下人都晓得了皇帝的心意。
退婚有愧,却执意要行。
无论怎样规劝,此事都已成定局。
只是右相一党无比忐忑心惊,只恐此事莫不是意味右相要从此失势?
也有人见风使舵,并不关切退婚与否,只想趁势借机攀藤而上,为自己谋个光明前程。
元宵宴后不过几日,便听闻户部尚书被传召入宫,只因为他上了一道折子,称在民间寻得一名游医,名唤田老八,能医百病,驱百毒,医术了得,被一方百姓称为医圣,经查曾治愈过太后相同病症。
户部尚书入宫时,还带了一位平头百姓,后来才传言道那人并不是田老八,而是曾同太后患了相似病症的那位病患,如今已被治愈。而那名唤作田老八的医圣,却游历四海,遍布难寻。
据那百姓所言田老八竟是南岭人士,行医有一个怪规矩,若要他医病,必得有患者血亲之人亲自上门八抬大轿相迎,否则无论善人恶人,他都只管看着他人在自己眼前病死。
隔日,寻人的皇榜就在澧朝陆续贴开——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宫斗女配的苟命日常更新,第 57 章 迷□□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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