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屏幕,他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沉吟着怎么把手机的事蒙骗过去,他抬头试探着看向巫,就见老人少有地沉默着,正用一种复杂到说不出具体意思的眼神看着自己。
张逢喜低头看了眼自己,破破烂烂的麻布长袍,身上还有几处开始结痂的轻微的擦伤,露出的两条胳膊上都是黑灰,昨天实在太累,还没来得及清洗就睡了。
他冲着巫“哈哈”干笑了两声,举起手里的手机刚要说话,巫却突然转过头去,躺回草甸子上,吼了一嗓子,“瓜怂懒死咧,一睡睡到大中午,快给额造饭去!”
张逢喜没想到巫竟然就这么不再问了,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说辞都没了用处,只能呆呆地“哦”了一声,起身打扫一下身上沾着的稻草屑,听话地做饭去了。
一场大火过去,能找到的食物更少了,南山被烧掉了一半,好险没烧到张逢喜的破山洞,要不然他和黑点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山上的小动物死的死跑的跑,山上的绿植也都被破坏殆尽,还需要几年的休养生息才能彻底恢复。
午饭是黑点采回来的野菜加几个蘑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逢喜皱着脸煮了一锅菜汤,里面只放了点从村长那以巫的名义厚着脸皮要来的粗盐调味。
巫喝了一口,皱着眉咂嘴,瞅着张逢喜嫌弃道,“你这个样子嫁人,紫焰大君没几天就休了你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逢喜冷着脸瞥他,学着他的口音晃了晃拳头威胁道,“你这个样子再提这个,额就要打人咧!”
巫立刻闭嘴,一仰头快速把汤喝完,然后抬头安静地看着正呼噜呼噜喝汤的一大一小。
张逢喜感受到他的目光,不解地抬头看他。巫咳嗽了一声,“以后如果再有人看见那个白色块块,你就说那是你的器宗。”
张逢喜先是琢磨巫话里的意思,然后才震惊于巫这句标准到不行的普通话,竟然一个“饿”“咧”都没用。
巫好像看明白了他的想法,又咳嗽了一声道,“瓜怂懂个甚,额这叫仙言仙语,一般人儿用不得咧!”
张逢喜觉得好笑地低头笑了一声后才板正面孔,踌躇了一下才问道,“那个白色.....,”他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直接说手机不行,于是学着巫的说法接着道,“块块,为什么要说是器宗?器宗到底有啥用?”
巫咋舌摇头,“咱们迪迪大陆大部分人都有器宗,出生地时候娘胎里带出来的咧,没有的要被看不起,你个瓜怂要听饿的话,不要问那许多地为什么!”
张逢喜想了想,根据目前直播平台的内容来看,他是有可能通过发布视频与外界进行沟通的,虽然因为网络不好,效率极差,但对他目前的现状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丝希望了。
目前的问题是,他很难通过闪应求助得到帮助,一个是他直播间的人气太低,发出的视频很快就淹没在网上无穷无尽的数据中了,传播范围有限,再一个是当代世界娱乐化已经达到了极限,各种新奇创意、没有下限的吸引眼球的手段层出不穷,他的求助很难被人当真对待。
他需要想办法增加直播间人气,提高直播曝光率,点击率高了,说不定他家的张逢系列有人会看直播发现他,或者说不想得那么乐观,他到底是演过些影视剧的,也有那么几个忠实的粉丝,能让这些粉丝发现他也行,再或者,谁都没发现,但是他通过日益增大的名气来获取观众的信任从而获得帮助也是个务实的好办法。
而且,直播间里有打赏,张逢喜大胆地妄想了一下,那些火箭、轮船的图标,有没有可能代表真的火箭轮船?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也是看过不少穿越小说的,虽然张逢喜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跟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没有关,但是尝试一下总没错,也许他能通过直播搞个载人火箭,直接坐上火箭飞到太空中去寻找地球?
所以,他的直播不可能只局限于山洞里,他既要播大河山水,也要播风土人情,他的手机总有可能会被人看到的,那么巫的建议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张逢喜脑袋里开始异想天开,巫吧嗒吧嗒嘴,又躺回干草堆里,拿身边一颗小石头丢到还在发呆的张逢喜肩膀上,嘱咐道,“记住饿地话。”
张逢喜缓过神来,答应了一声,收拾碗的时候,他扭头对巫说,“那您也帮我保密,我还不想让我的白色......块块让人知道。”
巫不太耐烦地随便点了点头,“知道咧知道咧。”
张逢喜笑了笑,正要去刷碗,巫又叫住他,这回表情非常犹豫和纠结,张逢喜歪着头看他,“你不说话我可走了?”
巫咬了咬牙,“把那个提见草给我。”
张逢喜以为他是要给自己讲用法,就去角落里把小石瓶拿了过来,递到巫手里,哪想到巫接过以后把石瓶直接又塞回到自己腰间的麻布口袋里了。
张逢喜一口气梗在胸口,不太高兴地瞥着他道,“给了还带要回去的,真没劲!”
巫瞪了一下眼睛,从麻布袍子贴身的口袋里摸出另一个雕琢着精细花纹的小石瓶,闭着眼睛塞到张逢喜怀里,那样子看起来又不舍又心疼,又不得不给的样子,“藏好咧,以后用得着!”
张逢喜接过来,还想细问,巫却闭上眼不理他了,表情还残留着极度舍不得的意味,张逢喜不想再招惹他,于是作罢,把碗放进锅里,端起来拉着黑点一起去河边刷碗了。
黑点在上游洗澡,张逢喜隔着岸边茂盛的蒿子在不远处的下游洗碗,按照老办法,他时不时喊黑点的名字,黑点就扔个小石头过来代表安全。
张逢喜洗好碗,就着水简单冲洗了自己的头脸和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今天天上的太阳并不多,整个天空呈现不均匀的灰白色,但是空气仍然燥热。
“一会儿我们去山上砍棵树拖回来,这两天有空我们给山洞做个像样的门,再做几样家具,把洞里好好拾掇拾掇。”张逢喜冲着上游喊道。
噗噗,两个小石头落在张逢喜面前的河水里,惊起了两朵小浪花。
张逢喜笑了笑,仰头躺在干燥的土地上,嘴唇轻启,一首悠扬的旋律就从口中逸出:“东边的草地上呦次仁拉索,姑娘仁增旺姆次仁拉索,那边的田野里呦次仁拉索......。”
张逢喜高中时是特长生,因为他身高够形象出色嗓音又好,老师就推荐他去学播音主持,后来被老师学声音的朋友发现,被撬走跟着这位老师又学了两年的声乐,最后高考时,他两样都放弃了,选择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表演,但是唱歌和乐器是他一直喜欢的,这么多年来也没荒废,只要有时间,就去找声乐老师进修。
这首《在草地上》是一首很早的藏族歌曲,张逢喜练习时经常用这首歌开嗓,现在唱起来就有种格外亲切又略微的酸涩,他晃了晃头试图甩掉心里的乡愁,突然想起来好一会儿没听见小石头落下的动静了,赶紧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刚坐起身就见已经洗的白白嫩嫩,穿着干净的小麻布长袍的黑点站在自己面前。
这孩子除了脸上肉肉多,脸蛋子鼓鼓的,身上都瘦巴巴的,看着就怪招人疼的。张逢喜伸手摸了摸黑点洗过之后变得柔顺了很多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点,继续加油!”
黑点低着头看他,离他很近,从张逢喜的角度能看见她小小的打褶的双下巴,肉嘟嘟的总像在生气地微微撅着的嘴唇,还有呼哧呼哧细微的喘气触到了张逢喜脑门上的皮肤。
张逢喜仰头看着她,心都快化了,他拉住黑点一直举在胸前的小手,幼稚地晃了晃,用最软的语气对她说,“点点,我晚点儿再帮你找父母好不好?”
黑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张逢喜接着说,“我本来打算尽快离开红日村,但是现在我没法离开了。他们告诉我村长本名叫弯弓,村长爱人叫弥琴,小玲姓藏,小玲父母在一次流火中没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当奶奶把她带大的。村子西边最靠边的那棵家树上,最高的枝丫上的树屋家姓年,全村最英俊最勇敢的小伙子就是他家的年升,但是这个年升私底下其实是个纯情圣父......。”张逢喜露出回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道,“村子里家里好东西最多的是村长,因为他总把好东西都藏起来,在大家伙最困难的时候再拿出来救急,村子里脾气最差的是巫,但是心肠最软的也是他......。”奇快妏敩
“这个世界和我的时代不一样,如果我就这么走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我知道了这么多,我还怎么就这样离开?”
“我想我可以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行,那样我才能走得踏实。”
黑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张逢喜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儿,“再等等,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父母把你送回去的。”
他站起身体,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仰头看着天空,“丧并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到此为止,我要做出改变了!”
下午,张逢喜和黑点一起用从村长家里借来的粗糙工具做了一扇木门,张逢喜发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他以为一下午时间起码够他做好一扇门和一张桌子,但实际上,木门也只是简单得出来了个粗糙的形来,更别提更细致的琢磨和抛光,还有如何把门固定到洞口也是个问题。
这个山洞看着日常掉土渣子,实际上土的里面都是坚硬的岩石,要不洞早就塌了,在土上钻孔固定不结实,在石头上钻孔太费力,张逢喜的雄心壮志刚立下就遭遇第一个滑铁卢。
梆子敲到六下时,巫从稻草堆里坐起来,整理了身上零零碎碎的兽牙和羽毛,喊张逢喜过来背自己。
张逢喜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等在外面的黑森,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是现在吗?”
巫点了点头,张逢喜没说什么,收拾好手头的东西,背起巫,黑点在前面开路,黑森在最后一路敲锣,一行人出发下了山坡。
天色还是明亮的,只是太阳的数量又减少了几个。
巫昨天上山前就用身上佩戴的兽牙做了占卜,定下了今天送葬的时间。
一天一宿的雨下的太大了,再加上今天的日照不强,地上仍然泥泞得很。
空气里保留着火灾过后焦糊的味道,村子中央的祭台已经被烧到发黑开裂,祭台前方不远处,摆着三副做工粗糙的担架,每个担架上都有一张年轻的面孔,脸上都有被烧灼过的痕迹,伤口明显已经被处理过,尽量让它们看起来没那么不堪。
张逢喜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不忍再细看。
他们身上半盖着白色麻布,表情祥和地闭着眼睛,双手交握摆放在胸前,手心里是一支半开放的白色小花,花瓣稚嫩纯净,他们的四周也都铺满了这种小花的花瓣,花香随着风隐隐飘散在驻足在四周的人们身上。
有人在地上摆了香炉,点燃了三支小孩手指粗细的香,烟味弥漫开来,与花香夹杂在一起,涌向人们的鼻端。
张逢喜让巫坐到黑森摆好的垫子上,退开了几步,尽管想了各种办法,巫的腿伤还是在恶化,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人们从四周聚拢,脚步沉静,没人出声。
黑森帮巫披好缀满羽毛装饰的祭袍,戴好头冠,巫就闭上眼睛,冲着天空伸出手去。人们开始低声吟唱,张逢喜耳朵动了动,大概听懂了他们的唱词:“风行树止,鸟去巢空......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人群中,有人发出低低的隐忍的啜泣声,又过了一小会儿,一个跛着脚的女孩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泥泞的土地上,额头狠狠地扎在地上,失声痛哭。
有妇人低呼了一声“小玲”,想要去拉住对方,却被站在村长身边的弥琴拉住,她浑浊的双眼里都是无奈和痛惜,轻轻叹了口气,冲着妇人摇了摇头。
小玲撕裂般的哭声伴随着人们低声的吟唱,还有忍耐到极限后憋不住时发出的低声啜泣声形成了一个由声音织就的巨大的悲伤的网,红日村的所有人都被笼罩在这个无法摧毁的网中央,静静忍受着悲伤的肆虐和侵袭。
昨天,返回去救援的人们在大坑边上一处地方发现了小玲他们几人,他们一个盖住一个,都想保护他人,年升在最上面,小玲被压在最底下,她只有露出来的小腿被火苗燎到一些,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
年升头脸的伤痕最多,清秀好看的脸上眼睛紧闭着,那些纯情、那些纠结和善良都随着一场大火消失于时间。
哭声渐渐弱下来,小玲身子一软,倒在了烂泥地里,弥琴和几个妇人忙上前将她扶起,喂水的喂水,扇风的扇风。
吟唱声停止,巫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收回一直举向天空的手,手指放到嘴边,一个悠扬响亮的口哨声回荡在红日村的上空,悠远绵长,仿佛乘着风一路奔向了北方。
一个口哨的余音未消,另一声口哨声又压了过来,调子越吊越高,声音往复叠加,越传越远,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口哨声给填满了。
巫足足吹了有二十几声以后,他缓缓放下手,侧耳倾听。所有人都很安静,好像是一起等待着什么。
张逢喜也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跟着大家的目光一起望向烟雾中迷蒙的北山。
“呼!”一声遥远而短促的口哨声突然响起,好像是在回应巫发出的声音。
张逢喜发现巫的脸色显现出几分和缓,手指抬起,又是一阵悠扬绵长的哨声,紧接着,北山上的回应声音更大了。
如此来往了这么几次,张逢喜望着北山方向的眸子倏地睁大,一个比人明显小很多的身影从山脚下快速跳跃着窜了出来,穿过草丛林木,直奔这边而来。
人们耐心地等待了三四分钟,当那个身影窜到了离他们大概百十来米的时候,张逢喜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只怀里抱着个猴崽子的老母猴,它的毛色暗淡,头上有几处毛发缺失凸起的疖子。
老猴子走近了,目光像人一样有些戒备地在巫身后的人群上扫过,之后停留在巫的面前。
巫看着它的神情有些慈爱,他伸出枯瘦的手在母猴怀里的猴崽子头上摸了摸,那小猴有些害怕地吱吱叫了两声,母猴忙低头用毛茸茸的长长的手指安抚它。
巫笑了笑,对着母猴比了个手势,母猴就张开嘴巴,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通。
在张逢喜看来,这个过程可以称之为鸡同鸭讲,但巫似乎全听明白了,不时点头和给予鼓励的手势,老母猴叫完了,巫从身后蹲着的黑森手里拿来一只果子塞到小猴子怀里作为犒劳。
母猴收了果子却并不走,她还坐在原地,用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巫看。
巫“哦”了一声明白了过来,从身上取下一串兽牙,一颗颗从线上取下来,放在地上变幻了几个图形,最后手指在半空中伸了一下,做抓取状,又收回来盖在小猴子的头上,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才收回手去。
张逢喜从巫简单的动作上看出了祈福的意思,母猴是在为自己的孩子祈求上天的护佑。
这个简单的仪式完成后,老母猴满意地拿好果子,腾地一下窜起,迅速跑向了北山。
巫让黑森扶着勉力站起,头也没回低声道,“山上太平,都去吧。”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力士张逢喜[基建]更新,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葬礼:三清之路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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