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无定对无邪说道:“我知道你在踌躇什么,碍其身份尊贵、怜其经历悲惨、爱其才干非凡。你不敢,你不忍,你不舍。可他跟你不对付啊!”他继而又转向惊风说道:“他也帮过妖界,甚至在妖界倾圮之后守护着那尺寸之地,为妖民留一粒星火。你感激他,感激到忘了你被剖魂永留幽冥的原因?也忘了去想他留在妖界的原因?”
波波眸色中闪过一丝黠光,心想老爹这算是在做战前动员?不待她多想,波无定的目光便移到她身上,波波怕他胡说惹爆无邪急忙起身表态,遂起身故作愤愤然地道:“爹你不用说了,此人罪大恶极,罪不容恕,女儿这就上界让他滚回九重天上去。”
“什么?”波无定微愠,心想自己怎么就找了个这么傻的女儿?一句话就把他方才所说全盘否定。他好容易逮到个机会能碰下神域,还没出招试探出对方的态度就被她一句话拉下马。
原本还在找理由转移话题的无邪也赶紧应声道:“是,波波说得对,我们这就上界把那位神劝回神域,本来嘛,神明若非公职的确是不能随便下界的。”
惊风赶紧跟风,表态附议波波。
“就只是赶回神域这么便宜?至少得把他带到幽冥让冥司定罪。”千面鬼王冷声道,余光瞟向瑶光想得到她的支持却被其一眼瞪回。
波波打哈哈:“鬼王玩笑了,冥司只能衡量魂魄因果、给魂魄定罪啊!”
千面鬼王淡然一语:“那就弄死他,给他个来幽冥的理由。”
波波哈哈再度尬笑:“这就好比有人拿了把菜刀砍人,不逮凶手跑反而去问铸刀人的过错。”
“是这种说法吗?”波无定忍无可忍,“阵法是菜刀那样的寻常之物?上界人族圣贤孔丘出任鲁国大司寇,上任七天就杀了少正卯。卯又犯了什么杀身之罪?人间熙攘九万里谓之江湖、谓之庙堂,那都是数不尽的家国仇恨、权利纷争。人族怎么折腾那是他们的事,即便他们有诉求拜在了神明脚下,神明也只会循循善诱而非引入歧途。更遑论教人盗用灵鲸脂,甚至把这些阵法当成交易的筹码,还敢乱我幽冥。这些事他不清楚后果吗,他清楚得很,其心可诛!”
“爹,事情还未查清,你不能妄下定论。”波波急道。
“还需要查什么?你们都知道的,若非他授意,偏财鬼王和那人族买家怎么就会如此高深的阵法?轻而易举地出入幽冥?他既然如此喜欢插手人间事,那么就让他去当人间客好了。”
见幽冥神君言以至此,惊风与无邪对视一眼,一个端着幽冥的饭碗,一个更是还想着跟他女儿恩爱不疑,旋即也就顾不得久孤的生死。
妖界外有久孤的结界,非低阶冥司可自由进入。幽冥不想大张旗鼓,便在位于妖界之下布置空间阵法。
与此同时,风歇雨也早在半月前从东京城秘密到达湖州。此次南行她对外身份是兵部驻军督职,这是个从五品的文职官衔,一般是秋季派往各地负责驻军升降考核与岁饷发放。可以说是个需要驻军统帅日日陪同,小心伺候的主。这样一来身为小京官的她进出营地,入住主帅帐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驻军配合朝堂考核,日常演练也尤为频繁。当湖州驻军借着对抗演练的由头逐渐压往南召之时,南召首府魏城、曾经的无妄仙境陷入恐慌。
帝国四十余年压制南召,如同神域对待曾经的妖界的手段,他们连一支能拉出城迎战的队伍都没有。
子夜,繁星璀璨。
南召皇室,问天台。
身为太后的风微微端坐问天台上,不断地摆弄手中的龟甲占卜,整整一天她都在联系国师。可卦位一直未显示出来自泽浣的任何回应。
坐在一旁的南召国主仍旧是她的长子风谷,一连几天的联系未果让母子两焦躁不安。他们不知道此时能保护南召的国师身在神域司命仙君洞府,正在浩瀚如烟的数据中查找属于无涯的那只命符灵虫。
虺黎派出虺祺去往妖界寻求久孤的帮助,刚从幽冥返回人间的世子则跪坐在另一旁说道:“妹妹确认皇太后并未离京,而且那个傀儡人内务官这段时间也没有离开过千秋殿。这些都能印证我们的人从京城传回的消息,太后应该还在京城。”
“哼!”风微微冷哼了下,苍老干瘦的手指仍旧在拨弄手中的钱币、龟壳。又过了半晌仍旧没有等到来自国师的回复,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度抬头望向星河璀璨的夜空,怅然呢喃:“他们......终于不愿再管风氏了吗?”
五十年,她守着无望仙境,等待着消失在妖界中的阿姆再度出现。她和虺黎一共育有三子两女,除当年送往东京城的幼女已离世而外其余的孩子都安稳的生活在南召,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都姓风。
她抬眼看向刚成年的世子,风氏第三代已经羽翼渐丰她此生无憾,虽然她日渐衰老。
“奶奶,年末驻军为应对兵部考核通常会进行对抗演练,或许是我们多虑了。”南召世子说道。
“往年的对抗演练从未离开过他们驻扎的山地。”风微微冷声道。
世子又道:“今年派来湖州的督军是萧皇亲政时从京畿武学堂提拔上来的掌学。如今这帮少壮派正想寻求机会代替太后旧臣占据朝堂主要位置,在地方搞这些大动静也是在给东京城找调度人事的契机。”
风微微不置可否地摇头:“帝国军、政分离是...是上代萧皇与现今太后一直想要达到的朝堂构想。萧皇要集权,不会从驻军入手。”说罢她遂将手中的龟壳钱币一一收纳进盒中。她将盒子交给虺黎保管,抬头望向年轻的世子问道:“你此番巡游南召,可有什么收获?”
世子以巡游为借口,实则是去了幽冥,所谓巡游当然是无甚收获。他遂说了些早已无关痛痒的南召民风。其父风谷闻言眼神晦暗,风微微则对他笑道:“世子啊,行乎当行,止乎当止,流水不争,万物无竟。”
世子惊觉自己的幽冥之行乃至其妹妹在京城的谋划视乎都被这位奶奶察觉,行乎行,止乎止,是在暗示他时机未到要其及时收手。世子丧气的低垂着头,没有再敢触及奶奶的眼眸。风微微在丈夫的搀扶和儿子的陪同下离开了问天台,枯瘦的身姿轻盈得稳不住重心。虺黎却还是曾经的模样,两人一世相伴,携手走来风氏到底还是在无妄仙境再度生根,只是换了种方式。
待风谷请安离开之后,两人相拥而卧却都丝毫没有睡意。
虺黎看着妻子花白的鬓角终是没忍住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用精魄提升修为,加持躯体?”
“我并不渴望所谓修为,精魄是妖民凝练一世的精血,是他们感悟天地得到的恩典。我怎敢贪求不属于我的东西?!这辈子,有你,有风谷和其他孩子我很满足。”风微微靠在他胸膛柔声说道。
虺黎心下动容,如今多事之秋他不敢表露悲戚只是搂着妻子如削的肩膀又道:“那你为何拒绝修行?”
“我并没有拒绝修行啊!我这一生并没有太多遗憾的事,我也在修自己的圆满。”
“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你老了,而我却…机能尚佳。这对我不公平。”虺黎叹惜,他如何能适应没有她的日子。
风微微痴痴一笑,安慰他道:“你慌什么,以后啊,再遇到令你心动的人,或许那人就是转世的我。太贪心了,不好,我在平谷学到的便是不要太贪心,就如同我当初居住的树屋,空间太小放不下太多东西。其实,当初教官在平谷说的话我都记得,修行的目的并非为了延长与死亡的距离,而是增加注入灵魂的能量。”
“哼!”虺黎不屑,身为仙寿无量的正仙教人不必追求长生,真是可笑至极。他亦不想搂着衰老的妻子谈论生死,他望向窗外的繁星,悠悠然地道:“微微,你看那些星星,都是五十年前的星星,都是你我不移与不疑的见证。”
……
湖州,驻军训练场上,营地的警示灯笼全熄,一副大营偃旗息鼓进入夜休的模样。
但借着星光,可见全营整装列队气势如虹。m.xqikuaiwx.cOm
队伍之前架着两个铁盆,铁盆中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火光映射之下则是三个贴有封有兵部军正司火漆封条的黑木大箱子。
湖州驻军与从京城到此的年轻督军面对全部将领及一万主力,两人神采奕奕,目光如炬。
幻化成督军外形的风歇雨高举火把对一众将领士兵说道:“列位都看到了,这三箱便是会送往兵部,过往三年的湖州驻军将兵考核调查册。帝国已经四十年没遇战事,诸位投身军营除了那身报国护民的热血之外当然就是为了每月能养活一家老小的饷银,还有那免费入新学的名额。各地驻军下至新兵上至统帅,均严格执行考核标准。”风歇雨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木箱,继续朗声说道:“列位当中有何以连升三级的、有可以享受加饷待遇的、还有可以增加送族人入新学名额的。更有很多人没能通过考核只能降级或除名!可是,现在我告诉你们,不管过去三年你们是因为勤勉操练、研习兵法还是蝇营狗苟靠阿谀奉承得到晋升、加饷的,这些考核统统作废。而那些面临改行的兵勇们如果还想留在军营,那么恭喜了,现在帝国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从此刻开始摆在列位面前的考核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于战场之上博个胜利!”
此言一出,在场气氛迥然肃穆起来。
帝国幕兵制,各地军力强弱以及军饷等级都严格遵照兵部考核制度。所以,那三箱的卷宗都关系到所有驻军前程与生计。而接下来的年轻督军的举动则更令他们骇然,只见督军放下手中的火把点燃了三个木箱。这把火烧尽驻军三年的努力奋进与蝇营狗苟,烧尽了繁复的考核让一切变得简单纯粹!
在队伍躁动之前,驻军统帅下达作战任务以及战前动员。全营激动,这些将士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是他们光宗耀祖的机会。
作战路线及行动任务都以口授形式提前下达给了主要将领,南召都护府以开辟商道的名号,进行了数年的地形勘测与民情调查。从南召送达东京城的呈报虽都是物产资料,但枢密院总能从中分析出有用的军事信息,突击南召魏城的路线早已确定那便是萧皇心心念念的南域商路。
这一次针对南召的奇袭是个秘密,朝堂不知、枢密院不知,内阁不知,甚至连萧皇本人都被瞒在鼓里。湖州驻军统帅也只是在一天前才接到盖有太后凤印的行军密令。为了这一场掩盖在夜幕下的战役,风歇雨从萧朔寒被风如怒削首的那一刻就开始筹划,包括湖州驻军统帅都是她早在十年前的刻意安排,以至于当湖州驻军统帅会对手握太后密函的小督军言听计从。
她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国师仙游离开人间。
“检验军人的唯一标准就是战斗!为了荣耀,冲!”
为了军功,为了前程,也为了一洗当年被南召占领的十年间,湖州人惨遭奴役碾压的那份屈辱。湖州驻军分三路开拔夜袭南召魏城。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林墨谦罗绮更新,第 216 章 幽冥录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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