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她甚至看向顾北安，想寻求一个答案。
顾北安刚好侧眸看过来，他温柔一笑，笑容中带着安抚的味道。
他看着姜婉，纤细的姑娘穿着量身体裁的黑色公服，在下摆处甚至还被灵翘用浅金色绣了一大朵好看的牡丹，在阳光的照射时候就会隐隐显现。
此时，那双乌黑的眼眸里都是不知所措，迷茫的模样好像是山野间迷路的鹿，让人的心都柔软万分。
可是他甚至不能为她解惑，他也无法说得清、道的明究竟谁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公堂下，陆景茗跪下磕头，“我认罪，所有的责罚都由我一人承担，是我利欲熏心，一心想考取功名，忘了本心，陷入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现下他什么都没有了，也心无所求，只想偿还自己的罪。
刘亨也很为难，这一案牵扯进了提督学政，可是不好惹的，那可是皇家的远亲，也算得上是半个皇室之人。
不过，受贿敛财这起子事也跟他这小小府衙无关。
可是想想也有点眼红，人家动动手指头就是几千两几万两的银子送到手上，他呢，苦哈哈地审着案子，也没得几个大钱。
人比人啊，不如人。
可是最终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判了案，孙氏秋后问斩，而陆景茗流放西北，一生大概也与做官无缘了。
公堂外，一个人影悄然在人群外离开，悄悄进了提督学政的府中。
陆景茗被几名捕快押走，路过顾北安的座位时候，突然跪在他面前，双眼红的可怕，用力地磕了一个头，砸在地上声音闷闷的，“还望大人能为我等寒门学子找回一个公道！”m.xqikuaiwx.cOm
接着又是重重一磕。
他心中清楚，能旁听审案的一定绝非寻常之人。
顾北安的面色沉重，眉头再一次皱起，他自是知道这一跪有多么沉重，那是陆景茗一人期望，却也是千千万寒门学子的期望。
顾北安看着他，万般的情绪都隐忍在一双漆黑的眼中。
随后，他平静沉稳地站起身，双手将陆景茗扶起，“这是为官者应该做的。”
陆景茗站起，心情反倒平复了下来，他微微一笑，“若是我安国都是这样的好官，我何至于此，都是命啊......是我的命，也是安国的命。”
而坐在公堂上的沈宴欢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只在听到陆景茗最后的话时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折扇，轻蔑地笑了，细长的眸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狐狸，闪烁着不为人知的暗光。
提督学政府上，一个人跪在地上，“大人，那陆景茗认罪了。”
座位上的人从容自若地饮了一口茶，轻声问道，“他可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回禀大人，陆景茗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可是他那个娘子孙氏疯疯癫癫说了不少胡话，但话不成句的，倒是不必担心。”
“哦？”李甫垂眸看着他问道，“那孙氏被判了何罪？”
“大人，自然是杀人偿命啊......”
“疯子说的话才不会被人放在心上，你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陆景茗......突然死了未免过于明显，看住了，这辈子让他在那苦寒之地待着吧。”他挑眉，冷笑道。
“是，大人！”
陆景茗被流放的那天姜婉也去了。
他站在城门口驻足，身边跟着几个押解的捕快，双手带着镣铐，旁边是年幼的儿子，那孩子害怕的握紧了他的手臂。
他回首再一次望了一眼涧阳城，繁华的街头依旧人来人往，而他依旧与这座城格格不入，他的爱恨、理想抱负都埋葬在了这里。
看见远处的姜婉时他微微一笑，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秀才郎。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他转身，毅然决然地向城门外走去。
此时，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姜婉心头，让她感到窒息又无法纾解。
于是她独自一人前往了城郊外，一片茂密的竹林中，有一片空地。一座小小的孤墓葬在那里，她缓缓蹲下身，抚去墓碑上的尘灰。
竹林山色，好像也是一处好的归宿，就像她的性格一般温婉恬静。
看着墓碑上那被人刻的略显粗糙的字，陆氏之妻墨兰墓。
姜婉心头的情绪渐渐扩大，变得无法抑制起来。
她忽然哭出声来，白皙的脸上都是眼泪。
“姐姐，我不懂......我曾怨恨过陆景茗，他软弱无能、自私利己，压榨干你的每一寸血肉，可他从前也只是一个一心向学的书生，是为官者的贪婪将他读书人的傲骨折断。我又想我该恨孙氏，她伤害你侮辱你，可是她跟你一样，都是被利用苦难一生的痴情人，那我该怨谁恨谁呢？大概是该恨锁死了每一个人的那一层层的环。那些罪恶就应该暴露在阳光下被毁灭。只是，我最不懂为何这国家的罪恶要承受到你一个为爱痴情的女子身上，你又何错之有呢......我虽然笨了些，却依旧为你觉得难过。”
她曾以为，安国上下虽然有刘亨那样精明爱钱的小官，有李彦平那样平庸无所作为的糊涂人，可是还是有顾北安这样正义职守的好官在为这个国家效力，并甘之如饴。
她还以为，阳光是遍布在每一个角落。
原来，只是她在的那一个角落有光而已。
求取功名却遇不公，求取相守却遭背叛，求取情爱却被利用。好像一切的起始都是那么身不由己。
但是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明明开始的时候都是可以拒绝的......
但是他们却都选择了容忍，内心的苦楚一点点聚少成多，他们相持着、对抗着。最后终于有一人承受不住这煎熬，将一切的煎熬化为戾气，倾注在一个女子身上。
从开始的一瞬间，罪恶便从黑暗中迈向了深渊。
而那愿断琴弦哄她一笑的女子，却为他们的所有人的过错买了单......
“姐姐，你说，这个世上还会好起来吗？”
沈宴欢站在之前两人盯梢的山坡上。竹林的风依旧带着寒意，吹动着他的衣袍。
因为功力深厚，他的耳力极好，能清楚地听见她字字泣血般地哭诉。
曾几时，他也曾如此痛苦地迷茫过，挣扎过。
也曾问过上天，这世上还会好起来吗。
没人能够回答。
他瞧着她落泪，瞧着她悲伤得无法自拔，那泪似乎是砸在了他的心尖上，一颤一颤的疼。
他不也知为何，可就是舍不得她哭。
沈宴欢施展轻功，一跃来到姜婉的身前。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她身旁蹲下身，还是比蹲着的她高了许多，他轻声唤道，“是谁惹得我们家小十六不快啊？”
姜婉抬起朦胧的眼看着他，哽咽叫了他一声，“沈宴欢。”
沈宴欢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是那个叫沈宴欢的家伙惹的吗？我记得他是个脾气蛮好的人啊。你快跟我讲讲。”
姜婉不说话，将脸埋进膝盖。
沈宴欢见逗不笑她便敛了笑容，坐下来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许久后，只剩下风掠过竹叶沙沙的声音。
他再一次开了口。
“十六，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厉害。”
见她不答他也不恼，继续说道，“裴家的案子里，你帮无数个人家寻得了一个公道，墨兰的案子里，也一样帮她找到了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每一次，你都万分努力。”
“我不大会安慰人，所以你别嫌我吵。从前小时候可都是你安慰我的，你安慰人的方式就是这样子，说个不停，我也不知你哪里来的那样多稀奇古怪的话，可我确实就好起来了。”回忆起小姑娘绕着自己叽叽喳喳的模样，两个揪揪晃来晃去，被可爱到轻笑出声。
转眼，回忆中的小姑娘已经长高，出落得娇俏好看，“话说，在顾府见你的那一面你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像只鹌鹑，可是渐渐的，你用自己的坚持打破了我的印象，也许这才是你本该有的样子。赤诚，真实，偶尔还有点狡猾。不要太难过，其实这世间很多的不公都不为人知，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无愧于心便好，每一件事都拼命去尝试过日后想起也不会后悔。看着你一步步成长，我很为你开心，十六。”
是的，是第一回被夸奖。
第一回有人说你做的很好。
原来她也是需要人的安慰与肯定。
并且，是那么需要。
悄悄地，几滴泪又掉落下来，掉在土地上，不见踪影。
沈宴欢拉起她，“走啦，走啦。府衙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姜婉失魂落魄地跟着走回北岸府衙时，阳光大喇喇地撒下来，照的街上也暖烘烘的，她的浑身却冰冷得可怕。
“姐姐！”一声清脆的童声传来，唤醒了姜婉。
“我排队给你买了街头张婶家的甜糕，还热着呢，快趁热吃！”裴轩站在后堂的亭子里，冲她笑着招手小跑着冲她而来，小少年的脸上都是欣喜。
姜婉脚步顿了顿，恍然发觉阳光的温度传到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也慢慢回暖起来。
于是她有些哭僵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嗯，来啦！”
沈宴欢斜斜靠在门框边，嘴角上扬，独自说道，“臭小子，我就说这招有用吧。”那臭小子生怕自己姐姐伤心，之前缠着他问能让她舒心的法子。
你看，小姑娘这就舒心了吧。
他站直身微微一笑，冲着两人喊道，“哎！给我匀几块啊！”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姜婉顾北安更新，第 27 章 第 26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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