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找个机会,趁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入府的时候,和他们见上一面。她仔细的盘算过了,这个时机,趁他们给宝玉看完病出府的时候最好。那时候宝玉和凤姐儿正要好转,贾母等人都围着二人,无暇顾及别处。只是,自己提前找好地方,也要找一个自己能单独行动的借口才是。
心里想定,迎春跟着黛玉一路去了怡红院。
到了宝玉房里,果然房间里乱作一团。迎春和黛玉从蘅芜苑走来,已经是最远的了,宝钗、探春、惜春、李纨等人都已经到了。一时贾政、贾赦、贾母、王夫人都围在宝玉跟前。邢夫人则不见身影,应该是和贾琏在凤姐儿那里。
迎春等姊妹上前问过安就去看宝玉,黛玉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哭。
不多时太医来了,未出阁的姑娘们避到东间去。听到太医说不好,黛玉更是哭的止都止不住了。
又有贾赦请了和尚、道士过来在院子里开坛做法。亲戚听了信儿过来看望。忙忙乱乱,不一而足。
到了晚间,宝玉和凤姐儿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反而逐渐加重,贾母等人便把宝玉和王熙凤都移到了王夫人房间里。
只见宝玉、凤姐儿满脸狰狞,青筋毕露,闭目胡言,身体还不断挣扎,形状可怕。丫头媳妇等都不敢上前照顾。
迎春瞧到机会,主动上前请缨,“老祖宗、父亲,让我晚上留下来照顾吧。”
贾赦皱眉,“你能顾好自己就罢了,还添什么乱?”
迎春镇定道:“女儿既是宝玉的姐姐,又是凤姐姐的小姑子,照顾他们在情在理。老祖宗、母亲、二婶儿虽然也守着,可总不能劳动她们干活。女儿留下,既可以照顾老祖宗,再有也能帮着干些添茶递水的活计。”
一番话说的贾母、贾政、王夫人、贾琏都露出赞赏和感动的神色。
王夫人更是哽咽道,“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个心了。”她素来并不把府内的几个庶女看在眼里。迎春因着之前在元春面前乱说,她还颇为不喜,认为这个侄女不懂尊卑。可如今遇到事情,连年长的嬷嬷、媳妇都不敢照顾宝玉和凤姐儿,迎春一个小姑娘家居然能挺身而出,她这才觉得迎春的心地难得,不由得把之前不喜迎春的心去了七八分。
贾赦见众人如此,便也抚须点头,“你既然不害怕,留着帮忙照顾老太太也好。只是还要多注意,不要给别人添乱。”
迎春稳重的行了一礼,应了是。
一旁探春心里略有些不自在,心想,惜春还小自然不必说,宝姐姐和林姐姐都是客居需要避忌,大嫂子是嫂子,没有照顾小叔子的道理,我却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此时正该出力。
她也是颇有胆气,虽然还有些害怕,可是见了迎春在前做示范,便也不顾赵姨娘的眼色,上前一步冲贾政道:“女儿也想留在这里,给二姐姐打打下手。”
贾政对女儿素来娇宠,不似对儿子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见了探春这样就温和道:“有你二姐姐一个就够了,你年纪还小,只管照顾好自己,别让长辈们再担忧你们就是孝顺了。”
探春听了心里不服气,她也只比迎春小上三岁而已,只是贾政这么说了,也只得应下。
要是平日,贾政看探春比不上迎春,赵姨娘肯定要生气。可此时却只顾庆幸,宝玉枕头底下原本塞着的小人和五鬼可是她亲手放进去的,生怕探春留在这里被五鬼误伤。因而听见贾政的话连忙上前把探春拽了回去,也就没有注意到王夫人愈发不满的表情。
接下来几天,宝玉和凤姐儿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太医看了都委婉的说让贾府准备后世,京中的高僧大德做法事也一概不曾管用。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等都要哭死过去。
迎春在旁照顾,虽明知二人会没事,可又要照顾二人,又要安慰贾母等,还要避免自己伤心不够触了众人的霉头,心中还时时焦虑僧道二人可能给的回复,纵然有下人使唤,也累瘦了好几圈。旁边下人看了,皆道二姑娘重情重义,孝悌二字是再也无可挑剔的。
贾母、王夫人等却无暇他顾,又因为赵姨娘所说要赶紧把宝玉送走,又有人做了棺材,贾母不由的大发雷霆,要把吩咐做棺材的人打死。
正闹腾间,忽然众人耳边都响起了一阵飘渺的佛号,“阿弥陀佛——”
迎春原著中一直没有想明白,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或癞头跣脚,或跛足蓬头,都是疯疯癫癫,从卖相上实在看不出高僧大德的样子,为什么他们俩进来之后,贾母贾政等人一下子就信了。只是猜测应该是病急乱投医吧,毕竟之前找了京城里那么多有名的僧道都不管用。
可是此时一声佛号在耳边响起,迎春却有了另外一层感悟:果然是高人啊!
要知道,迎春此时所在的房间是王夫人的院内,只在贾府正中间的荣禧堂旁边一点儿。和大门至少隔着四五重院子。
能从大门处将声音传过来,而且每个人听起来都仿佛是在耳边说话一样,不是有法力的高人怎么做得到?
果然,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贾母等愣了一瞬,便同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叫人将僧道二人请了进来。
僧道都是外人,迎春作为未出嫁的姑娘,理所当然的带着阿碧避了出去。不过她没有去厢房坐着,而是顺路走到院子外面,转过回廊,在回廊尽头的围墙根下站定。然后打发阿碧去回廊上瞧着,若是见到僧道二人出来,就请他们过来说几句话。
这个地方是她之前就看好的,回廊、墙和两侧的建筑,恰好构成了一个H形。她站定的地方看起来光明正大,在这里同别人说话并不出格。两遍的建筑都是砖墙,隔音效果很好。而围墙的那边却是一片照壁,且墙上有窗格,可以看见那边的情形,不用担心别人偷听。
当然,僧道虽然是世外之人,未出阁的姑娘同他们说话,少不得被教训几句。贾母等人或许也会起一些疑心,可是这样的风险在迎春看来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两日来,迎春整个人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样。一边心里被煎熬着,既盼着能从僧道二人口中听到好消息,又怕他们彻底破灭自己的希望;另一边,却缜密的计算着该怎么样同僧道二人见面才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
有时候,迎春心里自己都嘲笑自己是一个理智的怪胎,明明这种情境下,居然还想着万一与僧道二人谈不拢,自己又该如何善后。
不过,这种煎熬无论如何今天都会尘埃落定。迎春站在那里焦虑的等着,明明并不感觉十分疲惫,却觉得腿都软的站不住,不得已在旁边的围栏长椅上坐下等。一时又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等阿碧带了人过来时,就见到迎春坐在那里,面白如雪,眼睛却亮闪闪的,里面仿佛有一团火。见到三人过来,噌的就站了起身望了过来。
“阿碧,你先下去,去路口守着,有人过来就招呼一声。”迎春冷静的吩咐道。
等到阿碧离开,站在回廊路口,迎春打量了一下红楼梦原著中出现了多次的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轻轻施了一礼,道:“信女贾氏迎春见过两位老神仙。冒昧相请,乃是有一事询问。”
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也就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二人,在离恨天外,其实早就算到红楼众人的宿命都有了改变。只是红楼众人多为仙神历劫,其命数不可详细测算。
之前他们只道是那个林氏嘉玉引起的,可谁知那林氏已经被封了神通离了京城,红楼众人的命数却仍未归位。
此番二人前来,既有要救治神瑛侍者转世的任务,也有心看一看贾府众人,有没有机会拨乱反正。
这也是二人听了有人相请,立刻便跟着前来的缘故。
此时二人见了迎春,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量高挑,体格苗条,面若芙蕖,目含星光。身穿霜色长衣,肩拢云色霞披。兼有罗敷之颜色,又有洛神之容光。
以上种种或可为凡人所描画,唯有那周深笼罩的阵阵清华二气,绝非凡俗之人所能见,亦非凡俗之人所能有。但在有道行的人眼里,却如同明月一般一望可见,挡也挡不住。
如此神异,若非久居于国公府门第,有富贵二气遮挡,又有兵家杀伐的蟒虎之力抵御,早就被修行之人发现带走了。不是被有为真仙收去做了得意弟子,便是被那无道妖魔掳去做了心爱炉鼎。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俱都了然,这便是红楼众人命数的变数了。二人又以他心通之法三言两语之间商量好定计,便由癞头和尚上前合十一礼,说道:“阿弥陀佛,见过这位女施主。却不知女施主叫我二人前来,想问何事?”
迎春被二人打量的不舒服,但面上却丝毫不露,肃容问道:“信女府上有一丫头香菱曾唤甄英莲,曾闻老神仙在她年幼时,一眼就看透她有命无运、累及爹娘,又要度了她去空门。只是……”
说到这里,迎春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癞头和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却不知信女命运如何,又有没有缘法,求一个想要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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