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皇帝如今最为宠爱的贾昭仪被指行巫蛊之事和暗害皇子,旋即吴贵妃作为苦主又被封宫。谣言瞬间就传的满天飞,有说是吴贵妃自己下毒害了自己的孩子;也有说是贾昭仪行巫蛊之事,然后皇帝偏袒她,吴贵妃不依,所以皇帝就下令让吴贵妃反省;还有说是皇后出手,一石二鸟,同时把吴贵妃和贾贵妃除掉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刻穆妃询问,迎春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此刻并不适合对穆妃解释太多,但是此刻双方既然初步达成盟约,倒也不好什么都不说,沉吟了一下,她将巫蛊一事的调查结果告诉了穆妃。
穆妃皱了眉头,“吴氏失心疯了吗?她出身低微,若非皇上恩德,何德何能居于贵妃之位?如此尚且不足,为母不慈,为妃不贤,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罪有应得。”
迎春闻言不由的侧目。穆妃这话说的,用出身来定德行,当真是傲慢的可笑。
但她环视一圈,却发现周围就连秋分等人脸上也都隐隐流露出赞同之色,不由的心下叹气。嘴上便淡淡劝道:“姐姐慎言。吴氏如何,之前到底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就算其行为不当,也不好随意臧否的,否则,恐怕皇上知道了心中不渝。”
穆妃不悦道:“吴氏平民之女,教养德行不足,贸然窃居高位,方有此祸。我等后妃,正该以此劝谏君王,怎么可以因为君王喜怒,而说些违心之语呢?”
迎春目瞪口呆:这朱穆妃若一直是这样“直爽”的性子,难怪皇帝不喜。要是朱阁老一家都是这么个脾气,那她还真得仔细考虑迎春的婚事,别将来贾家倒了,她们家将来以探春家教有瑕疵的名声再把探春修了,那可就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这样想着,迎春对朱穆妃的态度便谨慎了起来,凡说道亲事也不在肯说的那么肯定,多了几分敷衍之意。
待朱穆妃走后,迎春觉得整个人都累极了。她坐在炕上,思索自己该去那里探听朱阁老一家的品性。此番再找秦婕妤或者姚昭容打听就不合适了,容易生变。还有贾家,也不知道元春到底会如何应对此事,若当真元春被处置了,贾家又会如何反应……
凡此种种,一时在她脑海里翻滚,弄的她头痛欲裂。之前她禁闭宫中,虽说整日休息,但是心理压力很大。等到解禁而出,却先后经历元春和皇后的争斗,李虞面前的奏对,晚上在乾清宫根本睡不踏实。今日又接连见了元春和穆妃,此刻已然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她不在多想,吩咐宫人准备休息。
经了昨天一晚,毓德宫的火墙早就重新烧好,屋子里暖融融的,细心的谷雨更是用汤婆子将被窝里烘的又松软又暖和,趁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和阴沉的天气,更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迎春褪去外衣钻进被窝,瞬间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连个梦也未曾做,等到她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起来让人将炕桌放到床上,随便在床上吃了点儿东西就继续睡,一连睡到第二日天微微亮才算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迎春只在宫中闭门不出。翊坤宫被封宫的消息这几日也传开了,伴随着传开的还有迎春要晋封为嫔的消息。许是因为这些消息,除了秦婕妤递了消息说想要来拜见迎春意外,其余人等都再无动作。
不过如今,虽然迎春整日闭居宫中,宫中的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进她的耳朵。李虞这几日都不曾再进后宫,整日里都在外朝。吴贵妃同罗嫔的处罚也下来了,堂堂一个贵妃的倒台,更是让宫中的人嗅到不祥的气味,一个个都安静的如同鹌鹑一样,生怕事情找到了自己。皇后在晨起请安的时候严肃宫纪,不允许宫人随意走动,凡走动必须结伴且报备,每个月例行的亲眷进宫也停了,倒是让迎春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此时再去同贾家人解释什么
在这种氛围下,迎春倒是难得的自在了许多时日。失去过才知道珍贵,有了自己被封宫的经历,她才知道有宫人服侍的生活是多么的舒适,在这个没有外卖、速食,以及吸尘器、暖气、空调等各种家用电器的时代,贵族们种种舒适生活都是用人力堆积起来的啊。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在马上就要过年的前几天,李虞终于又踏入了后宫。
李虞来的时候正值迎春小睡,听到动静后,就看到李虞站在她的桌旁,把玩着她这段时间无聊做的藏蓝底绣白鹤青松的荷包。
迎春残余的困意瞬间没有了,她拥着被子,还有点儿懵,李虞怎么会在这里,秋分阿碧怎么也不通报?
李虞放下荷包坐到床边,深手抚了抚她鬓角的乱发,柔声道:“你醒了?朕见你睡的香甜,便没有让她们叫你。听说你午膳都没吃?朕叫人做了你爱吃的鸡丝银耳羹,起来先吃一点儿吧。”
她其实此刻并不是很想吃东西,就还是想睡。可是李虞既然来了,她显然也睡不成了。李虞起身先出去到暖阁坐下,秋分和阿碧知机的进来服侍她穿衣,秋分还想给她上妆,被她摆手拒绝了。
进了暖阁,李虞手上拿着她打发时间的话本正看的津津有味,见她进来,便拉了她的手坐下,道:“朕想起来一事,前儿乾清宫的路上,你的手冷冰成那个样子,这正是气血不足的征兆。你如今年纪不大,怎么就有了这样的病根儿。回头朕让张院判来给你开个方子,他家祖传的善于妇科,你也好调养一二。”
迎春对于吃中药有天然的恐惧,她反对道:“那是天太冷了,嫔妾那天穿的有点儿少,如今穿的暖和就没有事儿了。哪里就用吃药了?”
李虞瞪她:“你自己算算,自你入宫后朕宠幸你多少回了?你要是身体无事,怎么还没有身孕?”
迎春瞬间无语,她总不能同皇帝解释什么是概率问题,只好忍气吞声,背了这口锅,心下犹自嘀咕:按说李虞成亲也十来年了,女人更是一个后宫数不过来,可到如今也不过四子四女,到底是谁有问题还说不定呢!
李虞一眼就看出迎春在腹诽他,不过到底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居然大胆在腹诽他的生育能力,只道她年纪小,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遂叹了口气,“你啊,等将来你就知道朕对你的好了。”
迎春吐了吐舌头,心下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眼见李虞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好奇问道:“皇上,您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甚好?”
李虞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倒真是什么都敢问了?怎么,你倒是还盼着朕心情不好不成?”
迎春如今李虞之间再不为此事而忐忑的,听他这么说,她也只是一笑,娇声道:“皇上——”
李虞今天既然此刻选择来了迎春这里,就是想要与她分享,没有要瞒她的意思,只是还想要逗逗她。经她一撒娇,便笑道:“今日朝堂之上议定了人事,原吏部尚书年老致仕,改由原礼部尚书冯介甫担任礼部尚书尚书。忠顺亲王作为宗室掌管宗人府,王子腾卸任京营节度使,改任九省统制。此外,朕点了你二叔贾存周为学政,过段时间也要外放出京了。”
迎春眨了眨眼睛,眼中尽是迷茫。一方面,皇帝的每一句话她都听懂了,但是背后的意味她却半懂不懂;另一方面,国朝虽然没有明着将女子不得干政写入宫规,但历代皇后贤妃都是以此要求自己的,李虞突然和她说这些明显是与时下不同的。
李虞看懂了迎春眼中的迷茫,他没有多做解释,而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迎儿,朕如今在后宫中信任的只有你了。你的才智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比,只是还是见识短了些,只要多学多看,总会想明白的。朕与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我二人之间再无猜疑。”
话中的情谊简直不容错认。
迎春听了之后沉默了,她下意识的不敢继续深谈下去,而是想要逃避,便随便找了个话题:“皇上,那我正好有一事想要求您。”便将穆妃想要结亲的事说了,又道,“我在外面也不认识什么人,家中和朱阁老府上也素无交际,皇上您能帮我查查他们家的家风如何吗?既不能有什么宠妾灭妻、踩低逢高之事,可是也别太古板了,别因为什么女子娘家名声不好便弄出和离休妻的事情来。”
李虞调笑的:“哪有你这样盼着自己家不好的?更何况有迎儿你在,谁敢欺负你妹妹,不怕你对朕吹枕头风吗”wWw.xqikuaiwx.Com
迎春瞪他一眼:“皇上,人家只是打个比方,可千万别是些被人捡个帕子就要人自尽的古板家风来,那样人家可嫁不得,就是子女也受罪。”
“越发的胡言乱语了。”李虞板了脸,但眼中却尽是笑意,“那正经是家教严的人家,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火坑一般?”
迎春不屑道:“那等人家只说存天理、灭人欲,可却不知,朱子的意思乃是鼓励符合常情常理的需求,不要过度追求和放大不必要的欲望。如饮食一道,结构合理、吃七分饱,而不要饕餮饮食,毫无节制。若是如他们所言,所有的欲望都需要消除,连基本的吃饱需求都不满足,那人怎么还能活下去?更有甚者,有一等人家口口声声存天理灭人欲,可是自己妻妾成群,穿金戴银,这就更只是以此沽名钓誉了。”
“罢罢,朕说不过你。回头朕让王信过来,他如今也管着东厂一些人手了,你有想知道的,只管让他查去。只要注意分寸就是了。”
迎春瞬间笑靥如花,“嫔妾谢过皇上。”
李虞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又道:“瞧你岔打的,朕想同你说的话都没有说完。”
迎春摆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
李虞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些事情,你也要心中有个数。朕已经同皇后议定了。之前下毒的案子已经定了性了,宫女良儿陷害主子,她的绝笔信不足为凭,其余证据又一概都无,贾妃那里便就这样吧。不过贾妃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如今身体不好需要将养,不宜养育四皇子,正好太后觉得膝下空虚想要享受天伦之乐,朕回头派人把四皇子送去玉熙宫,由太后抚养,也算全了朕的孝心。”
迎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忽然明白了一点儿李虞之前说话的意思。
薛史贾王,贾家和王家在朝中之前多少年都仰赖太上皇的信任,占据了或要职或肥差。贾家自不必说了,每年凭借工部的职位就能有多少进项。而王子腾之前的京营节度使掌管京城防务,也是非帝王心腹不可为。如今二人明面上都升了官,但是却离开了这些职位,想也知道后来继任的人都是皇帝的心腹了。而与此同时,元春暗害四皇子这一足以诛贾家九族的罪名却被轻轻放过。这其中的交易不言自明。
所以之前那么多天没有动静,就是皇帝在同这些世家大族做拉锯吗?迎春抬眼去看李虞的神色。
李虞看着迎春,她的眼睛说明她已经看懂了这些。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用手掌轻轻覆住她的眼睛,叹气道:“迎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已经尽力优容贾家了。但朕身为皇帝,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迎春拉下李虞的手掌,低着头摩挲着他手心的纹路,半晌,她喃喃道:“皇上,我都明白的。”
元春犯了重罪,本该重罚。但贾家、王家以职位交换,皇帝压下元春的罪过,只抱走四皇子算作惩戒,等于是保全了贾家和元春明面上的地位。如果贾家能就此循规蹈矩,将来虽然没有权势,但还能为一普通勋贵。这确实是皇帝给贾家最后的退路了。
但是她明白,皇帝也明白,积重难返,如贾家这般从上腐朽道根子上的人家,又怎么可能回头呢?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邢夫人王嬷嬷更新,第 125 章 124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