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懒懒的挂天上,发光……发热……
身体很疲惫,是睡得太多的缘故吗?
张开眼睛,终于能够张开眼睛了。
活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吖,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
清楚的看到周围的一切,周围没有人,很静,很静……
揭开被褥,坐了起来,愣愣的坐着……
一位俊美的少年,坐在寝室内,双手抱腿,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雪白的肌肤,白得没有血色,他的手指纤细、雪白、幼长,比普通人的手指更细长,他脸上带着病态,令人我见犹怜。
他原来圆圆的脸庞,略带稚气,此时脸庞变得瘦削,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郁,已经不能感觉到他的稚气。
一觉醒来,彷如隔世……梦中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宗长大人你怎么坐起来了,小心着凉”,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拿着装载茶点的食盒从外面进来,看到少年呆呆出神,不由得马上提醒他。
绿衣女子,放下食盒,从衣箱内取出一件外衣,为少年披上。
这个少年正是高岳,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今天才真正能够自己坐起来。
他身上的毒已经驱除,仍在康复中。
这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叫安倍安子,是高岳的主事女官。
她身上穿的衣饰多是绿色,配有同色系的金襕丝线。
古代布匹需要人手编制,布匹和衣服是很珍贵的。
颜色、花纹、样式都有固定的限制,不能逾越。
有时候,主人会将布匹或者自己的旧衣物赏赐给下人。
只有获得赏赐,下人们才可以得到漂亮的布匹和衣服。
即使得到赏赐,如果衣物不符合身份,也不可以穿着。
一般会按照身份赏赐布匹、衣物,不会逾越。
赏赐的布匹和衣物可以变卖。
但通常不会这样做,这种赏赐是一种尊荣。
作为赏赐和答谢的礼物,衣物比布匹更受欢迎。
因为从赏赐的衣物,可以看到赏赐者高贵的身份。
得到赏赐者高贵的衣物,代表下人的身份也与别不同。
按照身份,一匹布料,会做出相同的款式。
红、青、黄、深紫等七色是「禁色」,除非皇上允许,女官不能穿「禁色」服。
身份低微的贫民,只能穿无花的衣服,以白色、黄为主,白色不需要染制,黄色则是在自然界中很够轻易获得染色的材料。
平民所穿的黄色与天皇御用的黄栌染不同。
黄栌染是黄中偏赤的“赭黄”、“赤黄”,其衣色即为黄栌和苏木染出的赭黄色,在唐代时确立为皇帝专用的颜色。
模仿唐制的日本,把赭黄色当做天皇日常衣着的专属色彩。
直到现代,明治天皇即位时,废除衮冕,将“黄栌染御袍”升级为即位礼服束带装束。
“黄栌染御袍”是现代日本天皇最隆重的礼服了。
而中国是直到清代,帝后朝服颜色才明确调整为明亮度最高的“明黄”,皇子及贵妃、妃用略偏赤黄的“金黄”,非特赐禁臣庶使用。
安子却是穿着配以青色的服饰,显然是天皇的特别允许,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能得到天皇如此恩赐。
安子是主事女官,本应该穿着“十二单衣”。
“十二单衣”首先是由唐服演变而成,将前后裾的长度进行调整后,有了浓浓的和风,正式名称为“五衣衣裳装束”或“公家女房装束”。奇快妏敩
公家,是指日本为天皇与朝廷工作的贵族、官员的泛称。
公家女房,也就是日本平安年代出身于贵族、官员的女子。
日本皇室与贵族只在重要仪式时才会穿戴十二单衣。
而在宫廷或贵族宅子服侍的女官、女侍,因必须接待来客,平日都穿“十二单衣”。
所谓”十二单”的”单”,就是贴身衬衣的意思。
重叠八张”褂”的话就是”八ツ单”,要是十张就是”十单”,十二张就是”十二单”。
十二单衣的组成是:
长袴:下身贴身的裙裤,已婚者用红色,未婚者用浓色。早期质地为平绢,后来为丝绸。现在又分带褶的长袴和无褶的表袴。
小袖:上身最内层的内衣,一般为白色短衣。
单衣:穿在小袖外面,多为绫、绢制作。
五衣:穿在单衣外面,有色彩浓淡搭配的衣服。原来为五层不同颜色的衣服,后来简化为同一件衣的开口处缝五层布料而成。
打衣:穿在五衣外面,质地□□的一层。最早的作用是御寒。因原来衣上有用木砧捶打出来的纹样而得名。
表衣:打衣外面垂领广袖的外袍,有华丽的刺绣,经常分表里两层。
唐衣:表衣外面的华丽短褂。
裳:颜色鲜艳,围在后腰的长裙,多为绫或纱所制。
分为三个部分:后背自腰向下为“大腰”,向后直至拖地的八幅折裙为“延腰”,系于腰间部分为“小腰”。
衵扇:彩绘并饰有金银箔的木扇。
但这里是山中,而且不允许客人来访,安子不需要接待来客,已无需穿十二单衣正装。
今天,她穿着的是一件翠绿色袿袴常服。
高岳已穿回自己的衣服,丝帛的白色寝衣,柔软舒适,不再是那件僵硬发白的奴仆衣衫。
安子将外衣披在高岳身上,轻轻的的说道:“哦宗长大人,小心着凉了,您的身体还在康复中呢。奴婢为你穿上吧!”
安子一边说着,一边为高岳穿衣,她忽然主动侍奉高岳穿衣。
高岳没有反对,没有反抗,默默的将外衣穿上。
这是一件银白色的直衣。
细看……
衣服上布满了一个个针孔,是破烂的衣衫?
好似马蜂窝的孔,高岳就像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裳。
此刻的高岳,何尝不是遍体鳞伤?
他的心就如同这件衣服,被扎成了马蜂窝。
但是,安子竟敢让高岳穿着破烂的衣衫?
不!
不是!
高岳穿的还是自己的衣裳,还是高岳的衣衫。
只是黄丹色丝线的绣花,已经被拆掉。
黄丹色的丝线被拆去,衣服上没有了绣花的花纹。
拆掉的绣花线,令衣衫上布满了一个个针孔,就像一件破烂的衣衫。
安子为高岳穿上外衣,把他扶到小桌前。
食盒内的茶点已经在小桌子上放好,黄色的小花飘在食物上。
今天早上的茶点是桂花小米粥和桂花糕。
高岳看到桂花糕上有一个小针孔,他知道食物已经用银针检验过了。
秋天是桂花的季节,用桂花做的食物特别多。
没有侍奉高岳用膳,安子只是将筷子放在高岳身前,然后双手互叠放于膝上,静静跪坐在一旁。
好像已经成为共识,高岳开始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看到高岳将茶点吃完,安子感觉高岳恢复得很快,心中的担忧终于可以慢慢放下。
“今天天气不错,宗长大人,奴婢扶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吧!”,安子对高岳说道。
经受巨变之后,高岳更沉默,不轻易表达自己。
用“安静”形容他最适合不过。
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友?是敌?
将自己包裹,层层包里,是免受伤害的最好方法。
既然高岳没有反对,安子为他披上披风,扶着他走向庭院。
侍女竹子一直守在寝室外,待二人离开,方进入收拾了食盒。
除了安子没有人能够接触高岳,高岳是被天皇下令严密监视的对象。
高岳比安子少两岁,男孩子发育比女孩子迟些,个子明显比安子要矮。
安子和高岳站一起,更像姐姐与弟弟。
一种“真子姐姐”的感觉,在高岳心中由然而生。
高岳并不知道,安子就是安倍家族的人,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绿衣女子的名字。
如果当天,他听到绿衣女子的名字,知道她是安倍家族的人,是真子的妹妹……
一切,可能都不一样了……
庭院中,仆人们在晾晒衣物,还有一些书卷杂物。
两个侍女在窃窃私语:“安子大人真是的,这些物品在前些日子已经整理好,全部都已经点算登记,记录在册了。为什么今天又要搬出来晒啊!”
“别说了,让安子大人听到就麻烦。”
安子将高岳扶到一棵大树下,马上有侍女拿来叠椅,让高岳坐下,然后退步离开。
秋天的天气很清爽,从高岳搬入宅子到现在,已经是深秋将近冬季。
天气开始寒冷,早上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太阳会令人感觉很舒服。
高岳抬起头,透过枫树的叶子望向天空。
红黄相间的树叶,色彩斑斓,随风飘荡,反射着金色阳光,就像在叶子的边上镶嵌了金边。
枫树叶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太阳半遮半掩地与青草捉迷藏。
安子静静地站在高岳的身旁,此刻不知道她心中在想着什么。
高岳抬头看着天空,安子无法看到他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不言不语,沐浴在树下的阳光中。
过了好一会儿……
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翠儿!”,高岳声音很细,却说得很清晰有力。
“翠儿?”
安子愣了愣,“高岳在叫谁?”
四下无人。
安子望向高岳,此时高岳正望着她,眼中期待着她的回应。
看了高岳一眼,安子一下就明白,高岳是在叫她。
“哦,是”,安子垂手低头:“宗长大人,您是叫我吗?”
“谢谢你!”,高岳的内心,对安子是充满亲切和感恩。
在病倒昏睡期间,每次短暂的清醒,张开眼见到的都是她。
高岳要亲口向安子说:“谢谢”,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望着她这身翠绿衣嫦,“翠儿”冲口而出。
“请允许我叫你翠儿!”,高岳的语气很诚恳。
在安子身上,可以见到真子的影子。
安子给他的感觉就好像……
这种感觉好像什么呢?……
连高岳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好几次高岳脑中都有一种错觉:安子就像是真子姐姐。
特别是安子的微笑,从某个角度看与真子姐姐很相似。
有好几次,高岳好像感到——真子姐姐回到了身边。
见到安子,很自然的想起真子姐姐,既是温暖也是伤感。
陪伴高岳长大的真子姐姐,如今巳经不在了。
高岳还未能接受这个事实。
高岳望着远处……
“为什么会这样?……真子姐姐,你真的拿了信吗?”,高岳又陷入悲伤之中……沉思中……
“翠儿?”,安子望着高岳仍带着忧郁的悲伤面容,很想告诉他:“我叫安倍安子……”
很想当面质问他:“我姐姐是不是你害死的?”
而此刻,安子心有不忍,她没有说出这番话的勇气,也没有拒绝这个名字的理由。
这是主人所赐予的名字,包涵着无上的荣耀。
从此安子就是翠儿,翠儿就是安子。
翠儿——这个只允许你呼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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