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玉琼,是宫中尊贵的皇长女,是先女帝唯一的嫡子,更是唯一的子嗣。
是所有人眼中毫无疑问的下任君王,而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样的存在,被所有人都恭敬,在宫中除了母皇,一切衣食住行她所享用的都是最好的。
即使母皇似乎没有很喜欢她,就连笑颜也很少对她展开,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偶然得知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她母皇的秘密。
原来,她并不是母皇唯一的子嗣。
除了她之外,母皇还有一个女儿。
从年纪上算,那个孩子比她大了一岁。
对待那个女儿,母皇每每都是慈爱祥和,笑脸相对。
那是母皇和她真正喜欢的男子孕育的。
最初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要说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只是一点点属于孩子那种被分走母爱时的小小不开心,和翻涌的酸涩罢了。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诸如怨恨的负面情绪。
因为在她看来,母皇拥有孕育生命和选择喜爱哪个女儿的自由。
而且母皇和父后的结合本就是势力集合的选择,并没有什么一生一人的承诺,何谈什么背叛。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这个秘密最表层的一面罢了,而那秘密追溯下去的深处让她心惊,呕吐。
原来,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母皇的那个孩子挡灾。
世人皆知皇室之人百病缠身,时常惊悸癫狂,失眠不安更是常事。
不堪病魔,不过三四十年华便早衰而亡是皇室人的命运。
皇室不弃,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寻找,到了上一代,才终于探寻出了关于此的一些的线索。
原来这样的病是命格中注定的诅咒,而命格自婴儿刚诞生时便已注定。
所以移去这样的命格中的诅咒便是逃脱病而早夭命运唯一的办法。
但是如此行事是逆天而为,因此必须要瞒天而为。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承受这份被移出来的诅咒。
而且还要保证承担命格中诅咒的这个人大概地走过一生才能不被上天看出异常。
可皇室的命格即使如此不堪,但还是自带几分龙气,更何况是当位女帝的孩子,龙气更重。
一般的人是承受不住的,如果随意换到那人身上,便会导致承担命格的人骤然死去,如此便会被天道觉察到异常。
因此身带几分龙气的皇室之人便是仅有的选择。
而在其中,同是当位女帝子嗣的人龙气相当,便能使此事更有保障。
于是她的母皇便用尽办法生下了她,秘密请来了有特殊技法的高人,在她刚出生时便将那个孩子命格中舍弃的诅咒加在了她的身上。
没想到她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原来从头至尾自己这一生只是为了当一个承担诅咒的器皿。
彼时皇室早已走了下坡路,势微已久,朝中不满皇室之人渐多。
而朱辰族积压了百年的仇恨正在暗处蠢蠢欲动,那个孩子更是因为移了部分命格需要休养生息。
于是女帝便瞒住了所有人那个孩子的存在,让心爱的女儿在暗处受到周全的保护,推出了另外一个从始至终被当作器皿的女儿。
一张明显晃眼的箭靶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夺去或明或暗处的箭矢,吸引走了所有的火力。
等到这面箭靶满是窟窿时,也耗去了对面的箭支。
此时箭靶也到了寿命尽了之时,即使幸存而苦苦挣扎,人为撤去便是,还给那在暗处温室养了多年的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一片敞天的阳光。
那时的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勤奋读书,苦苦上进,这朝内朝外只闻皇太女贪于享受之名。
一切不过是她的母皇怕她挡住她女儿的路罢了。
本就有皇室既定命运的命格,又负上她那姐姐舍弃的诅咒,她所承受的病痛已经不仅是双份这么简单了。
早夭已经注定是她的结局。
但是没想到她的母皇如此迫不及待,就连那些时日都等不了了,欲下手除她后快。
而她作为一个完全架空的皇子,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只能在整日的担惊受怕中等死。
那时,她甚至希望自己早些病亡,似乎这样就不会面对自己的母皇竟然如此厌弃自己的事实。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似乎感觉自己本已无药可救的病正在慢慢缓解。
她能清晰地感到自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一夜之间,母皇和那个被母皇珍爱的女儿都死去了。
于是原本已经陷入死局的她竟然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皇位,成了新任女帝。
原来黎明与黑夜只有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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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散播的她皇太女时便荒唐无度的消息极为深入人心,称帝后众臣都以昏君之设看她。
起初她并不在意,坐上女帝之位,她想要做的惟有肃清朝政,泼在她身上的脏水总会随着事实散去。
承蒙圣贤书教诲,她自认还是有几分治国本领,她很清楚若再不整改、任由继续,北兰国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等到她真正地开始做时,她才发现君无实权,朝臣阳奉阴违,朝廷已然腐朽成了一滩泥,从根里烂去。
外敌窥伺,国人不满。
官官相护,利益纠葛,平民再难往上,饱学之士怀才不遇,任凭头发花白也找不到一个机会。
朝廷无能,挤压剥削百姓,但是却把握着度,不到让他们活不下去汲求起义的程度。
但是如此下去,生存尚可,但也只够生存下去,百姓只会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样腐烂的土壤里。
破而后立,惟有下定决心大痛一次,才能为子子孙孙换来希望。
任凭她有满腔抱负,但并无神通,没有力挽狂澜的本领。
如此这般她沉沦下去,再无往日的热情。m.xqikuaiwx.cOm
从那天起,她不再撇去身上的脏水,变成了一名真正的昏君。
不问朝政,只闻歌舞。
只是有时听着曲看着台下歌舞的时候她晃着酒杯总是有些恍惚。
她会朦朦胧胧地想。
其实她原来也是一个有满腔抱负,想要护佑家国的少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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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欠朱辰族的太多了,这天下人其实也或多或少欠了他们不少。
只是皇室是罪魁祸首,最大的杀人凶手。
血海深仇,弥天大仇,朱辰族想要报复自然是情理之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有祸不及子女之说,但是他们这些杀人凶手的后代可还享受着祖辈的荫庇。
既然得了祖辈的好,哪里有只享富贵,不受牵责的道理。
她很歉疚,她无力帮她们解决冤屈。
她全部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朱奉有预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装作不知,然后遂了他的心愿将其带回宫里,拜为大师,给予她所能给的最大权限。
其余的便随朱奉去折腾吧。
这坏到根里的皇室确实是该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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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呆在宫中日复一日地过着奢华淫逸的荒唐生活,内心也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与此同时身上的病痛也一点也没有放过她。
她想这一生怕是就只能这样了。
如此一生有万般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但是在所有的遗憾中,最让她心脏蹦跳的是一个人。
那人唤韩古。
韩古真正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正处处惊心,整日担忧母皇下一刻就会杀了自己的时候。
自从他出现后,她的死局就得到了化解。
无论是母皇所设的死局,还是身上的病留下的死局都在一瞬间找到了出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这人是想要杀她的母皇重用的。
但是她留下了他。
因为她认出了他。
当时尚没有什么别的情感,只是有些震惊。
因为万万想不到多年后再见,她才是及笄之年,而当年看起来不过大她二三岁的人,竟然变成了不惑之年的模样。
任凭岁月变迁,容貌大改,但是终究于千万万人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人极其忠诚。
她在宫中多年见过多少口说恭敬,实际妄图贪利的人。
但是唯有他望向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
清澈得令她心颤。
活了十几年她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真诚。
起初她以为是他感念救命恩情的缘故。
但是一个人的喜欢就算再掩盖也会流露出来。
她逐渐敢肯定这人心悦于她。
这些年来他衰老得很快。
但也衰老得很是优雅。
她坐在皇位之上看着下面的人。
韩古鬓间隐隐垂着花发,气质下沉,全没有半点少年的痕迹。
静静地坐在一处,身上唯有经年累月沉下的宠辱不惊和儒雅气质。
听闻世间术法万千,只要付出代价就能换到自己想要的功效。
隐隐中她将自己减轻的病症和那衰老的面容相联系,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那年的她尚是个孩童,不知爱恨。
但是这宫中多年的陪伴、相扶相持,不知不觉中有什么悄然变化,猛然有一天才突然发现胸口有了说不出的悸动。
只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些年已然是偷来的了,剩下的时日无多,她不敢许给他什么。
连交流都不多的俩人却在无言中有着说不出的信任。
她从小便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备受苦楚,但若说这世上还有没有人值得她交付。
她愿意把这份笃信交在他手上。
她一贯装作不识他,那人也没发现,只是俯首称臣衷心地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待在她的身边。
那么,她的身份便是一个追求长生、热爱术法的君王。
就这样,寂寞的宫中一个形如年过半百、垂着花发的老人甘愿俯首称臣,陪着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帝过了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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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限将至,一个久病的人是有感觉的。
日子快到的时候,她一旨帝令将他派到别处。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似乎这样就能减去一些说不清的哀思。
那天一切静悄悄,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脑海里不由地回想起了她的一生。
好遗憾啊。
真的好遗憾。
还有很多想做的没有做。
其实她真的想做一个清明的君王。
其实她真的很想还天下一个清白的北凉国。
其实她真的很想洗尽天下冤屈,让所有百姓都有盖棚遮盖。
其实她真的想问问母皇为什么同是女儿,她却从出生起便是一面箭靶。
还有......
其实她也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可惜,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其实第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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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祠。
“陛下已经走了。”
韩古跪坐在软垫上,面无神情,无悲无喜。
“在传说之中,朱辰族总是和长生不老紧密联系。”
“我曾经握着一份丹方去找她,那丹药即使不能让她长生不老,也能祛除她体内的毒素,使她延年益寿,但是因为那丹药要以你的血肉制成,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爱你确实逾越生命。”
“当初你为何你不告诉我!”
丹宸紧攥着衣角,眼眶刺红。
“她下了命令不让我告诉你,你知道她的,她如此聪慧,有一万种方法让我开不了口。”
韩古挺直腰板跪着,前面摆着成元姝的牌位。
“听说朱砂可以保尸体百年不腐,那你这个朱辰族的族人应该也能如此吧。”
“她那么喜欢你,那你就随她而去吧。”
那人深深地看了眼上方的牌位,衣袖一挥,将什么一饮而尽,就缓缓倒去。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倒下的人没再醒来。
只是眼角不知何时垂下了一滴泪,斑驳了衣襟,脸侧徒留泪痕。
地上有一小张纸,丹宸弯腰捡了起来,垂眸看了半晌,又紧紧合上,攥进手中。
“若是散尽一身鲜血可以依偎在她身边,也好过这苍茫世间空守两人的回忆孑然一身。”
眼角那颗悬垂的泪终究还是落下了。
一向红衣的人儿此刻今日皆是素白,落寞地慢慢走去。
后来。
望宸楼中有人缓缓倒地,一身孝衣浸染成红。
原来当年初见之时的惊鸿一瞥便种下了情根。
“何处可寻前世人。”
“就算缘分只牵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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