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是灰色的,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苏松屹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听着雨声。
雨水很急,落在阳台上的声音很嘈杂,却又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少,汽车鸣笛的声音都变得很悠远。
方知嬅的房间里,放着孙燕姿的《天黑黑》。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
在他的身旁,鱼丸乖巧地蹲坐着。
用蓝宝石似的猫眼好奇地打量着那扇玻璃窗外的世界。
雨水淅淅沥沥地顺着窗户落下,像是悬挂着的水帘。
“喵呜~”
鱼丸扬起猫头,轻轻蹭了蹭苏松屹的腿。
苏松屹把手放在它的头上,任由它眯着眼,亲昵地磨蹭。
“嗒嗒!”
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急促又拖沓,那双脚像是没有抬起来一样,踩着拖鞋在木质的地板上划。
“坐地上干嘛?屁股不冷啊?”
方知嬅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麻辣鸡翅,还有一盆小龙虾,瞅了一眼苏松屹。
苏松屹回头看了她一眼。
头发有些乱,几根头发翘得老高,肯定两天没洗了。
睡衣也松松垮垮,扣子也错了位,不修边幅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埋汰,但仍旧是美的。
“就是想静静,什么也不想。”
苏松屹一把抱起了鱼丸,将这只软软的布偶猫搂到怀里,然后把脸安心地埋在了它厚厚的毛里面。
“喵呜~”
鱼丸很乖巧,没有挣扎,两只小爪都没有扑腾。
“坐垫子上吧,地板上湿气重,坐久了当心风湿。”
方知嬅穿着拖鞋走了过来,将两个垫子扔到了地上,顺带打开了地暖。
“是不是又有心事啊?”
方知嬅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戴上了两个塑料手套,将小龙虾的壳麻利地掰开,取出虾尾递到了苏松屹嘴边。
“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苏松屹摇了摇头。
他其实一直搞不懂,小龙虾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吃起来麻烦得要死,全是调料的味道,而且肉少得塞进牙缝里,剔都剔不出来。
方知嬅见他不吃,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其实她只是客套一下而已,没想真给他吃,剥小龙虾好麻烦的哟。
“好吃!”
方知嬅吃得津津有味,粉唇边沾染了辣椒和红油。
“你今天不是要跟雨婷去覃敏家做客吗?”
见苏松屹久久不说话,方知嬅便主动开口了。
“班长告诉你了啊?”
“嗯,跟你有关的事情,她都会跟我说的,就像报备一样。”
方知嬅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吧?还不出发吗?今天天气不好,要不改天?”
她其实是不太愿意苏松屹去覃敏家的。
但如果苏松屹非要去,她也不会阻拦,最多有些不开心。
“等会儿就去了。”
既然答应过她,去她家里做客。
那他就不会食言,更不会说改天。
苏松屹很讨厌“改天”这两个字。
改天、下一次、以后,这样的字眼,在很多时候,就等同于“永远也不会”的意思。
“改天我请你喝奶茶吧”、“下一次我请你吃饭”、“以后有机会我们出来玩”。
有些人说出这样的话,可能只是出于客套,但听者却信以为真,期盼着那个人说的“改天”到来。
可直到两人分道扬镳,不曾再见,也没有等到那个“改天”。
如果一个女孩子说,改天请你喝奶茶,那就不要对此抱有期待。
除非她说:“走,我请你去喝奶茶!”
如果一个女孩子说改天请你出去玩,不要心存幻想。
除非她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玩吧”。
如果一个女孩子说想送你生日礼物,不要怀揣着过分美满的希望。
除非她买好了礼物,然后告诉你:“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现在就要给你”。
(以上,都是本人的经历和心得。)
所以,苏松屹不会对覃敏说“改天”再去。
如果今天他说了“改天”,也许下一次去她家里,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甚至,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苏松屹只是在想,如果去了覃敏家,遇到了牧君兰,那一定会很尴尬吧。
“天黑黑,欲落雨。”
孙燕姿唱着儿时的童谣,让人有些想要入眠。
这句歌词是怎么唱的,她一直弄不太明白。
“松屹,你对外婆有印象吗?”
听着这首歌,方知嬅突然想起了外婆。
“有啊!”
苏松屹点了点头。
“那你外婆是个怎样的人呢?会这样唱歌哄你吗?”
方知嬅吃着小龙虾,对于苏松屹以前的家庭,也有些好奇。
“让我想想。”
苏松屹杵着脸,开始回忆记忆里印象不太深厚的老人。
小时候,牧君兰曾带她去见过那个外婆。
外婆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牧君兰是老二,外公走得早。
外婆实在养不起她,便早早地将她送到了孤儿院。
他曾听那个嗜赌的爷爷讲,牧君兰在孤儿院很听话,不吵不闹,所以他就将她从孤儿院里带了回来。
他还听爷爷说,牧君兰从小就不爱笑,孤儿院院长也说这姑娘天性凉薄,不会心疼人,也不会爱人。
苏松屹记得自己六七岁的时候,牧君兰牵着自己的手,回了一趟自己的家。
自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很平静。
平静得可怕,平静得让苏松屹觉得她不是正常人。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在情感上有着天生的缺陷和障碍吧。
“那里是妈妈的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将我扔在了孤儿院,再也没回来过。”
她在说这话时,除了有过极其轻微的一丝迷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情绪。
“妈妈,你一直记得回去的路吗?”
小松屹曾这样问过她。
“记得,但是我不能回去。因为我回去了,她会过得更加辛苦。”
牧君兰说这话时,没有憎恨,也没有委屈,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她好像谁都不爱,也谁都不恨。
她带着几岁的儿子回去看了那个老人。
但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
妈妈对于她来说,只是代表一种称呼,对一个特殊的陌生人的称呼。
她告诉小松屹,这是外婆。
小松屹就很乖巧地喊她:“外婆”。
同样的,外婆对小松屹来说,也只是一种称呼罢了。
外婆这个身份,没有任何重量。
苏松屹记得那个老人家看见了他欢喜不得了。
笑起来很和蔼,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听人说那婆婆眼睛瞎得厉害,只能模糊看个人影。
她住的是个木头和茅草搭建的小房子,很小,不超过十平米地。
床和灶台连在一起,烟囱熏得发黑。
窗上是两叠破旧的棉絮,又黑又臭。
连带着那老人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脏又臭,指甲缝里兜带着黑泥。
地上是没有地板的,是泥巴地,也不存在天花板一说,只有盖庄稼的一片破油布。
作夜下了雨,上面还漏着水。
小房子里最隆重最干净地是一个掉漆的红木桌,上面放着一个香炉。
还挂着一片红布,上面用毛笔字写了好多人名,全是繁体字。
小松屹歪着头,用好奇的声音一字一句念道:“大仙之神位?”
“妈妈,那个名字念什么?”m.xqikuaiwx.cOm
“张百忍,也就是玉皇大帝。”
牧君兰淡淡地道。
“哦。”
小松屹那时候懂得不太多,只记得那张红布上面有好多他不认识的人名。
或者说,神名。
他想啊,这个老婆婆应该是和海子一样,把对生活的希望都寄托给了来生。
住在那个窝棚里,老人就像活在垃圾堆里的蟑螂,毫无尊严可言。
尽管她有五个儿子。
小松屹从小衣食无忧,家境优渥,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社会最底层人的样子。
外婆应该是个挺善良的人。
牧君兰说要给她些钱,她哭着说不要。
生而不养,已是天大的罪过,又怎能再要求更多呢?
更何况,若是知道老二有钱了,哥哥和几个弟弟又会过来要钱。
她说,不能拖累她。
所以她一分钱没有收,还有自己吃饭的米,在一口神奇的锅里烙了几张甜饼,笑眯眯地递给小松屹。
这是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
时隔多年,苏松屹已经记不清那些饼是怎样烙出来的了。
只记得那饼很白,吃起来很软,是甜的,当地人叫“馏饼”,学名叫什么,苏松屹至今仍未得知。
“馏饼”和外婆干枯皲裂的手放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牧君兰带着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看。
小松屹记得他走的时候,那个外婆在大仙们的神位面前又唱又跳。
像是哭丧,又像是祝贺,还有厉声的呵斥。
“妈妈,外婆在做什么啊?”
“唱歌。”
“可是我听不懂。”
“那是唱给大仙们听的。”
“哦。”
小松屹没有深究,他听不懂外婆的歌,就像他看不懂海子的诗。
如今想来,那个外婆唱的,应该是祝牧君兰和苏松屹一生平安无忧吧。
至于那些呵斥声,应该说对魑魅魍魉说的。
警告它们,不要找我女儿和外孙的麻烦。
以上,就是苏松屹对外婆所有的记忆。
“想起来了吗?”
方知嬅等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苏松屹想不起来的时候。
苏松屹笑着说道:“我外婆烙的饼特别好吃,是甜的,她有一口很神奇的锅。”
“她还会唱歌,虽然我听不懂。”
他话音刚落,孙燕姿的歌落下了尾声。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苏松屹和方知嬅都听不太懂。
歌词是这样,但唱起来是另一回事。
“好啦,我出门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苏松屹将鱼丸放下。
“喵呜~”
离开了主人舒适的怀抱,鱼丸有些幽怨。
方知嬅将jio从拖鞋里抽了出来,往鱼丸肚子上蹭了蹭。
“喵呜~(莫挨老子)”
超凶的一声猫叫,鱼丸一溜烟旧没了影,窜回了猫窝。
方知嬅吃着小龙虾,咯咯直笑。
“出门记得带伞!”
眼看着苏松屹出了门,她忍不住叮嘱道。
说罢,她看了看窗外的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废话”。
妈的,方知嬅,你干嘛老是说一些废话啊?
反正类似于“记得穿保暖衣”这样的废话,他是不会听的。
小区外面下的雨很大,地表径流积水很厚。
苏松屹从衣帽间随手拿了一把伞,慢悠悠地出了门。
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植被的气息。
因为雨幕的遮挡,能见度不是很高,甚至路上的汽车都会打开远光灯。
拦了俩出租车,苏松屹给郑雨婷发了消息。
“出门了吗?”
“正准备出去,不过雨有点大。”
“我打的过去接你。”
“谢谢(可爱)”
“师傅,先去兰苑小区一躺,接个人,等会再去凤城路别墅区。”
上了车,苏松屹头也不抬地道。
位于棚户区的兰苑小区是出了名的“平民窟”,凤城路的别墅区则是楠城地价最高的地方。
同时去这两个地方,出租车司机有些好奇,但并没有问。
覃敏家,别墅区。
覃敏趴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心情低落。
“今天天气这么差,松屹应该不会来了吧。”
“呜呜呜~”
覃敏这样想着,一头栽倒在床上,不满地打了两个滚。
她已经能想象出,苏松屹会给他发类似于“今天天气不好,我们改天再约吧”这样的消息了。
“叮咚!”
门铃陡然响起,覃敏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穿上拖鞋就往外面跑。
门边的显示器里,正是苏松屹和郑雨婷的脸。
苏松屹竟然来了!
覃敏心花怒放,连忙开了门,从衣帽间拿出拖鞋,热情地招呼起来。
“雨这么大,没打湿吧?”
“没有,松屹直接打车来我家接的我。”
郑雨婷递过去一大包海产品零食。
有海蜇头,有蟹卷,还有海鱼干和鱼皮,都是她妈妈家那边的特产。
“谢谢!”
覃敏接过她给的零食,抱在怀里心花怒放,然后撅着嘴,用一副期盼的眼神看着苏松屹。
苏松屹只是提了提自己的手。
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装着各种食材,都是他提前备好,从家里带来的。
“还没吃饭吧?”
“嗯嗯!饿死了!”
覃敏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委屈地摸了摸肚皮。
“我就知道。”
苏松屹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妹妹颇有些不省心。
“等着,我去给你做饭。”
“好耶!”
覃敏开心得又蹦又跳,伸出手和郑雨婷击了掌。
“你要给我做什么?”
她满心欢喜地问道。
“糯米肉丸,你爱吃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后妈带的女儿是我的头号书粉闵玉婵覃敏方知嬅更新,212、天黑黑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