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雁峰顶瀑布边的凉亭中,四位亲传弟子已经早早就座,楼青茗远远的就看到一直被几位师兄念叨着的四师兄陶季。
据说陶季爱好书法,天赋上佳,斗法狠厉,如今已经炼气十层,之前出去历练,就是想再夯实夯实基础,随时准备筑基。
原本在楼青茗的印象中,这应是一位自强不息的清冷文艺修士,却没想到,竟是一位眉目清秀、笑起来脸颊边还有一枚小巧酒窝的少年,气质儒雅,举止有度,一颦一笑间皆有儒士风采,让人见之忘俗。
此时凉亭四角已各自被放置了一枚留音石,分别以筝、琴、鼓、箫,四种乐色,一齐播放着一曲瀑前川,古韵优雅激昂,流水咆哮叮咚,悦耳非常。
楼青茗进入凉亭,先对几位师兄见礼:“师妹来晚了,见过几位师兄。”
陶季看着她很是惊喜,斯文笑道:“咱们峰头总算是有了一位小师妹,以后再也不怕人说咱乌雁峰上阳盛阴衰了。”
翁笑嘿了一声,眉梢抖动,咧开嘴角:“我们可不曾说过,也就你说过罢了。”
陶季不由莞尔:“没错,我可算是等到一位小师妹了,以后再画女修图,再也都不用出去对着别的峰头的师妹偷偷画了,不知小师妹你是否介意。”
楼青茗的表情有些微妙,大方笑道:“当然不介意,如果师兄你确定对着我这样儿的,你也能有落笔灵感的话。”
对着她一铁骨铮铮女子,咳,哪怕现在还未长开,去画那些柔软旖旎的女修,这难度未免太大,起码她就算这一世被天道阉割,也学不来那些女修的矫揉姿态。
邢纪安三人有些理解小师妹的意思。
说实话,仅凭小师妹这些年在乌雁峰上的表现,那真是一个敢拼敢搏的一个女娃。在青鹤峰的小师妹陆明睐央求着她的师兄陪她去柘景城买新法衣、新靴子、新珠花时,小师妹就一根发带走天下,身上的衣衫一直都是大师兄当时送的那件扛折腾的嫩粉色法衣,几年如一日都没有换过造型。
除了大高辫,还是大高辫!
这种拼劲儿和不爱美的架势,与她这个年龄的女修完全不一致。
如果不是楼青茗那张脸着实算得上精致柔美,举止也确实优雅得体自带高贵气场,就她这表现,就算说她是个男娃都有人相信。
陶季此时并不理解楼青茗的意思,只以为小师妹说的是她现在年龄尚小,未到入画的时候。遂不在意道:“没关系,不过时间而已,师兄再等你几年,待你到了能够入画的年纪,我肯定会将你最漂亮的姿态给画下。”
楼青茗轻咳一声道谢:“那就多谢四师兄。”其实如果他说的是英俊,而不是漂亮,她肯定会更高兴。
几人一番寒暄后,纷纷入座。
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摆着几位师兄从柘景镇中采购打包回来的餐点,甜点是刚刚历练回宗的四师兄带回来的特产,满满一桌灵食,整一个色香味俱全。
邢纪安三人很了解楼青茗的口味,先给她夹过去一只烤灵鸡,楼青茗眯起眉眼:“多谢大师兄。”
这时,一直跟在楼青茗身后的三花也晃着身子出现在众人视线。
陶季看着三花脖颈下的身份玉牌,看向楼青茗:“这就是小师妹的契约灵鸡?”
楼青茗颔首:“它叫三花!暂时是这样定的,等它以后如果能像风雁师叔一样化形,就让它以花为姓,名字再重新取一个。”
其他人就笑:“小师妹想得倒是真长远。”
“没办法,它这都几年过去了,还是炼气一层,不为它寻个动力,我怕十几年后,它还是炼气一层。”说罢,楼青茗取过一个小盘,放了几只灵果在上面,让它慢慢吃。
三花看了眼楼青茗手中的烤鸡,又慢腾腾瞟她一眼,这才撅着尾羽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果子。
楼青茗瞅着前面高高翘起的鸡尾巴,舔了舔唇,感觉自己确实饿了。
陶季看着含情对视的一人一鸡,笑道打趣:“小师妹你和三花的感情真好。”
楼青茗收回落在三花身上的视线:“啊,那是绝对的。”
好到能相爱相杀并相吃那种。
师兄妹五人初次聚齐,石桌上美食丰盛,楼青茗捧着手中的烤灵鸡吃了还没几口,就见邢纪安取出来两只小巧的酒坛子放在石桌上,她的视线一下子就僵住了。
即使她再努力压制,也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眼角余光不停的瞟向桌上那两枚小巧酒坛。
因为上一世太虚嗅听诀已经修炼过一遍的缘故,这一世她在入门上相当顺利,前后短短几年,就已初窥门径。
现在她只这样坐着,就仿佛已能闻到那酒坛中酒水的馥郁浓香。虽说只是几不可闻的细微味道,但越是隐隐绰绰,就越是撩人。
这让她刚刚被强压下去的酒瘾,又被重新勾起,蠢蠢欲动。
旁边,陶季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盒,羞涩笑道:“小师妹,这是我在外面听闻咱师父收了你后,特意为你寻摸的见面礼,你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温和的语气,俊逸的容貌……楼青茗深呼吸一口,将自己被粘在酒坛上的目光狠狠拔下来,顽强地抵抗住旁边那位妖娆酒小郎的香味诱惑,用尽全部自制力将视线定在陶季面上,笑:“多谢四师兄。”
玉盒里面是一枚海螺状的口笛,楼青茗狭长的瑞凤眼一眨,将螺笛拿到手中把玩,这支螺笛大小只有成人巴掌大小,上面更是除了一个气眼,再无其他按孔。
“这个怎么吹?直接吹?”作为一个前世的皇族,她倒是会上几样乐器,只是那些乐器都是修真界中从未出现过的小众乐器。修真界的一般乐器她倒也学过,却兴趣都不大,后来她根据记忆仿造了两把庚梁国的茄袅和莺琴后,就再也未曾提起过对修真界乐器学习的兴致。
想当初在曲田小世界时,若是在秘境中遇到这种与乐器技艺类相关的东西,基本就是小师弟全权操刀,她只需跟在后面负责躺赢。
“这枚螺笛因为气孔少,吹奏不成曲子,只能够在战斗时,用于扰乱敌方的战斗节奏,刚好适合乐器初学者,小师妹无需烦忧。”
楼青茗松出一口气,真诚感谢:“我很喜欢,让四师兄费心了。”
见她这般,陶季也温言笑了起来。
翁笑用过几枚果子,也取出他早年藏起来的酒水:“这次咱们师兄妹算是聚齐了,今天就好好热闹热闹。小师妹你年纪还小,这酒水也少沾点。”
楼青茗扣紧手指,她的鼻尖已经迅速从酒坛外残留的香气,分辨出其内酒水的类型。桃花酿,也是难得的美酒,只是这份酒水的年份略短,没有桌上摆着那两坛更加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屏住呼吸,故作不满道:“三师兄,酒量应该从小练起,而且我已经不小了。”
翁笑咧开嘴角,起身将酒坛打开,一人斟了一杯,只不过其他四人用的是大杯,楼青茗用的是小杯。
闻着空气中香醇的招摇酒香,楼青茗的瞳孔颤了颤,她感觉自己的忍耐即将抵达极限。
她故作镇定的端起桌上的小酒盏,缓缓送至唇边,细嗅,牛饮,一口闷!
辣!却又醇厚细腻,入口清冽,口舌生津,香得招摇且过分。
一杯酒水,暂时安抚住体内蠢蠢欲动、疯狂叫嚣的饥渴血肉,也让她神志重归清明。楼青茗又仔细地感受了下.身体状态,满意的发现,或许是因为这酒的灵气浓度尚低的缘故,她还能再来两杯。
她右手背上,银宝也显现出它的骷髅头,看着楼青茗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盏,发出不满地“哦”声。
“这就是银宝?”陶季好奇地往楼青茗右手背上看了一眼,“这声音真是够粗的。”
陈奇就笑:“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战植,这银华蛊星被小师妹养了一段时间,眼见也成了位小酒鬼。”
楼青茗看着手背上骷髅头来回晃荡的嘴巴和眼眶,弯起唇角:“着什么急,马上就给你倒。”
邢纪安将酒坛子挪到她身旁,不大放心地看着她:“自己有些数,不要喝多。”
楼青茗忙不迭点头:“我不多喝,大师兄你就放心吧。”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重新斟满一杯,银宝迅速探出肉触,将酒杯中的酒水三两下喝完。于是,楼青茗便又倒了一杯……m.xqikuaiwx.cOm
一连几杯下去,银宝本来银白色的星体上逐渐染上了一层粉红,就连肉触也萎靡地耷拉在楼青茗手背上,直至缓缓收起,反倒是形体上的骷髅头没有隐匿消失,高高低低地唱着哦哦吼吼的两字之歌。
楼青茗看着手中满盈的杯盏,后槽牙紧紧咬合,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仁逐渐开始泛红。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酒水送入口中。
本就香醇的酒液从她的喉间滑过,落入空荡荡的胃袋,暖和了身体,更平缓了血液,让她有种满足到极致的舒畅感。
就像常年干涸的土地,突然落下的几滴甘霖,滋润了本已干结成块的土地。
但对土地而言,这几滴甘霖,远远不足以完成对它的全部滋润,它还在渴望更多。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渴望,让楼青茗一怔。
就当少女准备抱着楼青茗爬上虎背离开时,一阵微风吹过,瀑布边多出来一个人。
楼青茗眼神晶亮:“大师兄。”
邢纪安看着眸色混乱的付畅,以及脸上和脖子上满是牙印的楼青茗,皱了皱眉。他抬手将楼青茗从付畅怀中招了过来,给她接连施展了几个清洁咒,清除痕迹,护在身后。
一边取出一块玉符捏碎,一边对旁边的蓝虎道:“麻烦师姐将我小师妹身上的金捆鞭解开。”
蓝虎嗷了一声,楼青茗身上的金鞭应声收回。
少女被定在原地前进不得,表情癫狂到反常:“我的宝宝!那是我的宝宝!”
“付畅,这是我师父刚收的小徒弟,楼青茗。”
“宝宝、宝宝……”
邢纪安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很快,两位女修自远处御剑而来,她们一落地,就将付畅护在身后,询问:“敢问邢师兄,刚才发生了何事?”
邢纪安向两人拱手,略过了楼青茗被啃,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两位女修多看了楼青茗一眼,对邢纪安拱手:“此番得罪,改日上门赔礼。”
“两位师妹不用客气。”
三人略作寒暄后,付畅就被带上飞剑,与蓝虎一起远远离去。
直到她们走远,站在邢纪安身边的楼青茗才出声:“大师兄,那个叫做付畅的,是未修行的凡人?”
无论是她抱她的力道,还是连她脸都没啃破皮,都是佐证,只是她身上应有什么遮掩修为的东西,她没能看出来,这才折中唤了对方前辈。
邢纪安点头:“她是天雷灵根,灵根纯度高达98。”
楼青茗诧异了:“如此好的资质,为何不修炼?!”
邢纪安就摸了两下她的大高辫,笑:“此事说来话长,你不是要下去看你的鸡吗?快去吧。”
楼青茗这才想起跳瀑布的蠢三花,抬脚就往山下跑,边跑边道:“刚才多谢大师兄,我先下去看看!对了它还活着没?”
邢纪安轻笑:“现在还活着。”
“什么?!”楼青茗表情一肃。
现在还活着,过会儿就不能肯定了?!
她心中各种不好的想法纷杂而来,同时,小短腿往山下挪腾得更快了。
邢纪安站在原地,看着女娃娃下山的背影,许久,缓缓眯起眼睛。
他想着刚才付畅抱着小师妹开啃的癫狂,头发丝儿上不停往外窜着火星:“得去和师父说一声。”
万一小师妹还是什么奇特体质,师父手中那枚遮掩体质的吊坠就绝对不能送出去。
瀑布之巅的水流声轰鸣不止,旁边却已没了邢纪安的身影。
另一边,楼青茗越往下跑,心里就越没底。
说实话,乌雁峰这瀑布挺高的。这万一等她赶到,鸡没了,可怎么办?!带它回宗第一天,先给它收个尸?
当然,如果这蠢货能活下来……她保证以后再也不馋它身子!
瀑布下,水潭中。
伴随着轰隆隆的瀑布冲击声,一抹金色漂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楼青茗远远看着,那蠢鸡的墨绿色尾巴依旧像往常那般高高翘着,甚至一度高过了它火红的鸡冠,只是它却再也不能动……嗯?
似乎是察觉到楼青茗的到来,本来停留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大公鸡,突然转头,看着表情呆滞的楼青茗,发出嘲笑的“喔喔喔”。
楼青茗瞪大眼睛:……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放慢脚步,走到水潭边,看着三花在潭水中一边惬意游水,一边昂首挺臀,模仿着大白鹅,叫出一首颇具公鸡特色的战歌:“喔喔喔”
楼青茗将它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最终视线停在它那双不知道什么长出了蹼的鸡爪子上,惊诧感慨:“三花,原来你不是肉食鸡!”
三花:……
三花不想说话,并低头喝了口水,向她喷出一道水箭。
楼青茗嘴角翘起,心情莫名不错,她伸出手掌,对着它做出一个捏鸡屁.股的姿势,果然暴躁如它,安静不了三秒,很快就游出水面,梗着脖儿往楼青茗方向啄。
两人一通笑闹,楼青茗到底在三花身后捏了好几把,三花气急,背过身去,用鸡爪子快速叨地,扑了她一脸泥,这才又雄赳赳转身,迈入水潭。
边游还边回头,向楼青茗不断发出气愤而急促的喔喔声。
楼青茗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逗它,蹲在水潭边撩起水就开始洗脸。
等将脸上的泥土清洗完毕,她低头,看着水面上摇晃的女童倒影眯起眼睛。
方才那位叫付畅的,突然抱着她一顿乱啃,哪怕大师兄避重就轻,不肯多言,却仍让她心中升起一种颇为急迫的不安定感。
她的身体仿佛在发生着什么她不知道、却会带来潜在危险的变化,比如说,她体内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宣告存在感的酒虫。
她自从引气入体后,对酒瘾的压制,已经从最开始的半个多月喝上一次,到现在的十天喝上一两次。她最近每每都会有种预感,她身体对酒水的渴望,如果再不压抑,就真的压抑不住了。
如此想着,楼青茗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能再拖拉,趁着天色还早,她现在就去藏书阁,查查她这种仿佛这辈子离了酒就不能活的体质,是怎么回事。
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珠,她站起身,对水潭中直项向天歌的三花大声道:“三花,我去趟藏书阁,你就在峰上呆着哈。”
她现在还没能力与三花契约,不能为它挂上御兽宗妖修弟子的身份玉牌,很怕它若乱跑被谁不长眼给炖了。
三花嫌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咕咕咕。”
楼青茗被它气得歪了歪嘴,转身不再理它,直接下山,往藏书阁所在的百宝峰而去。
楼青茗离开后不久,富香就小心地来到水潭边,左右张望。
都说这处水潭距离楼青茗洞府位置近,她常会来此修炼,她前些天刚晋阶炼气一层,今天就偷偷过来,准备远远瞧瞧她的修炼进度,却没想扑了个空。
富香不忿地扁了扁嘴,抬眼看着潭水中漂着的惬意金色公鸡,从旁边捡起几块石头,就向那鸡砸去。
三花灵活地拨弄潭水,躲过石头攻击,瞪着眼睛看向富香。
富香两手叉腰,感觉自己的气出了一半:“看什么看!蠢鸡!”
三花喉间咕咕了两声,快速游出水潭,抻着脖儿就向富香啄去。
富香:“……啊啊啊!!!!!”
乌雁峰主殿外,刚与俞沛汇报完情况的邢纪安,若无其事地收回落在水潭边的神识。
会还击就好,不愧是他小师妹的鸡!
她怀疑静重真尊可能也是从庚梁国出来的,因此才想娇养她的蔚宝,但是她没有证据。
两人凑在一起又互相交流了一番各自的近况,直至外面天色将暗,楼青茗才道:“蔚宝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俩一起下山见霍姨和叶姨。”
两位姨姨在临行前特意嘱咐过,现下他们修为已达炼气一层,再不去她们该等急了。
“明天吧,咱们早些去。”楼青蔚想到两位姨姨,也是归心似箭。他俩几乎都是在两位姨姨的照看下长大,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她们这么长时间。
两人相视一笑,之后楼青茗便准备离开。
楼青蔚就在这时突然开口道:“茗茗,你说保养是有必要的吗?”
楼青茗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咱们虽已经踏上修真大道,但有时候,必要的保养还是很有必要的。”比方说,她自从决定这一世修炼太虚嗅听诀开始,就一直有针对性的对自己耳朵和鼻子进行训练和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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