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风比上海的更悲凉。已入了冬,道路两旁的树似乎违背了凋零的法则,满树的枫叶毫无顾忌猖狂的发红,风来时又黯然随风簌落,地上有枫叶的红,有鲜血的红,它们渐渐交融。血液、尸体都跟着枫叶化作春泥。
这是真正的人间练狱,一路上的尸体堆在街道上,正有日本兵对着几个躺在地上的百姓开枪。
我拍打着车窗,喊道,停车停车!下车后我挡在了百姓前面,上前诊上他们的脉,脉搏停了。我不信,一个个诊过去,我嘴里念叨着,都死了,都死了。
几个日军看了就要对我开枪,我看着沿路的尸体,不觉拳头一握,领头的人许是没想到我会些功夫,轻易就被我抢过枪,我开枪打死了几个日本人,后面又涌上一大波士兵,枪眼齐齐对着我,我想起师兄惨死,杀红了眼,项启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钳住我的手腕,说,知春,够了。
我又开了枪,喊道,不够,我要他们给我跪下,我要他们死,他们就该下地狱。
对于侵犯与占领,你们永远不知餮足。
项启明夺过我的枪,对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就走了。
项启明拉住我就往车上走,将我塞进了车里面。
不久,车停了下来,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房间,项启明开了门就离开了。
偌大的房子里一片死寂,日本兵把守在各个角落。
我走进去,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我放轻脚步,放慢呼吸,生怕动静大些她就会破碎,轻喊,才思,才思。
才思睁开眼,说,知春,你来了。说着就想坐起。
我一边扶起她一边回答,是,我来了。
她拍了拍床边,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床边,她轻捋好我的头发,说,你瘦了。
我淡然一笑。才思又说道,知春,我好累。
我回说,那先休息好吗?
才思轻摇头,说,见你一次不容易,给我讲讲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吧。
我回,好,只是这些年没什么好讲的,我给你讲讲认识你和师父之前的事情吧,我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才思应下,是没讲过,好。
那时年幼,我也没什么记忆,这些都是听宁姨告诉我的。爹是书香子弟,在东京留学时就加入了同盟会,学成归国后与娘成了婚,不久后参加武昌首义。
也是那晚娘心疾复发,死前也没等到爹,事实爹早已死了,哦不,应该说是牺牲。
彼时我不过是襁褓中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婴孩。次日我被同盟会其他革命党员的遗孀领养,我称她为宁姨。
宁姨在找儿子,说是在广州参加了起义,起义失败后便没了音讯,宁姨觉着,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m.xqikuaiwx.cOm
而各地的战争仍在进行着,局势动荡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民国元年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才算落幕,那时宁姨带着我一路到广州又辗转于重庆,最后定居在上海,没过几年日子,宁姨便病死了,这些都是她死的那天告诉我的。
那以后我便彻底成了孤儿,流落于上海的街头。民国四年三月,上海发起抵制日货运动,后又掀起储金救国运动,我于那时倒在济世堂门前被师父师母所救,再后来就遇见你了。
才思听着说,苦了你了。
我说,好多人都苦,你也苦。
才思说话很吃力,声音也很轻,你去隔壁的房间看看吧,项启明的姐姐在那里。
我回说,好,不过我先给你诊脉。
轻手将才思放下躺好,替她掖好被子。搭上她的脉,知道她已经油尽灯枯了,才思自个也知道,安慰似的看向我。
世间情多似海,而最终走到最后的又有多少。
即使项启明毁了才思的家,才思也还是没办法恨他,他们直接隔了太多东西,要怎么走到最后。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手记春意浓更新,花葬(一)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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