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时候,胖子说人家来那么多人,总让他们窝在乡下民居也不是个事儿,有失他京城胖爷的颜面。
最主要的是,这些八块腹肌净身高快两米的小伙子在雨村太惹眼,光村头的李寡妇就上门了快三四回。
我还记得她首次登门拜访时,提溜着我送出去的大鹅,说一点心意不成敬意,问我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
跟鹅对视一眼,我心说你他妈休想!
当场就把门堵住,临时编瞎话道他们个个流年不利克老婆,希望借此吓跑这位大龄少妇,我知道村里人还是很看重这一套的。
没想到李寡妇听完眼睛一亮,鹅都快给她掐咽了气,她顿时就激动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刚好我克老公,那我们绝配啊!
她这番话月老听了都要掉眼泪。
我无言以对。
天真眯着眼睛想摸烟,见我虎视眈眈,只得转手拿根戒烟棒叼上,撇头问胖子:“你到底想干啥?”
胖子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下午我们就坐在去龙岩的车上,一路颠簸到温泉酒店。
男女分浴,我一个人泡在温泉池里,感觉分外寂寞,划着朋友圈,秀秀依旧在朋友圈热火朝天的出货,小花难得发条动态,文绉绉的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配图是在咖啡厅喝下午茶的照片,点开放大,看玻璃桌上的倒影,他对面坐的人戴着一副墨镜。
黑瞎子在下面点个赞,我仔细一瞅,发现他的头像换成了天真同款,师徒俩都顶着个大大的“穷”字,我想一想,写条评论道:下回去北京找你们叙旧。
没多久手机一震,点进消息提示,胖子回复我:妹子大事不好,小哥非要找女技师搓澡,我快拦不住了。
我刚想回句你少放屁,一刷新,那行字瞬间消失,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小花用删除功能制裁了胖子。
再刷新一遍,果然看到胖子发的朋友圈,他配上个“你妈头跑啦”的表情包,文案写道“谢雨晨你他娘几个意思。”
人名字三个字,他就打对一个字,不出意外的话,是输入法字序排列的锅,哪个靠前他点的哪个,当然,这件事并不值得鼓励,会显得人很没脑子,但胖子脑壳有包这事,我们都早已心知肚明。m.xqikuaiwx.cOm
在澡池蒸腾半个钟,全身的疲劳悉数褪尽,换回衣服去到大厅,等候一会他们就陆陆续续洗完出浴。
小哥一直看着手机里存的族谱,是张海客讲老一辈的八卦时,几个人顺道排的家谱。
看天色尚早,胖子领着我们上到温泉酒店的KTV包厢,这里的装修十分有年代感,或者说很土味,装潢是大量的香槟色与金色,奇形怪状的水晶灯琳琅叮当,悬吊在半空硬凹逼格。
墙壁沙发处处都有陈年的旧污渍,消毒水的味道充斥整个空间,我一瞥地板上乌漆嘛黑的砖缝,又瞅向遍布裂纹的皮革卡座,脱掉外套铺上坐垫,示意小哥坐我衣服上就好,他觉得好笑的摇摇头,拿起外衣重新套回我肩上。
我一想也是,既然大家有缘相聚在县城的土嗨包房里,人人在这儿都是精神小伙加精神小妹,穷讲究似乎没有太大的必要。
胖子点几瓶洋酒和果盘,转头问我喝不喝酒,不喝就给我点些小吃,许久没喝酒的我有点跃跃欲试,刚想答应,小哥就神色寡淡的替我答道
“她不喝。”
不知为何,我感觉他似乎很不希望我饮酒,原因无二,就是单纯的有心理阴影。
胖子跟张海客推杯换盏,两个人很快喝成大舌头,搂搂抱抱的合唱《星愿星语》,其余张家人陆续过来敬酒,我橙汁代酒喝一轮下来,一肚子都是水。
一曲毕张海客又被胖子连灌好几杯,洋酒的后劲贼大,酒杯一撩,他醉醺醺的打两个转,突然“哇”一声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就嚷嚷着让我唱两首。
我一个猝不及防,被他这阵仗吓得几步跳上沙发,惊魂未定的聚精一看,这货使劲往我手里塞的话筒是鸭爪。
旁边神智还清醒的俩小伙见状,赶紧上来手忙脚乱的拉开张海客。
要不说这厮酒品不行,人一扯他胳膊他就一个劲的叫唤,哭爹喊妈道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就想听族长夫人说两句暖心话,唱两首窝心歌,因为族长是哑巴,不爱说话也不爱唱歌。
我心说感情你拿我当小哥的代餐啊?
不同意吧,这家伙号丧的服务员都来敲过两遍门,胖子喝的迷糊,但人还清醒,扭头一瞥说妹子你就唱吧,天真哭的怪可怜的。
我看张海客这要给我当场磕头的架势,也实在吓的不轻,哆哆嗦嗦半晌,还是屈服的找天真要来个话筒,胆战心惊避开张海客,沿着墙边摸过去点歌。
这儿的歌单全是时代眼泪,我环视一圈整襟危坐的张家人,以及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张海客,心想他们大老远的来一趟确实不容易,个个都对我和和善善、客客气气的,不如点首他们老家本土气息的歌曲,算个欢迎和送别曲目,就当我替小哥心系张家了。
于是手起歌落,胖子置顶切歌,紧接着屏幕跳出一行大字:《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张海客听完哭的更厉害了,问我是不是埋汰他,说他不知道多少年没回东北了,全身上下都是香港味儿,边哭还边骂我没有心。
讲实话,如果不是天真拦着,我就冲上去用话筒开他脑花了。
小哥见这副飞禽走兽的场景也有点受不了,他起身搭住张海客的脖子想掐晕他,没想到张海客反应奇快,小哥手指刚摸上他的颈椎,他反身一个万佛朝宗,径直将揣着手蹲门边的天真踢出三四米远。
刚刚还劝我不要冲动的天真,爬起来就要跟张海客拼命,胖子立马死死抱住天真,大喊道吴邪你醒醒你不能自己杀自己啊。
而后一番长达数十分钟的鸡飞狗跳,看的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张海客跟天真打成一团,还不忘抹着鼻涕朝我道夫人你答应我的歌还没唱完,我弱小无助的直往小哥身后缩,忙着拉架的胖子扭头向我狂吼
“妹子你随便唱首歌糊弄下这逼玩意儿!我他娘快顶不住了!”
我扒住小哥的胳膊露出半边头,无比抓狂道
“我唱什么他都说我羞辱他,谁知道他到底想听哪首歌啊!”
一旁的张家人听了沉默半天,酒意上头,他结巴着问我会不会唱粤语歌,香港的方言多以粤语为主,这个应该可以过关。
我有点崩溃:“大哥,我是住在浙江的福建人,怎么可能会唱粤语歌,我看他就是在为难我——”话头忽然顿住。
不对!我会唱一首!
小时候我喜欢张国荣,费老大劲学过一首《春夏秋冬》!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忙不迭的去按歌,天真铁青着脸和胖子一左一右架住张海客。
柔情似清风过境的伴奏响起。
我颤颤巍巍的开口,好在我细心琢磨过歌词的发音,粤语不算蹩脚。
旋律醇厚而悠扬,仿佛一束穿过四季的暖光,正柔和的洒落在身上。
这光里载着春日的绵长,夏日的蝉响,秋日的菊黄,冬日的霜降,琳琳琅琅,短短几句轻唱,便沾染满身馥烈的清香。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最后一句词唱完,余音未落,张海客头乍然一歪,接着就栽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插曲过去,剩下的人继续喝酒继续嗨,我老老实实的跟小哥窝一块,做个果盘杀手,不敢再去招惹任何一个张家人。
转眼夜色渐浓,周围的人已经睡倒一大片,我困的直打哈皮,小哥看时间不早,问我要不要回房睡觉。
我萎靡不振的睁着眼,点头如捣蒜。
出门前小哥略微思索片刻,停住脚步脱下外套盖在天真身上,这会儿他正枕着胖子的肚皮打呼流哈喇子。
我想同样将外套脱给胖子,被一把按住,小哥望着我摇摇头道
“他不需要。”
说完不顾我诧异的目光,直接牵着我上楼进房,其余人他一个都没管,任由他们横七竖八的躺成一滩烂泥。
而咱们精彩半晚的张海客,入睡姿势更是一绝,他上半身靠着沙发上,下半边瘫在地下,中间腰身完全悬空,关键是他用这副如同丧尸出笼的动作睡觉,还时不时的砸吧两下嘴,显然睡的十分香甜。
第二天起床,小哥先去厕所洗漱,我坐在床头耍小游戏,这时他微信忽然一响,消息提示在下秒跳出屏保,我们的手机向来都对彼此不设防,打声招呼我就解锁点开看内容,是胖子问我们在哪。
我回道才睡醒,顺手划掉待机的程序。
小哥的桌面干净如裤兜,正点着,我就瞥见历史记录里有个音乐APP,歌单空白,只有最上面静静躺着一首《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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