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瞬便到了嘉佑十二年的年秋末。
汴河码头之上,徐章和长柏并肩而立,眺望河面。
秋风猎猎,略带着几分寒意。
河水粼粼,水波晃荡。
一个黑点逐渐出现在江水之上,由远而近,徐徐朝着码头的方向驶来。
黑点逐渐放大,随波而动,显现出船体来。
船体逐渐变大,如一只匍匐在河面之上的巨兽徐徐而来。
大船吃水颇深,徐徐停靠在码头之上。
不多时,顾二便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之中,顾二身后,是已经从小石头长成了大石头的魁梧汉子。
后边还跟着一个挽着妇人发髻,妆容颇为精致、姿色颇为上乘的年轻妇人。
顾二的手里头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头上戴着虎皮帽,胸前挂着一个长命锁的小男孩儿。
石头的手里则牵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才四五岁的模样,额前留着齐刘海,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被秋风吹的还是本就如此,模样甚是可爱。
徐章和长柏快步迎了上去,长柏:“哟呵!这不是名满东京的顾家二郎么?怎么?舍得从庐州回来了?”
这才刚碰面,徐章就忍不住损起顾二来。
顾二也毫不示弱:“顾二一介白身,何德何能,竟能够叫徐传胪亲自迎接?”
“不,不应该叫徐传胪,现在应该是徐将军,徐大夫,员外郎了!”
徐章则道:“怎么!二郎这是羡慕还是嫉妒?”
顾二横了徐章一样:“羡慕如何?嫉妒又如何?”
徐章没有接话,而是看着顾二怀中的小豆丁和石头手里头牵着的小女孩,笑着说道:“这就是昌哥儿和蓉姐儿吧?”
顾二也没有继续纠结方才的话题,而是对着石头牵着的小女孩儿道:“蓉姐儿,还不来拜见你徐五叔父和盛二叔父!”
石头松开牵着蓉姐儿的手,蓉姐信步上前,先是冲着长柏福身一礼:“顾家书容拜见盛二叔父!”然后才对依法对徐章礼道:“拜见徐五叔父!”
平日不苟言笑的长柏,此刻也面露微笑,抬手在蓉姐儿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很是高兴。
徐章则顺势矮身蹲下,正视着蓉姐儿:“蓉姐儿真乖!叔父抱一下蓉姐儿好不好?”
徐章话音刚落,蓉姐儿脸上虽依旧有些许拘谨,但想了想,还是顺势张开了双臂。
徐章伸手将蓉姐儿抱了起来,笑着说道:“还是蓉姐儿懂事儿,不像你爹爹!”说着徐章还不忘横上顾二一眼。
顾二及无辜又无奈。
不知从何时起,他和徐章之间就纵使喜欢损来损去,可和长柏还有其他人,却又极为要好,平日里相处说话,也不会像这般互相揶揄。
顾二没有反驳,小蓉姐儿却不同意了,看着徐章一字一句的说:“徐五叔父,爹爹可懂事儿了,每天都陪蓉姐儿玩,还给我买糖人,给弟弟买拨浪鼓!”
“爹爹还给我做了一只大马呢!”
说起那只大马,小蓉姐儿的脸上满是自豪。
顾二顺势解释道:“这丫头生下来就没姑娘的模样,每日里风风火火的,上蹿下跳没个休息的时候!喜欢的东西也都是寻常男孩儿喜欢的,教得我头疼死了。”
“切!”
徐章抱着蓉姐儿,没有搭理顾二的打算:“容姐儿,你这爹爹怕不是捡来的吧?哪有做爹爹的这般说自己啊女儿的?”
蓉姐儿眉头微蹙,看向顾二身后的妇人,疑惑的道:“阿娘,爹爹真的是捡来的吗?”话语之间带着几分紧张。
这话一出,直接就把众人都逗的哄堂大笑。
便是长柏,虽然极力克制,没有笑出声来,但脸上的笑容却异常灿烂。
徐章笑着说道:“这事儿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了,你这爹爹可不就是捡来的吗?”
说着徐章还略有深意的看了顾二一眼。
顾二起先还没觉得如何,可当顾二领着众人往回走的时候,却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徐章最后那个眼神,似乎饱含深意。
可顾二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刨根问底,只能把满腔的疑问都憋在心底。
到了甜水巷。
顾二把那外室曼娘和蓉姐儿,昌哥儿两个外室子安置在徐章的三进院子里头。
徐章特意把翠莲带到了甜水巷,为众人做了一顿酒席。
石头跑了一趟樊楼,打了六角酒回来。
院子里。
酒菜摆了满满一张长案。
三个至交好友席地而坐,吹着秋风,喝着美酒,吃着佳肴。
酒过三巡,顾二打量着院子四周,忽然感慨着说道:“想当初替谨言置办这个宅子的时候,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要和谨言皆宅子来住!”
顾二原本是打算重新买一座宅子安置曼娘和两个孩子的,可东京成里人多眼杂,他顾二又是个名满京师的花花太岁,若是当着有人刻意打探,曼娘母子三人的行踪,只怕顷刻之间就要泄露。
是以顾二这才打起了徐章宅子的主意,在回东京之前,就已经提前来信,和徐章打好了招呼。
徐章早早便让人将宅子整理洒扫出来,重新购置了一些东西,布置了一番。
徐章嗤笑一声,说道:“谁叫你顾二不知检点,尚未成婚就先养外室,还生下了一双儿女。”
说着徐章的目光便往屋里投去:“依着顾候的性子,你若是想让他们母子进门,怕是比登天还难。”
徐章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可道理却就是这么个道理。
若是旁人说这话,顾二估计立马就翻脸了,可徐章说的话,顾二却只是满色的凝重的点了点头。
长柏也道:“其实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仲怀还是要找机会和顾侯说清楚的好,免得越到后面,误会越深,越是说不清楚。”wWw.xqikuaiwx.Com
徐章又道:“若只是误会也就罢了,就怕有人从中挑拨,借机生事!”
顾二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父亲的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若是见到他的外室和一双儿女,怕是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将他们接入侯府,而是立马把他们母子三人打发的远远地,叫顾二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那种,至少在顾侯在世的时候,顾二是休想再见到他们母子三人了。
说起这事,顾二也什么好法子应对,只能先将曼娘母子安置到徐章的宅子里。
“你说的什么话,若当真似你这般说,那我们顾家岂不是成了虎狼窝了!”顾二没好气的说,心里颇有些憋闷。
徐章却嘿嘿笑道:“虎狼窝有什么不好?”
顾二一愣,随即也笑道:“不错,虎狼窝里头出来的,自然也是虎狼!”
二人目光相触,无形之中,虚空中似有火花溅射。
“莫说这些了,开春便是秋闱,不知仲怀准备的如何了?”长柏在三人之中,素来是站在中间,调节缓和徐章和顾二关系的。
顾二道:“我你还不放心么!”
长柏点头:“那倒是,你的文章我是知道的,若是这几个月再去庄学究门下听听课,来年秋闱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旁的徐章没好气的道:“我说你们两个举人在这儿说会试殿试有没有问题?也不知你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被徐章说的一楞,这才反应过来。
如今和他们的同席的,可是上一届的二甲头名,新科传胪,如今的朝廷正五品大员,手握实权。
顾二厚着脸皮,腆着笑脸,拱手笑问:“那就请员外郎指点一二?不知员外郎意下如何?”
若是下颌蓄有胡须的话,此刻徐章必定是要抬手轻捋胡须,要笑不笑的,微微仰首,好好的在顾二面前摆摆姿态。
“都是自家兄弟,自无不可!”
这话徐章说的很是大气。
当即,徐章便耐心的把自己在上一次会试之中的感悟系数传授给了长柏和顾二。
······
顾二回了汴京,消息自然瞒不住多久。
没几日,顾二就带着贴身长随石头回了宁远侯府。
次日一大早便提着书箱,也不骑马,就这么步行从宁远侯府所在的宁远街,一路往远在城西积英巷的盛家而去。
对于自家儿子勤奋好学,不远千里远赴白鹿洞书院读书,顾侯都没有说顾二的半句不是,而且顾二还从庐州考了个举人回来,顾侯对顾二这个次子的态度就变了。
以前顾侯对顾二要求严厉,手把手的传授武艺兵法韬略,为的就是日后待他百年之后,顾二能够有本事在身,不至于饿死。
只是顾侯爷没有料到的是,顾二读起书来的天赋竟然丝毫不比习武弱,短短数年,便一路考到了举人,取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这可把顾侯爷给高兴坏了。
连带着对顾二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顾二回来了的缘故,自那日接了他回来之后,兵部那边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挨着一桩了,徐章忙得不可开交,整日整日也没个停歇的时候。
而嘉佑帝此举的原因,徐章直到现在都没没能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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