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上。
上清观中。
一位着黄色法衣的老道人,收拾好坐下蒲团,将手中拂尘置于案几之上,如此便是结了今日的授课。
老道人仙风道骨,走起路来一双梁靴静默无声,且面目永远带有浅笑,亦可见他的面慈心善。
而之所以老道人走路无声,原来是怕吵醒那位趴在自家身前案几上酣睡的紫衣稚童。
但夜已深,众同课道童也都已经陆续返回自家住所。
老道人似乎也觉得不该让小道童在这边过夜才是?
尽管他觉得无妨,规矩这事,老道人向来看得不是那么重。
他如此思虑也只是念着小道童莫要着了凉。
但后他又被自己的思绪给逗笑。
自家这位紫衣小道童,如今好歹也从四境入了五境,也算是个真正的山上神仙了。
他哪里还怕什么凡尘风寒?
但也正是这样才有些奇怪。
已经是五境的小道童,却还是改不了酣睡的习惯。
活得不似个神仙样......
但就算这般想着,黄衣老道人还是以秘法手诀,在不惊扰紫衣道童的情况下,将紫衣道童背在背后。
然后缓步走出了授课堂,再依着白玉石阶走出了上清观。
也就是老道人踏脚出上清观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整座山河突然开始震荡。
幅度尽管不大,但老道人却是在那一瞬间变了脸色。奇快妏敩
他背着还在酣睡的紫衣道童,随着山河的震荡愣在原地。
只是片刻之后,他举目北望。
那苍老浑浊的眼睛蓦然变得清晰明亮。
就仿佛能透过数万里看到那边的战场一般。
可惜,那边的战场遮遮掩掩的。
张丹山始终看不清楚。
但尽管如此,依据这天地震荡的程度,让他也猜到了分毫。
这时玉石路上掠来几道紫衣和红衣身影。
“天师?”
“师祖,这是何故?”
听到来人的问话,张丹山背着紫衣道童缓缓转身。
“无妨,还不到时候,各司其职就好。”
张丹山的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尽管不是解惑,但也是减缓了众人的心中担忧。
待庆云等人离去,张丹山不动声色的微叹一声。
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战之后,九州天地是彻底和青天界撕破脸皮了。
当然,对于龙虎山来说,还不至于殃及池鱼罢了。
还记得万年前他自己也是一个小道童,懵懵懂懂的跟着福生圣人一同前往这方新天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道童成了天师圣主,稚童成了佝偻老人,他乡亦成了故乡矣。
真的要走的时候,还真是舍不得啊......
“师父,这真的是我们修的道吗?”
“其余师兄弟们早早回了青天界,可我就是不想走。”
“师父,丹山还留在这里,不是只为了等你,丹山也是想救人的......”
“师父,这是你教我的,这也是你修的道吗?”
低语过后,又是一声叹息。
走在光洁皎月之下的张丹山,其面容竟闪过一丝疲惫。
他抖了抖身子,置于后背的双手发力抓稳。
此番动作,应该是怕紫衣道童身形滑落。
睡在张丹山后背的紫衣道童,不仅毫无察觉,更是有喃喃自语传来。
张丹山听得很真切,且伴随着那些喃喃自语,其眉眼中的那一抹疲惫也随之消散殆尽......
“成樱桃......给我捏捏你的手臂呗......”
“瞧瞧有没有比我的粗勒......”
“周天哥......嘿嘿......你喜欢那只跳蛙嘛?”
“可要小心别被成冬林弄坏了呀......”
“周天哥......我想你了......”
———
就在木茯苓州东部地区的那场战场上。
自东边缓缓走来了一位踩着云层的赤脚少女。
她扎着羊角辫,着一身鲜艳花衣裳。
她面有怒容,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是躲起来了!”
“怎的?现在又敢出来了?”
“臭儒生!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话很明显不是对庆山河说的,也不是对林大俊说的。
那个羊角辫少女说完之后,一脚踏入禁止之地,再朴实无华的挥出一拳。
拳锋直指已经腹背受敌的玄!
庆山河开怀大笑。
果然啊,玄的话,十句只有两句真矣。
“杨妙真!我是庆山河啊!”
“我见过你!”
“九州天地也感激你!”
庆山河笑意更甚。
“你叫庆山河?”
“可是我叫成樱桃......”
成樱桃面有疑惑的说完这话后,目光偶然一瞥。
发现了一个让她熟悉的“人”。
她亦是面有惊喜。
“小屁孩?!”
“我去找过你界始之地找过你,你可还像以前那般调皮?!”
对此,林大俊先是点头,最后才是苦笑摇头。
“你好啊,成樱桃......”
———
浚湯州,章元书院。
有一位花白长须的赤脚老人,背着一个大朱红酒壶坐在一处府邸台阶上。
他面色凝重,眼神下意识的多次北望。
他抬手拿出一个小葫芦,仰头猛灌了一口闷酒。
“老杨啊老杨,你啥时候出关啊,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咱儒家那位,可真会陨落?”
“老杨,你说咱们怎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尽管赤脚老人满目愁容且夹杂着疑问,但他的话终究也无人回应。
他也只是喝酒,强行让自己不再关注北边的事。
———
赤羡神州。
中土君湖书院。
“院长!当真不救?!”
“老祖危在旦夕矣!”
问话的是一矮小儒生,他面容憔悴,更有焦急。
“救?”
“如何救?”
“一个尽管没了武胆的第一位武人,再加上一个山河之主,一位恶念意志。”
“你真当自己是九境?还是夺了守字的防儒大能?”
“老祖杀防皆修,且同样是第一位,这样的战斗,我们能做什么?”
“靠我一个拿天材地宝堆上九境的废物儒修,还是靠你这个半吊子虚阳八境?”
“老祖既然非要去救陈山湖那个贱胚子,也就别怪我们袖手旁观!”
“反正再过不久,上界通道就会打开,届时没有那老家伙的干扰,我们岂不是更能受益?”
回话的是一位模样清秀的年轻儒修。
光看外貌其不过及冠之龄,且面色苍白,身形消瘦。
像极了世俗凡间里的落难儒生。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儒生,其说的话透露了太多惊世骇俗的消息......
———
炔阳州。
罗浮山清平观内。
飘烟袅袅。
自从十年前他们的老观主罗素带着两位上善道人不辞而别后,无论是山上山下,罗浮山道士们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如今的清平观,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寂寥无人。
也只有那几位传度道士,保持着每日进出维系香火。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派炔阳州道家祖庭,会是这样的光景。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大道可期的老观主,怎么就会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们更不知道为何清平观旁栽种的梨树,这十年来再没结过一次果。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
姑苏州东部。
涂门国,寒山寺。
此时正是夜幕时分。
也是众剃度弟子聚齐吟经的时辰。
在一众剃度弟子最前方,有一小沙弥点着烛火端坐在弥勒像前。
只是他明明该敲击木鱼的手,却一直垂于膝下,长久没有动弹。
往上看时,才发现他原来在极其认真的打着瞌睡......
小沙弥长相端正清明,更是有一对浓眉长睫。
估计是念经念得过于乏味,以至于他居然敢当着弥勒菩萨的面公然打瞌睡。
但或许也是对于小沙弥的过分宠爱。
连过来检查课几的都监,好几次都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小沙弥的走神。
而那位以最严厉号称的都监和尚。
居然在想要不要给小沙弥盖个毯子啥的。
毕竟这天寒地冻的严冬时节,又不似那晚春。
没有什么暖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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