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羽是这么问护士的。
值班护士再次予以肯定答复后便离开。
沈心羽重新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小手轻盖在他从被子边缘露出的手背上。
护士说他之后会醒来的越来越频繁,不用担心。
还说等会儿再醒来,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就不需要再急匆匆地去找了。
要让病人多休息,不要吵闹。
沈心羽呆呆地看着少年的面庞。
昏睡中的他,一脸平静。
比起醒来后强忍难受,他现在这个样子或许会更舒服些……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沈心羽还是倾向于醒过来更好。
虽然医生说已经没事了,让别担心。
“但他人都没醒。”沈心羽想着医生说过的话,低声呢喃。
她俯下身子,用脸颊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蹭一下,然后就这么用脸贴着他的手背。
鼻子酸酸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淌。
已是后半夜。
哭了一天,少女终究还是累了,贴着温热的手背,浅浅睡去。
突然,她眼睛猛地睁开,直坐起来。
周仲鱼不好意思地朝她挤出个笑:“手有些麻,打扰到你了。”
他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望着这个眼底泪水打转的少女,他声音稍微严厉:“不准哭。”
沈心羽抽了下鼻子,硬生生憋住眼泪。
声音带着哭腔:“我会听话。”
周仲鱼继续出声威胁:“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哭,我就不要你留在这,听到了吗?”
沈心羽点点脑袋,赶紧用掌底把眼泪擦干净:“听到了。”
严厉地责备完,正当他要温柔安抚的时候,终于还是顶不住了。
几乎没有一点征兆。
上一秒还表情轻松的周仲鱼忽然头一偏,挣扎着侧向床边,扶着病床扶手呕吐。
伪装出来的轻松,在此刻碎了一地。
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沈心羽反应却很快,一手把垃圾桶凑过去,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往杯子里倒水。
昏了一天,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只吐出来一点酸水。
事出突然,她的提垃圾桶的手凑得又近,沾染到了一些。
病人呕吐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好看,周仲鱼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自己有多狼狈。
比起有人照顾,他现在更宁愿是独自一人,最起码别让沈心羽看到自己这副丑态……
沈心羽给他拍拍背。
虽然什么都吐不出来,但他还是不停地干呕着。
担心他要摔下去,又半抱着他,让他大半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免得他脱力栽下床去。
“我还是去叫医生来看看吧。”看他呕得厉害,沈心羽心里很着急。
周仲鱼又干呕两下后,摇摇头,指了指水。
沈心羽赶紧递给他。
漱漱口,他重新躺回去。
沈心羽帮他拉好被子,重新摆放一下另一侧被夹板固定的手脚。
最后才偷偷擦了下手上刚刚沾染到的呕吐液。
周仲鱼看在眼里:“不好意思啊。”
沈心羽赶紧收手,把擦手的纸团扔进垃圾桶。
她装作无事发生,重新坐在床边:“难受就不要说话啦,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周仲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鼻腔重重地呼了下气。
瞥了眼窗户外深沉的夜。m.xqikuaiwx.cOm
也不知道这个傻女孩在这里陪了多久。
“心羽,辛苦了。”他侧着脑袋看窗外,不敢去看床侧的少女。
如果她现在哭,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把她搂在怀里。
无力。
所以,不敢看。
虽然他声音不大,但在仅有两人的病房内,坐在床侧的她不可能没听到。
但,迟迟没有回应。
周仲鱼又无力地重重呼出鼻息。
想都不用想,估计是哭得说不出话了。
夜越来越深。
过了好久,少女才极力压着哭腔说出这么一句话:
“如果没认识我就好了。”
周仲鱼眉头跳了一下,依旧没有侧头看向她。
沈心羽坐得端端正正,深埋着脑袋,双手笔直地按在大腿上。
侧脸被垂下的头发挡住,但隐约能看到有泪自上而下打在手背上。
她的声音颤抖:“如果没认识我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没有认识我,你就不会跳进河里。
如果没有认识我,你就不会被说坏话。
如果没有认识我,你就不会摔成脑震荡……
如果没有认识我,就好了。
你一靠近我,就在承受着不好的东西——
我啊,是个很糟糕的人,就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可你,为什么要用手小心翼翼地把我聚拢,再捧起来……
弄得自己一身伤。
你总说我傻。
我看,你才是最傻的。
如果和你在一起,注定了你会满身伤,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你。
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如果……从一开始,没认识我就好了…”
“沈心羽!”
少年怒不可遏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震。
突然的震声,打断了她的话,甚至连眼泪都被暂时止住。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生气地叫自己全名。
有些发愣,带着满脸泪痕,抬头看去。
迎上的是眼底发红瞪着自己的少年。
周仲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床上坐起身来,等沈心羽一抬头,他抬手就打了过去。
奈何实在没有力气,这一巴掌落在她脸上,更像是摸了一下她的脸蛋。
随后,他实在支撑不住,向后躺倒下去。
鬓角微微冒汗,小喘着气,胸口轻微起伏。
他的语气凶狠:“我现在没力气,但我一定会收拾你的。你敢说这种话,等我好了,你可别想跑,有的是你好受的。”
沈心羽傻愣愣的,看着眼底泛红的少年,她只是凭本能在道歉:“对不起。”
周仲鱼并不接受她本能的道歉,带着怒气下达命令:“现在别烦我,睡觉去,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便把眼闭上。
脑侧突突突的,连带着脑仁都在疼。
他嘴唇微张,轻轻吐气,尽量平复心情。
过了好一会,他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各种疲倦和眩晕感袭来,刚刚过于激动,估计又要晕了。
正好也睡一觉。
周仲鱼倒是想得开。
突然,脸庞有些痒。
然后越来越多的柔软发丝触碰面庞,能闻到很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接着,干皮的嘴唇被更柔软的东西触碰。
稍微停顿了一小会。
等发丝全都离开面庞,周仲鱼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沈心羽慢慢收回身子。
她眼里噙着热泪,声音瓮声瓮气:“不会了,心羽以后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对不起。”
周仲鱼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自言自语般的淡声道:“才吐过也不嫌脏,傻乎乎的……”
沈心羽直到这时才敢抬手抹眼泪。
她的嘴角浅浅勾起,轻微上扬。
手忙不迭地胡乱揩抹着。
你都接受了这样扭曲丑陋的我,我又怎么会嫌你脏。
你才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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