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璟一整天提心吊胆终于守到他爹醒过来,生怕他不顾身体非要逞强,一气之下脱了鞋子爬到床里面,就算睡觉也别想让他离开。
原焕:……
心虚jpg
外面夜色沉沉,厨房里煎药的炉子一直不曾熄火,郭疾医这次也被吓得不轻,开方子的时候慎之又慎,连煎药都不假他人之手,生怕药效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受到影响。
原焕刚刚醒过来,一碗苦药下去很快又昏昏睡去,袁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爹睡得深沉,不会在他离开的时候悄悄玩失踪,这才轻手轻脚穿鞋出去。
曹丕曹彰被曹操拎走,临走的时候还拖了个孙权陪他们一起胆战心惊,孙翊开始想着和二哥同甘共苦,没走两步就被曹孟德黑沉的脸色吓了回来,缩着脖子躲在郭奕身后当鹌鹑。
曹植和荀恽年纪太小不能熬夜,天黑下来之后就被带去休息,点着灯留在院子里的只有郭奕和孙翊两个,夜风带了丝丝凉意,院子里除了婢女仆从经过的脚步声外只有虫鸣,
袁璟板着小脸出来找到小伙伴,咕嘟咕嘟喝了一整杯凉水才气哼哼开口,“阿爹病好之前我得一直守在他身边,不能让他继续胡来,来关中一趟就把身体弄成这个样子,他竟然还想去兖州,还嫌我们不够担心吗?”
孙翊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开口,“不用去兖州,我爹过几天自己来请罪,不麻烦司徒大人亲自过去兴师问罪。”
虽然不知道他爹有没有犯错,但是先过来认罪肯定不会有错。
郭小奕安抚的拍拍孙小翊的肩膀,转头看向袁小璟,“司徒大人好点了吗?”
“他不折腾就能好。”袁小璟气鼓了脸,除了嘟囔几句也无计可施,床上躺着的是他亲爹,他还能不管不成,“奕哥,我这几天要一直守着我爹,奉先将军那边你替我盯着点,如果下手轻了就扇个风点个火,一定不能饶过那些人。”m.xqikuaiwx.cOm
郭小奕迟疑的看过去,“什么样算下轻手?”
他觉得奉先将军不会下轻手,以那人的脾气,不把人砍成一块一块的都是怕场面太血腥吓到人,与其担心他下手太轻,不如担心他凶残起来带回来一堆脑袋。
袁小璟:……
也是哦。
算了,多注意点就是,他这些天肯定没功夫管别的事情,有一个不省心的父亲就是这样,以前总看见奕哥天天担心他爹有没有喝酒有没有睡过头,现在轮到他自己,他宁愿他们家阿爹只是喜欢喝酒,也好过现在这样让人担心。
唉,谁家都不好过啊。
袁小璟和郭小奕惺惺相惜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叹气,孙小翊坐在这两个人旁边,感觉自己和小伙伴们格格不入。
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看月亮已经快要升到头顶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袁璟小公子洗漱完毕换上寝衣,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悄悄去了他爹的房间,让门口守夜的侍卫不要发出声音,然后轻手轻脚进去。
他睡觉很老实,不会打扰到阿爹,如果阿爹半夜醒了他也能很快反应过来,总比外面守夜的侍卫靠谱,房间里一个人都不留的话,他晕倒也没人发现,那样太危险了。
小家伙从床尾绕到里面,侧身看看父亲苍白的脸,眨眨眼睛愁的不行,阿爹的身体太弱,还有那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休养,这样不好。
他不能和以前一样整天只顾得玩闹,只有他能让阿爹放心,阿爹才能安心休养,不然全天下的事情都要阿爹来操心,他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
袁璟小公子捏捏拳头,打定主意以后要努力为父分忧,书院那边的学习不能放下,休息的时候也不能闲着,多去官署找先生们请教,看看他们是怎么处理政务的,看多了总能学到点儿本事。
小家伙对自己有信心,抬头再看看熟睡中的父亲,这才跟着闭上眼睛,只要他足够厉害,阿爹就一定能好起来。
夜色深沉,马蹄声在安静的夜里更加清晰,幕天席地的流民们听到动静四处躲藏,生怕不小心被看到踪迹小命儿就没了,关中贼匪甚多,容不得他们不小心。
大半夜不知道哪儿来的贼寇,他们惹不起躲得起,这年头有马骑的山贼不多,能有那么多马的更少见,不管路过的是贼匪还是官兵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他们要做的只有藏好,藏的越严实越好。
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跑远,路边仓促熄灭的篝火堆偶尔炸开火花,有胆大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回到火堆旁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第二波马蹄声,连忙趁火堆没有完全熄灭把火再升起来。
骑兵中午从长安城出发,夜里也没停下赶路,除了中途让战马休息吃草料之外所有时间都花在路上,为首的将领沉着脸煞气四溢,没有人敢抱怨赶路赶得太急,几千人的骑兵队伍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听命行事,主将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今天带他们出城的可是温侯吕奉先,人活这一辈子,能有机会在吕温侯麾下作战,就算战死也值了。
安邑城下,守城的士兵听见动静打起精神,看到气势汹汹的骑兵朝这边而来立刻戒备起来,吕布冷眼看着城墙上跑来跑去的火把,拿出他的令牌扔给旁边的亲兵,然后等着城门打开。
守城的士兵看到他的令牌后打开城门还好,若是坚决不开,等过两日他的并州铁骑来到关中,这座城也到了重建的时候。
站岗轮值的士兵不敢轻易开门,拿着令牌一层层往上报,直到来了个曾见过吕布的骑督,看到令牌后又借火光瞧见城门下反射着光芒的雉鸡翎,咬咬牙还是让人打开城门。
关中地界儿没有人敢冒充吕温侯,安邑城的兵力不少,就算有人想打关中的主意,只拿下安邑也没有用,一旦消息传出去,神仙来了也得把城交出去。
骑督稳下心神,拿着令牌亲自出城相迎,“温侯远道而来,不知来安邑所为何事?”
吕布那面色冷凝,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眸中狠戾之色毫不遮掩,“前面带路,去太守府。”
河东郡治安邑,太守、郡丞、县令、县丞、屯田校尉、屯田都尉等大小官员都住在安邑城,想抓人不用去别的地方,只安邑一城就能抓得七七八八。
骑督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的移开目光,生怕下一刻方天画戟就戳在自己身上。
温侯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让他们带路,可见不是造反,不然他们这会儿早该没了性命,哪儿还有带路的机会,不过话说回来,温侯大半夜气势汹汹来到安邑城,一来就要去太守府,到底想干什么?
城里宵禁律令森严,晚上的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卫兵没有任何人影。
骑督不敢再问,骑马走在前面带路,那双凶残狠戾的眸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接下来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骑督,手下管几个百人将,平日里连太守的面儿都见不着,猛不丁掺和进这种事情里面紧张的浑身冒汗,好不容易到了太守府外面,正想功成身退回城门处,却被方才给他送令牌的亲兵拦了下来,“不急,待会儿还要去其他地方。”
吕布翻身下马,看看挡在面前的大门,如果是以前的他,这会儿已经带兵冲进去抓人,哪儿像现在还知道先敲门。
先礼后兵,他们家主公已经给足这些人面子,既然这些人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骑督被迫留在原处等着,看着身后乌泱泱的士兵头皮发麻,不知道刚才开门究竟是对是错,紧接着,更让他不寒而栗的场面发生了。
吕大将军亲自走上台阶敲门,门房骂骂咧咧揉着眼睛出来,厚重的大门刚刚分开一条缝就被盔甲严整的士兵们强行推开,“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造反不成?”
吕布冷冷一眼扫过去,战场上杀出来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直接将那门房吓的瘫倒在地,方天画戟轻而易举将人挑起来扔出大门,吕大将军对身后传来的惨叫声置若罔闻,点了另一个人出来,“找你们太守,带路。”
门口动静不小,刚才就有人连滚带爬去主院喊人,太守从温柔乡中起来,带上部曲怒气冲冲出来想看看谁胆子那么大敢来这儿找事,看到迎面而来的煞神后两腿一软,扯扯嘴角干笑出声,“原来是温侯造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温侯深夜来安邑有何贵干?”
吕布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皮笑肉不笑问道,“董承、伏完等人被发配到河东屯田做工,受罚的时间差不多了,布亲自来带他们回去。”
太守眼睛一亮,“司徒大人想要赦免他们?”
吕布将方天画戟扛在肩上,凶名传遍大汉十三州的吕温侯吕大将军,以一种不符合他形象的声音缓缓开口,“带回去,斩!立!决!”
太守心肝儿一颤,抖着腿故作镇定,“温侯这是何意?”
吕布掀起眼皮,眨眼间恢复一贯的凶残模样,“意思就是,董承等人死期已到,贾太守交人便是。”
太守额头冷汗直冒,看到吕布身后的士兵,知道硬来肯定不行,试图从其他方面稳定局面,“温侯既然知道本太守出身贾氏……”
吕布耐心告罄,取下弓箭搭弓拉满,“贾太守想试试本将军的准头?”
太守被闪着寒光的箭头吓得哆嗦,咽了咽唾沫咬牙道,“董承等人乃是获罪之身,司徒大人下令让他们下地劳作,我等不敢违背,自然不敢将人留在城里,他们都在城东十里处的新城。”
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情况特殊,先把吕奉先打发走,然后再派人出去送信,谁知道这人怎么会猛不丁忽然出现在安邑?
太守扶着管事不停的擦冷汗,直到吕布转身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他放心的太早了,吕大将军虽然转过身,但是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来人,将府上所有人全部抓起来,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太守擦汗的动作愣了愣,“温侯这是作甚?”
回答他的不是吕布的声音,而是裹挟着千钧气势而来的羽箭,吕奉先神色漠然收回弓箭,不管身后聒噪个不停的家伙死没死,虎步带风前去下一个地方。
出身贾氏怎么了,他杀的就是这些自以为出身高贵就高高在上的家伙。
河东贾氏有多厉害他不清楚,总之没他们家主公家里门槛高,整个河东贾氏也就一个贾逵贾梁道能看得过去,只要他不杀贾梁道,就是屠了整个河东贾氏都不会有问题。
河东贾氏、河东柳氏、河东卫氏、河东裴氏、河东薛氏……
卫氏卫觊早早投效他们家主公,这两年去了西凉那犄角旮旯当刺史,不知道有没有掺和进这件事情之中,裴氏裴潜同样在他们家主公麾下,那小子在豫州干的挺像那么回事儿,只是裴氏族长不是他而是他爹,他掺和了多少也尚未可知。
骑兵来去匆匆,很快来到城外为了屯田专门筑建的新城,天色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吕大将军懒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人,进城之后直接找到河东的屯田校尉,带活人回去太费劲,比起让这些瘪犊子惹他们家主公生气,他更乐意只把他们的脑袋带回去交差。
反正不是他一个人擅作主张,到主公那里挨罚也是他和曹孟德一起挨,就算把他的官职爵位一撸到底,他也能靠打仗挣回来。
一夜之间安邑城就变了天,吕布拿到他需要的脑袋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麹义率领大军抵达河东之后才走,他在安邑可以让别有用心之人不敢轻举妄动,要是走的太早,只怕麹义要来这里还得先打上一仗。
吕奉先在河东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无缘无故闯进太守府射杀太守,又闯进新城将典农校尉还有典农校尉府上的几位客人残忍杀害,告状的奏书第二天就飞到了长安城。
曹操只扫了一眼就把那些弹劾的书信扔进火炉,这是知道兄长在长安城,连装都不屑于装,想像以前一样靠诉苦来脱罪已经不可能,他们要是不写信过来,或许还能以不知情的理由躲过一劫,现在既然写了,少不得拿脑袋来为之前做过的事情赎罪。
更何况,兄长这次气狠了,他们再过来火上浇油,最后一点体面也别想留住。
旁边院子里,浓重的药味儿久久不散,原焕在房间里待久了闻不出来,袁璟小公子时不时跑出去和小伙伴说悄悄话,每次出门再回来都更加心疼他可怜的阿爹。
长安城破败已久,几次民乱之后更是找不到昔年身为都城的繁华热闹,哪哪儿都比不过他们住习惯了的邺城,邺城没有人惹阿爹生气,出来到处有人让阿爹心气不顺,早知道出趟远门会是这样,他就该主动请缨替阿爹出门。
他不会把自己气到缠绵病榻,他只会和奉先将军一样,把那些惹他生气的家伙全都砍了。
袁小璟凶巴巴的想着,给他爹端茶送药的时候一点儿也看不出内里有多凶残,没办法,他们家父亲讲究以理服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讲究以和为贵,他又不能在父亲面前说的太过分,不然把人气坏了算谁的。
话说回来,阿爹现在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袁璟小公子有些茫然,自从他爹在屋里晕倒之后,他就寸步不离的守在房间里,本以为他爹缓过来之后还要继续生气,想想啊,之前都能怒急攻心气晕过去,怎么可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小家伙紧张兮兮坐在窗子旁边,怎么想都感觉有点怪怪的,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他爹的反应太不对劲。
原焕坐在床上看书,不紧不慢的翻过书页,整个人显得闲适又自在,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平白给这难得的闲情别致添了几分病气。
房间里只有他们父子俩,原焕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留袁璟小家伙在屋里足够。
老父亲揉揉手腕,看一会儿书然后看向窗外换换心情,窗外绿意盎然,窗子底下蔫蔫儿趴着的小家伙更是有趣。
原焕放下书,眉眼含笑将宝贝崽崽喊到床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袁璟慢吞吞走过来,托着脸看着气色比前两天好了许多的亲爹,“阿爹不生气了吗?连藏在心里的生气也没有?”
小家伙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感觉刚才的话不太准确,紧跟着又补充道,“就是疾医说的那个,郁结于心。”
原焕笑着摇摇头,“没有,阿爹想明白了,要折腾就折腾别人,不能折腾自己来让我们璟儿担心。”
“阿爹想怎么折腾?”袁璟眼神飘忽,很快恢复如常,小家伙隐藏情绪的本事还差了点儿,再怎么收敛,眼角眉梢依旧透着几分兴奋,“将那些罪魁祸首拉出去斩首示众?筑京观?”
“杀伐果断是好事,但是不能那么血腥。”老父亲不赞同的摇摇头,“先留点小秘密,等你们文若先生到了再告诉你。”
袁小璟遗憾的把脸埋在被子上,奉先将军,我努力过了,可惜没有什么用,接下来大概也许可能真的需要你再一次从小兵往上奋斗。
加油,在我们心中,你永远是最厉害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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