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
“侯爷,大理寺到了!”
闻言,岳娇正欲起身,被伸来的一只手按住了。
那手只是轻轻的压了一下她的肩膀,没有使半分力气,继而很快又收了回去。
“岳姑娘稍等”赵柄说罢,先行出了车厢,下了马车。
随即,在岳娇不解的目光中,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木梯旁边。
“岳姑娘,现在可以下来了”。
岳娇看此一幕,心中大震,她何德何能能够让一位侯爷给她保驾护航!
她不敢让他久等,立马提着裙摆出了车厢。
下马车时,赵柄的手始终护在她的身侧,丝毫没有碰触到她,却又存在感十足。
岳娇落地站稳后,诚惶诚恐的给侯爷行了个礼:“多谢侯爷,只是侯爷此举当真是折煞民女了!”
赵柄没有回话,她也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起来。
但她感觉到赵柄在看着她,少顷,他才轻悠悠的开口:“此话怎讲?”
岳娇一愣,此话怎讲?
他堂堂一个侯爷,给一个出身低贱的寡妇当护卫,这话放在哪里都讲不通!
她踌躇着开口:“侯爷乃尊贵之躯,民女身份低贱怎敢劳烦侯爷”。
他轻笑一声,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岳姑娘不必惶恐,我向来不在意身份的尊卑,且你比我年长,又是女子,照顾你一些这是应当的”。
岳娇闻言,心里不由流过一阵暖意,向来都是她照顾别人,这还是有一次,有人会想着照顾她,心中的那自上了马车就萦绕着的不安消散了去,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赵柄,见他正看着她,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公子世无双。
不知怎的,脑海里就冒出了陛下形容他的词语。
她不太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的赵柄在她的心中就是惊为天人一般的存在。
不但是相貌上的出尘,还有他那谦谦君子的气度,身上仿佛在发光一样,让人瞩目。
这世间怎会有他这样的人,美好的让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由的看出了神。奇快妏敩
“岳姑娘?”
赵柄的声音唤醒了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傻了,瞬间脸上飞起红晕。
“岳姑娘可是觉得我好看?”
岳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当下窘迫得语无伦次:“侯...侯爷天人之资,自是好看”。
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她头都要埋胸口去了。
头顶又传来一声轻笑:“既然岳姑娘喜欢,那以后可以多看”。
以后?多看?
岳娇回味着这句话,还没体会出其中的含义,赵柄又开口了。
“我们先进去把”。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领着岳娇进了大理寺的大门。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赵柄身后,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她刚刚落下去的心此刻又吊了起来,也不知道等会问话的是谁,会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
“此番请岳姑娘前来只是正常的询问,不必担心”。
前面的人像是能感受到岳娇的担忧一般,开口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了他这句话,她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又安稳落地。
随着他进了一间大堂,堂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红色官袍,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赵柄给堂上之人行了个礼:“大人,此女便是岳娇”。
“岳娇?”堂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就是黄守成跟王勇合谋诬告的寡妇王氏?”
赵柄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岳娇就先应了。
“启禀大人,正是民女”。
两人俱没看见,赵柄眼中没了先前的笑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堂上的大人点点头,开口道:“你且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再说一遍!”
岳娇屈膝行了个礼:“是”。
随后便将王勇如何去找她索要钱财,她不给后,便合谋黄守成将她告上了衙门。
待说完后,她又添了几句:“大人,亡夫身前曾同民女说过,他世代单传。且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氏,何来一个徽州的远方族兄之说。即便这王勇当真是与亡夫有那么些沾亲带故,来了京城,却不去祭拜兄长,先一步就是来找我索要亡夫的家财,索要不成才将民女告上衙门,而黄守成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将一纸罪状扔在民女面前,逼迫民女认罪画押,民女不从,便严刑伺候!民女以上所说且是实情,还望大人明察!”。
“这王勇已经认罪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王麻子的族兄,不过是自徽州来京城做生意的小贩,沉迷赌博将银子输光后,恰巧听见了王麻子一事,便将注意打到了你的头上!”大人说罢,朝她挥了挥手。
“行了,此番叫你前来,就是确认一下此案件的过程,你可以走了!”
岳娇微怔,旋即松了一口气。
这就完了?小侯爷诚不欺我!
“谢大人,民女告退!”行完礼后,岳娇便退出了大堂。
赵柄也行了个礼准备走,被堂上之人叫住了。
岳娇出了大堂后便照着来路出了大理寺,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去的,想了想,多少得先给赵柄道个谢了再走。
虽说这一路上已经道了许多个谢了,但是这一个不一样。
若是没有他,此时她恐怕上了黄泉路了。
想着,她便走到了侯府的马车前,在旁边等着。
没等一会,赵柄就出来了,他走得很快,步子仓促好似在追赶什么。
直到看见了马车旁站着的岳娇时,才暗暗舒了口气。
他还以为,她不会等他。
等的百无聊赖的岳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赵柄走到了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光线,她才抬起头来。
见到来人是赵柄后,她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惊喜。
“侯爷!”
“岳姑娘是在等我?”他明知故问,问完又生怕听到的答案不是想要的,一颗心微微的收紧。
岳娇点点头:“嗯,虽说侯爷不喜欢民女一直道谢,可这次多亏了侯爷出手搭救民女才能够脱险,这救命之恩民女还未曾谢过...“
赵柄打断了她的话,语中略带失望的问道:“所以,岳姑娘等候在此就是为了谢我?”
说罢,也不待岳娇回答,他抬手示意她上车:“我先送岳姑娘回去”。
岳娇连忙摆手:“这就不麻烦侯爷了,此去南市路程较远,民女自己回去就行!”
“无妨,我顺路”
赵柄语气轻柔却又不容拒绝,手也举在半空中不曾放下。
岳娇无奈,只得提裙上了马车。
赵柄跟在她的身后进了车厢,两人又坐在了来时相同的位置上。
只是这回去的心境跟来时的已全然不同。
来时心里怀揣着忐忑不安,对于赵柄的好意也抱着警惕的想法。
这回去时,岳娇虽还是有些不太自在,但好歹心是放了下来的。
这位年轻貌美的小侯爷,太过温和有礼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适。
赵柄坐下后,又将刚刚那碟糕点递了过来。
“还吃吗?”
岳娇不好拒绝,便又拿了一个。捏着点心正欲开口,就被赵柄打断了。
“不必谢”。
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岳娇心下有些好笑,看来今日她真的是说了太多次谢谢了。
既然他不喜别人一直道谢,她也就不客气了。
车轮滚动,车夫驾着马车出发了。
岳娇认认真真的啃着点心,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赵柄起先也沉默了一阵,等到行了一小段路程,岳娇手上的点心也快啃没时,他突然问了她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不知岳姑娘与王麻子是如何认识的?”
岳娇微怔,一时分辨不出他问这话是何意义。想了想,便挑了些大家都知道的回答。
“民女刚到京城时住在西市,那时候亡夫在西市开猪肉铺子。有一日,民女在他的铺子旁乘凉,他给民女倒了碗水喝,然后就认识了”。
赵柄听着她的话,起先眉头微皱着,随后又松开,看向她的眼神微亮:“只是给你喝了一碗水,你便要嫁他?”
岳娇没想到他会如此刨根问底,接下来的话不知要不要如实说,若是告诉了他,她是受到了王麻子的逼迫无奈之下才嫁给他的,那他会不会因此怀疑她有杀害王麻子的嫌疑?
虽然案子已经结了,可她仍是不能十分放心。
可若找些谎话来搪塞过去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她嘴里没实话,因此王麻子的死起疑?
一时竟有些两难,手中的点心都被她不自觉的捏散了。
赵柄看着她脸上复杂的神色,想到了一些什么,眼眸一沉:“可是有什么隐情?”
事到如今,还是如实相告吧,再则王麻子本来也是自己掉进去的吗,她不必如此心虚才对。
她将手中散掉的点心用手帕包好后,才轻声回道:“确实是有隐情,民女会嫁给王麻子实则是受了他的逼迫。当日他递的那碗水民女给拒了,他便对此怀恨在心,掀我摊子,抢我钱财,辱我亲人,民女走投无路之际只得答应嫁给他”。
赵柄听完,眼中的怒意似狂风般即将卷席而来,他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捏着手下的衣物,华贵的面料在大力的揉捏下皱成一团。
他极力得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未免叫她看了出来。
可心里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却无处释放,烧得他双目赤红,气息都变得滚烫!
他侧头,伸手将车厢内的窗户打开,任由外面吹来的晚风打在脸上,试图以此来缓解心中那股狂躁的火气。
岳娇听见了他开窗的动静,抬头看向他。
入眼的是他的侧脸,此时夜色已至,车厢内虽点着一盏灯,却不甚明亮。随着马车的前行,车灯也时不时摇晃几下,晃动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时隐时现,徒增了一抹神秘感。
还有种熟悉感,他的侧脸,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蹙眉思索了一会,却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本以为她说完了与王麻子的恩怨后,这位小侯爷应该会说点什么才对,岂料自她说完后他竟再没开口,就保持着那个身形挺拔的坐姿望着窗口处,一直到岳娇到家。
岳娇心下有疑虑,却不好多问,也跟着一路沉默到马车停下。
马车一停,赵柄就动了,先岳娇一步下了车,又是先前那般护着她下马车的姿势。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坦然多了。岳娇也知晓了这小侯爷是礼数周到的人,这次大大方方的下了车。
站稳后,她款款行礼:“今日劳烦侯爷了”
赵柄又是虚扶了一下:“岳姑娘今日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俊平侯府寻我!”
岳娇自知这是客套话,既是客套话便不必拂了别人的好意,浅笑的应道:“谢侯爷,那您慢走”。
“岳姑娘先进去吧”。
转身欲走时,岳娇突然想起了一事,又退了回来:“民女有一事需告知侯爷!”
“岳姑娘但说无妨!”
“我在大牢里时,隔壁关押了一名铺头,此铺头姓宋,是以行贿罪抓进来的。民女进去那日,他被刑了重刑法,恰逢狱卒带着大夫来给他医治,便听闻那大夫说,让他交出什么名单,那黄大人便可饶他一命!其余的民女便没有听清了,虽不知此话是什么意思,但民女猜想,此消息或许于侯爷有用!”
那日听完那大夫说完,她琢磨了一下便大概能猜到了,那宋捕头多半是无意间撞破了黄守成的什么秘密,所以才被抓了起来。希望这小侯爷听了能去查一查,也好还那宋铺头的清白。
“岳姑娘与那铺头相识?”赵柄却是如此问她。
岳娇微怔,随即轻声道:“不相识,只是先前亡夫身亡时是宋铺头来的,他断案公正,是个好铺头!”
赵柄闻言,微微点头:“既是好铺头,那我自会还他清白的,岳姑娘放心,早些回去歇息吧!”
岳娇没再客套,转身进了院门。关门时,与赵柄对视了一眼,看着他脸上温润的笑意,不知怎的脸上一热,她忙垂下头,将门关上。
赵柄看着眼前的院门合上,岳娇的脸消失在视线中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泯灭,眼神沉沉带着屠戮的杀意。
他转身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才沉声开口。
“听风!”
话落,马车猛的一顿,彷佛一个重物跳了上来。车厢外传来听风的声音。
“在!”
他搁在膝盖上的拳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如暴风过境黑压压的一片,周身升腾而起的气势骇人,他厉声开口,说出的话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般,令人胆寒。
“找到王麻子的墓,将他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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