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此前他以秘术制其心脉,也未能使其折服。如今找上自己,又岂会是闲话家常?
故道:“有事?”
“是。”邹管家,不,现在应该叫邹寂人了,自他反出柳心斋时,那个只忠心林卯的邹管家已死。
而今站着的,只有邹寂人。
“什么事?”
“当初你种下禁制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很清楚吗?想让你说出你主人的秘密。”
邹寂人冷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还是说出你的真实目的。”
素鹤愣了愣,看了眼槐尹,又看向邹寂人,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
我之本意,原属意你做对眼睛。替我盯着林卯的一举一动,更有甚者揪出其背后之人。”
“此话可还算数?”
“嗯?”
“回答我。”
不等素鹤回答,槐尹皱眉道:“邹管家,你这又是唱的哪儿出?
不就是从你们手上救走个把人,应该还不至于把人气疯吧?”
“住口。”
“……”
邹寂人忽然出言怒斥,把槐尹和素鹤也弄蒙了,不晓得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理由?”素鹤收起与槐尹时的随意,渐敛神色。
他与槐尹想的不同,比之槐尹他想的更深。无缘无故,非奸即盗。
挑在此时投诚,怎不叫人心生疑窦。
邹寂人双眼如炬,直直的盯着素鹤道:“我想活命,而你可以给我机会。”
“你倒是直接,只是我却不能答应。”
“为什么?你既设禁制要我做眼睛,如今我投诚,为何反弃之?”
“因为,你很清楚,不是吗?”
“我……”
“细论起来,你我有过合作。但中间,你存了几分杀心,你清楚,我亦清楚。
试问,你会将一个时刻想杀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并相信他的投诚吗?”
“我……”
“人在那里,斋主果然没料错,你果然是来找百里素鹤。”
话不及说完,及被来人打断。回头看,竟是范四、六口章联袂而至。
范四按下六口章,对邹寂人道:“大家兄弟一场,你自我了结吧。”
邹寂人倏的笑了,来的可真是时候,也真巧。此时此刻,任他说破天,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由此,可见林卯是铁了心要杀人灭口。
道:“看来,我的出走,换来了你二人的上位。
如此,怎么算我也是帮了你们一把,让你二人显贵人前。而你等此举,是否有背恩忘义之嫌?”
六口章被说的面上一热,急哄哄道:“情归情,恩归恩,斋主有命,我们自然不敢违背,要怪就怪你背骨生二心。
要不,咱们柳心斋谁及得上你邹寂人风光?
事到如今,看在兄弟的份上,才额外给你了结的机会。你别不知好赖,识相的,赶紧。”
邹寂人垂眸睇向双掌,有多少悲凉,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急不缓道:“如果,我不答应又如何?”
范四二话不说,起手一掌灌满真元,出招瞬间,犹如一夜梨花开,千朵万朵耀光彩:“哼,那就死来。”
“很好,哈哈哈……”邹寂人双掌齐出,震退范四,趁势急攻六口章:“想要邹某的命,那就拿真本事吧。
迟了,可是要人命的。”
“你……”六口章匆忙护住自身,使得一口软剑,“唰唰”直逼邹寂人面门:“欺人太甚。”
邹寂人屈指弹剑身,剑及回转倒刺。与此同时,范四以:背后而袭,顿成夹击。
论能为,三人皆在伯仲之间,各有所长。综合而言,邹寂人略胜。但范四、六口章联手,久战差距渐渐拉开。
槐尹用胳膊肘撞素鹤,歪过头道:“诶,你怎么看?”
“你呢?”素鹤反问。
“我?”槐尹一愣,然后嗤笑道:“要我看,让他们打。打死才好,左右他们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别看打的真真儿的,谁晓得是不是故意演给你我看?以他林卯的手段,想查你我的行踪,有多困难?
怎就那么巧?我们刚下白葫芦山,他邹寂人就在山下等着?
前后脚的功夫,这唱黑脸的也到了,要说是巧合,你觉得可能吗?”
素鹤沉吟不语,良久只把目光锁定在邹寂人身上。
要说槐尹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想。一切,总绕不开一个巧字。
这厢两人隔岸观火,由的他们几人狠斗。
邹寂人渐趋吃亏,虽没有被六口章的软剑刺着,但也吃了范四几掌。应对之间,步伐开始错乱,出招拆招,屡屡失利。
有心寄望素鹤援手,然素鹤不为所动。一时暗自焦灼,来此之前,他自认以自身的价值,对方必然会应承。
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今夜得不到答案。莫说走出欲海天,只怕连小桐流域都出不了。
一个人如果知道的事情多,是信任的表现,也是杀自己的刀。
他不想死,那便只有素鹤这一条路。
唯有与素鹤绑在一条船上,风浪来时,才不会被没顶。
当然,他也清楚素鹤不答应,缘由在哪儿,然眼下已是别无选择。
六口章与范四素有默契,一个仗剑掩杀,一个觑准时机夺命。
一个攻上路,一个便攻下盘。
逼得邹寂人左支右拙,顾得了东顾不了西。范四趁机一掌上挑,击中其下颚。
登时,邹寂人倒地,大滩泥水溅起。曾经的他有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
曾经,范四、六口章做事还需看他脸色,事事讨好。如今,却是逼命在前。
这大抵就是人生无常,世事多变……
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不待其爬起,六口章扬手扑棱棱数道剑光,疾射邹寂人要害。
打定主意,非要其死不可。
邹寂人识得厉害,情急之下,掌心拍地,身体微起,横飞出去七八丈堪堪躲开。
捂着胸口,不及站稳,脚步颠簸后退,扭头朱红洒地,擦了血,含恨道:“当真不容半点情分?”
范四催掌跃前,道:“情分已经做给你,是你不要。
你昔日跟在斋主身边,当也清楚,斋主的话代表什么?
他要你死,你不死,那死的就是我们。兄弟一场,你总不忍心看我们死吧,死你只是一个,死我们,那是两条人命。
所以,只好送你上路了。”
“你……”
“哼,寂人兄可知自己忠心不改,为何反落到今天境地吗?”范四忽然问到。
邹寂人抬手化招,却难以全部化去,十分威力只卸的五分,还有半数得生受。
内伤,又重了一重。
道:“为何?”
范四道:“因为,早在当初你被百里素鹤制住之时,就应该以死明志。
而你没有,你贪生,苟活回到斋主身边。
跟随斋主最久的你,是最清楚斋主的脾性。你料定回来斋主不会因此杀你,但你也低估了斋主的疑心。
斋主信奉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跟他废什么话,既已叛出,便是陌路。你我,尽够了。”六口章眉山一凛,催元灌剑:“潇潇雨鸣。”
“锵”的一声,剑气如练交织,似火蛇狂舞,饶是邹寂人将自身护的密不透风,仍然低估了其威力。
加之,又范四掌劲儿加持。
霎时,独木难支。奇快妏敩
仙光碎裂一瞬,道道剑气洞穿其身。
血,噗噗的涌出。
邹寂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摇晃,模糊,但又觉得格外真实。原本昏沉沉的脑袋,此刻竟然清醒的可怕。
是了,他怎么忘了。正如自己了解林卯,这么多年追随,林卯何尝又不了解自己。
到头来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误自己性命。
总抱着一丝丝侥幸,希冀对方能想起过去的好,重新接纳自己,不因一次被俘,而失了彼此信任。
但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脚步艰难后移,险些栽倒,晃了几晃后,才勉强立定。
看着步步逼近的范四、六口章,不禁自嘲的问:真的要就死吗?
如此死去,他甘心吗?
答案是,当然不甘。
纵然他不是什么好人、正人君子,但林卯也非良善之辈。纵然他受制于人,但此心是实实在在向着他。
纵然他有过私心,却从未想过背叛。
可是,效忠一生的人……并不信。
范四道:“何必呢?早早了结,岂不是还可保得身前荣光。
如此狼狈落魄,怎配得上体面死去。”睇眼六口章:“动手。”
邹寂人不语,反而慢慢合上眼眸。仿佛是累了,仿佛是认命了。
然就在两人联手逼近身前三尺,忽然睁开眼睛,两道精光直射素鹤,似下定决心一般,道:“救我,我这条命就你的。”
素鹤道:“邹管家,我想你误会了。你的命,对我并无用。
而且,这是你们内事,我一介外人,无权干涉。”
“好……究竟要怎么你才肯答应?”这一声,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素鹤需要什么,会自己查找。邹管家,不妨安心上路。”
槐尹狐疑的暼了眼素鹤,暗村:这厮想干嘛?之前不是还有点犹豫,当下怎么搞的巴不得邹管家去死一样?
莫非……想到此处,目光登时落在即将丧命邹寂人身上。
邹寂人大急,聚元成盾免力死挡范四、六口章逼杀,但他内伤太重,以似西山落日,面对全盛的两人,小小元盾根本起不来多大作用,不过是苟延残喘。
多延片刻,多挣扎几下,到头来,终免不了一死。
六口章再催真元,小小元盾顿见裂痕:“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人都把话说的明明了了,你又盼的什么?
痛痛快快死,不好吗?
啧啧啧,你看看你在的凄凉样儿,哪里还有过去半点威风。”
范四亦嘲讽道:“算了,人家不领咱们的好心。
骨头啊,硬着呐。
宁可血尽战死,也不肯痛快点头。”
邹寂人仰天大笑,满口血水哇的喷出:“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
我邹某人卑躬屈膝大半生,该痛快一回。”
“你来不及了。”范四一声厉喝,沛然真元猛的击碎元盾。
同一时间,邹寂人拼尽余力吼道:“我能给你要的。”
一句话,四野俱寂。
风萧萧,雨又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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