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队伍由路勇带领,行动目的简单明确,就是把祖逖的尸骨从敌占区的雍丘城里带回来。
王敦自然也在这一行人当中,当然,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疾驰如风的行动,仅仅是跟上这支队伍,他就已经感到非常吃力了,可此次行动是他提出来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把祖逖接回来……
对于石赵来说这一夜跟无数个夜晚一夜,在高筑的墙头上消磨掉又一个清冷寂寥的夜;而对于这支夜行者队伍的五百人来说,则是心头血液燃烧的一个夜晚,所有人都抱好就算是五百人统统有去无回,只要能把祖逖尸骸带回来,就算达成心愿的目标。
王敦在雍丘城楼下的马背上坐着,经过这场前所未有过的疾驰颠簸后,此刻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屁股了,整个下半身除了麻木再也没有其感觉,而双手由于长时间紧握缰绳,每一个指节都僵硬着,卷曲着无法伸直。wWw.xqikuaiwx.Com
嗖嗖嗖……
突然,王敦看到数百支飞爪纷纷飞向城头,映着月光,如同绽放盛大而绚烂的烟花,铮铮爪线映着寒光,从地面齐齐冲向天空的那一刻——似乎是他此生看到过的最壮观的场景,那是齐同一心,共力共愿,火往一处烧血往一块浇的耀然景象……他似乎感到自己的整个灵魂也要跟着燃烧起来了;这是他此生最缺乏也是最渴望的“众志成城”。
没有拼杀厮战,城头上的守夜站岗的兵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被一个个迅速蹿过身边的黑影用短刀抹了脖子,轻轻放倒;而后这股黑色旋风目标明确地指向一块荒芜的墓地,一路拉长防御队形,抬锹撅铲地在一个点上开挖。
当祖逖的尸骨从地底下再次露于众人面时,路勇这个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开始忍不住放声大哭,天见犹怜。
此时天空开始下起瓢泼大雨,隆隆的雷声和巨大的雨点,掩藏着他的泪水和哭声;那阵阵闪电却把这群人的行踪暴露无遗……
路勇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把尸骨包裹着系到了背上,指挥着队伍迅速撤离;但赶来围追堵截的敌军已经在闪电的指引下快速赶到,双方展开了一场敌众我寡的厮杀。
五百人的黑色队伍,迅速收缩回撤,只为为路勇一人,开辟出一条血水染红的还乡之路。
当王敦在城外的城墙下再次看到这支队伍出现时,人数已经不及来时的三分之一。
他看得分明众人以腹背做盾牌,一路护送着路勇从城内翻下城楼,再次上马时……
隔着漫天雨丝,王敦看了看陆勇背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路勇则在回应了王敦一个肯定的眼神后,两人纵马疾驰,朝南方奔去,不管那所剩无几的断后人员的生死,拼了命地狂奔……
一路疾驰,他们不曾回头,当终于狂奔回寿春时,才发现五百人的队伍只幸存回来了零星几个人。
王敦再次翻身下马时,没有了刚到雍丘时的浑身麻木,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但是他还是凭着意志力,一气呵成把快颠散了的祖逖尸骨从路勇背上卸了下来,再次拼整了一番,装入了事先准备好的帅甲红袍后,才如释重负。
祖逖的衣冠冢终于变成了真人墓,墓碑上黑字白描的字体,终于勾勒上了红边,告诉世人,告诉后人,祖逖在此,确实在此,在他毕生守护着的疆土上……
还没有来得及南逃的,逗留在寿春的老弱病残,军民齐齐用泪水送祖逖下葬,每个人都用手为他的坟冢添上了一抔土。
王敦站在墓碑面前,仰天长啸,双手紧攥,指甲都抠到了肉里,他口中暗自呢喃,当着祖逖的面,发誓要为他讨回公道,为自己洗刷耻辱……
能不能为自己洗清构陷的罪名,冤屈能不能得雪已经不重要了,他要让每一个害死祖逖的人都血债血偿,哪怕是与众人为敌,哪怕卷起惊天骇浪,哪怕因此背上万世恶名。
当然敌人也不是吃素的。为彻底挖了王敦的老巢,建康朝廷调任王敦为江州刺史。
当王敦再次回到荆州时,发现荆州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部属被解散,至于他的家人……襄城公主已带着全府上下搬到了江州武昌。
武昌离建康不远,解了王敦的兵权,把他放在那个位置更便于朝廷的监视和控制——这样的安排不能不说朝廷用心至极,不可不谓妥帖周全。
……无奈,他只能去到那个在武昌那个陌生的新家。
来到武昌城,王敦突然不知道自己的“新家”在哪里,该怎么走?
他坐在街角歇息,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再低头看看自己破烂的靴子……这么多年来,自己天南地北四处奔波,也不知道跑坏了多少双这样的靴子。
多年辛苦,半生戎马,苦心孤诣……时至今日换来的却是备受猜忌、排挤,四处飘零,甚至有种深深的无以为家的飘零感,这些感觉统统涌上,让这个街角惶惶凄凄的呆滞身影,倍感落寞。
此时他终于痛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作“君要臣反,臣不得不反。”
在街上问过了几个人新到任的刺史的府衙在哪里后,王敦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自己这个无比陌生的“新家”。
当襄城看到聚少离多,满身风霜的王敦归家时,无语凝噎,泪欣喜夹杂着心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那一直以来“长相厮守”的梦呵,经过岁月的几多刷洗,此时已变得尴尬和戏谑得可笑。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抱头而泣的倾诉。当王敦看到襄城时,只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算是王敦对襄城这么多年来苦心支持经营这个家的肯定与感谢。
没有更多的话,随即王敦从襄城的身侧走过,径直入内,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只留下襄城一人,独自呆立在原地,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王敦确实没有闲暇功夫和她来话家常。他迅速找来钱凤兵和沈充,吩咐和安排下一步的部署。
静水之下,暗流涌动。虽被朝廷拆解了兵力编制,但那么多年全国各地巡兵练武,根基已筑,一声令下,仍可暗自陈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晋起龙骧更新,第八十三章 死侍搏命接英雄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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