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户死了,快来人啊!”
接连不断的呼喊打破了营地的静谧,不断有人披衣出帐看情况,姜棠也是其中之一。
营地每隔两丈设有一个火盆,彻夜不停地烧着,染了疫病喊疼的人仍是哎哟不停。锦衣卫们从各个帐里钻出,一边向大帐跑,一边整衣冠。
虽说裴甲龙对刑部的人百般刁难,到底是一条人命,溘然长逝,是何原因?此外,刑部与裴甲龙不睦,乃是众所周知的事,一旦指派任何部门的人来查,头一个就会怀疑到刑部的人身上!
谁能想到疫病在人面前大杀四方之际,又多了一条命案来搅合!
这时,应硕步履匆匆地走来,李赫和朱益群紧跟其后,拉着姜棠一同进了帐。
李赫带着几丝狡黠的笑意,开口讲:“姜棠,裴千户死了。”
“我也听到了。”姜棠平静回话。
“裴千户对咱们百般嚣张,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收拾了他,这回看谁还敢对咱们不敬!”
这般巴不得裴甲龙死,甚至大有人死了要放炮仗庆祝的架势,被别人听了去,刑部的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应硕将桌上的白布条卷成团,指着嘴角道:“李赫,你嘴巴上有一个脏东西,我帮你擦。”
“有么?”
李赫嘴巴微张,全身贯注地摸索嘴边赃物何在,一不小心着了应硕的道,卷成馍的白布条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睁大双眼,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乱叫。
“你话太多,有点吵。”应硕拍着双手,声音不急不缓地道出缘由。
姜棠笑不出来,“应侍郎,咱们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咱们干的,就是严刑逼供也不能招。”
严刑逼供四个字,让置身事外的朱益群意识到事态严重,“应侍郎,咱们都在睡觉,就算怀疑到咱们头上,大家可以相互作证。”
“大家都是刑部的人,即便是人证,也作不得数。”应硕语调生硬却无半点慌乱,继续道:“裴千户是锦衣卫,咱们刑部跟锦衣卫不对付,也不是三年两载的事。若是圣上英明,八成会指派大理寺或都察院的人来查,甚至可能两司合查,确保公正。”
姜棠接话:“既是在劫难逃,咱们不如主动应对。”
“人都死了,咱们没有起死回生之法,怎么应对?”
应硕和姜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出帐。
李赫疑惑不解,“你俩干啥去?”
朱益群经过他身边时,拍肩道:“甭管应侍郎和姜棠干啥,咱们跟着去准没错。”
四人结伴而行,穿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进了裴千户所住的大帐。已有锦衣卫拉了一条白线把守着,除了大夫,不许任何人进入。
三个大夫连连摇头,一致交代:“早就断气了,我们也无力回天,通知他的家人,准备后事吧。”
没了大夫挡住视线,姜棠能把裴甲龙的死状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头发被剃得光秃秃的,下巴的那一圈络腮胡子也被刮得干干净净,乍一看年轻了四五岁。他和衣躺着,头枕在白瓷孩儿枕上,仰卧在床,口鼻不见血迹,房里亦没有打斗的痕迹,似是睡梦中与世长辞了。
房里有很重的酒味,两个酒坛子就在床下,难道他是喝多了酒,醉死的?
即便锦衣卫很懂保护凶案现场,便于查清真相,可面对一起共事的人突然死了,他们还是感慨万千!
“裴千户外号千杯不醉,昨儿喝了一坛酒,还跟我说要好好干,等过了今年给我提个百户,再好好攒点钱,娶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日子就过得潇洒了。”
“裴千户就是江湖豪杰的性儿,跟谁都能掏心置腹,就是打鼾比打雷还响,吵得大家伙儿睡不着,昨晚才分帐各睡各的。没成想,就让裴千户自个儿睡了一夜,被人剃了光头,还丢了性命。早知道这样,咱们就是一夜不睡,也要保住裴千户的命啊!”
“咱们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挽不回来裴千户的命,还是早点查出真相,也把真凶剃个光头再弄死才是!”
裴甲龙一头黑发和假发全被剃掉了,地上却不见一根发丝,真凶杀人还能做得这么面面俱到?
刑部四人还想再看一会儿,锦衣卫开始轰人,他们只好回帐。
果然大家不出所料,天一亮,东厂宦官携英王口谕,给刑部四人戴上手铐,押进马车,横冲直撞地往大理寺监牢奔去。
这辆马车与别的马车不同,没有侧边帘子看窗外风景,进出马车的地儿设了一道门,从外锁住了。马车里黑梭梭的,只听得见把行人撞得人仰马翻。
“我这辈子还没给人上过手铐脚镣,倒先叫东厂那群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太监给上了手铐,传出去多丢人。”李赫看着银晃晃的手铐浑身来气,恨不得变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刀,把这些烦人的手铐悉数斩断!
姜棠劝解道:“你丢人的事多了去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想开些。”
“姜棠,你这是要把我气死!”李赫哼哧哼哧地发了一通火,忽而问道:“这死的是锦衣卫千户,来拿咱们的却是东厂的死太监。听闻东厂比锦衣卫用刑更变态,什么剥皮、腰斩、车裂,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奇快妏敩
“咱们是刑部的人,东厂的人不敢对咱们用那样的酷刑。”朱益群胸有成竹地接话道。
“怎么不敢?东厂的死太监,就不把人当人看,越是高官,越折磨得厉害。像剥皮,可不是把人杀死再剥皮那么简单,往犯人身上浇上沥青,凝固成块后,再用铁锤敲打,使得沥青和人皮一起剥落,再将沥青洗净,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再做成鼓,送给别的对手,任谁看了不吓得屁滚尿流?还有腰斩,刽子手往腰上来一刀,将人一分为二,可没那么快死,眼睁睁看着身首异处再痛死,简直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咱们落到东厂的人手里,怕是没有好下场。”
正因为了解东厂宦官们手段狠毒,李赫更为惧怕,“虽说我从小就自诩京城小霸王,可干的都是些不文雅的调皮事,真要杀人放火,我可从没干过。我不想死,也不想被那群死太监折磨。”
说到这儿,他簌簌地掉下泪来,用并不灵活的双手抓着应硕的手臂,“应侍郎,你快想想办法。”
“显然,真凶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要实在怕惹祸上身,一律推说是我干的,准保安然无恙地回去。”
应硕嗓音醇厚,说起话来温润如玉,好像在交代不相干的事。
姜棠鼻子发酸,暗自垂泪。
李赫怕东厂骇人听闻的刑罚,应侍郎又不是铁骨铜金,照样受不了酷刑拷打。可是,他为了保手下人安全,拿出舍己为人的精神,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魄力。
“不,应侍郎,你待我们情同手足,我不能推你入火坑,咱们同风雨,共进退!”朱益群一脸正色,慷慨激昂。
这话,正是姜棠想说而不敢说的,便立马附和道:“咱们同风雨,共进退,算我一个。”
贪生怕死之辈——李赫,犹豫着要不要也搭一份。
忽然,马车停了。
有人用公鸭嗓般的声音道:“到了,各位大人自个儿麻利地下来,别叫咱家等久了。”
话毕,吧嗒一声开了锁,李赫一脚踹开门,率先跳下马车,一抬头,便看见大理寺黑底金字牌匾!
“咱们不是去东厂,而是到了大理寺!”
不去东厂,意味着不用被阴阳怪气的死太监们滥用酷刑,再加上他们曾跟大理寺少卿同去查案,有几分交情,顿感轻松不少。
刑部四人挨个踩着矮凳下马车之际,大理寺卿携大理寺少卿杜庭煜匆匆赶来,带着几分恭敬的语气道:“孙少监,劳烦您大清早跑一趟把人送来,辛苦了,要不进衙门坐坐喝杯茶?”
“英王叫咱家跑一趟,咱家跑了一趟,把人带来了,亲自交到大人手上,也好交差了。后面查案的事,可就交给你们大理寺了。”孙明盛音调忽高忽低,继续叮嘱:“英王交代,死者乃是锦衣卫千户,屡立大功,指挥使有意提携他掌管锦衣卫。如今人死了,要好好查清楚,给锦衣卫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还请英王和孙少监放心。”
“有你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孙明盛骑上骏马,领着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来人,把他们带去大牢,听候发落。”
大理寺卿发令后,拂袖离去,杜庭煜也跟着走了。
“哎,你们怎么走了?”李赫眼睁睁看着靠山走了,看来背靠大树好乘凉是一场美梦!
衙役们羁押四人,走了偏门,仅半里路便进了监牢。因大理寺关押的犯人不多,四人每人一间,两两隔着一个过道相望。巧的是,应硕与姜棠的牢房仅隔一道栅栏。
“应侍郎,杜少卿不理我们,这是要把咱们打入冷宫?”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被刑部侍郎刁难的日子更新,127 锦衣卫千户之死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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