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胡说什么?甭管刑部的人安得什么心,袁县令也在场,不可能由着他们胡来。依我说,继续等下去,娃们不回来,他们总得给个说法。”朱家老大仍然盘腿打坐,闭眼掐指。
“你啊,就是性子太钝了,啥都不争,哪有个男人样?当初金炳刚……”朱老大絮絮叨叨地数落道。
朱家老大打断他娘的话,“娘,金炳刚家跟咱们结怨结仇后,我还争什么?况且,人都死了,还提那些事情做甚?”
“刑部的人对咱们这么好,无非是想查清当年的案子。你爹已经死了,咱们要这也不提那也不提,如何翻案?我是快要死的人,死在牢里牢外都不碍的,你也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怕是也不想出去。可这些娃们,从生下来就没吃过啥好的,也没见过外头的世面。就算不为你我,也得为娃们想想。”
朱家老大蓦地睁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知想到什么,又暗淡了下去,低声喃道:“连我们都不知道毒死金炳刚的真凶是谁,怎么翻案呢?”
“咱们是不知道谁毒死了金炳刚,嫁祸给咱一家人。可咱们没毒死他,坐了十六年牢已经受够了,这回无论如何要刑部的人相信不是咱们干的。至于真凶是谁,刑部的人总会查出来的。”朱家大媳妇接话道。
“当年都查不出来,而今十六年过去了,怎会查得清楚?你们别异想天开得好。”
朱老太愤愤不满地骂道:“你这人咋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刑部的人不孬,肯花心思查,怎会查不清楚?”
“娘,您这么信刑部的人,真当他们是咱娘家人?”朱家老大反问。
“得了,怎么跟你都说不通,俺懒得跟你说,睡觉!”朱老太往破破烂烂的席子上一躺,缩着身子不说话了。
朱家老大扭头打量这间牢房,靠墙摆着一堆秸秆,上面铺了一床凉席,因睡的时间过长,凉席破破烂烂的,旁边的地上铺了一床发黑的絮褥,夜里他媳妇带着孩子们挤在褥子上睡,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因受寒而冻醒。剩下的空地,凹凸不平,散发出一股尿骚味。
别的牢房也这么大,关一两个人,顶多四五个,像朱家人全挤在这里,难以打转身。当初为的是照顾娃们,现在娃们长大了,需要的地方也大了,但县令置之不理。
冤案发生的那一天开始,朱家人就成了受锤的牛,连初生的“小牛犊”也全都窝缩在这方寸之地。年迈老父靠自己的命,敲响了冤鼓,刑部的人才会远道而来查案。
按理说,机会难得,他应该相信刑部的人会竭尽所能,还朱家人清白。可如今的世道,他一点都不了解,也不敢把一家人的性命交到陌生的刑部人手里。万一,重新审查,还是没发现真相,反而重判朱家人呢?奇快妏敩
世事难料,他不能冒这个险。
“奶奶、爹、娘、你们看……”
伴着娃们快活的喊人声,一股浓郁而沁人心脾的香味飘进监牢。朱家人循声抬头,惊呆了!
两儿两女戴着脚镣出去,脏兮兮的,这一回来,齐刷刷地换上了簇新的囚服,男娃头发束起,女娃扎了双丫髻,个个脸蛋白净,五官端正,比村里那些整日在外头疯玩晒得发黑的娃们强得多。
“俺的娘啊!这出去前,个个都丑得跟叫花子似的,这一回来,咋都成了少爷小姐呢?”朱家大媳妇不敢相信眼前的娃们就是自己的子女,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朱老太咧着没牙的嘴哈哈大笑,“俺早就说了,咱们老朱家就没一个丑的,你们夫妻俩就不信,非说娃们丑,这下可看清楚,个个俊得跟年画上的童男童女似的。”
“奶奶,你夸谁都说像年画上的人,就不能换个新词么?”长孙努嘴略显不悦。
“俺也要去沐浴!”
“俺也要吃零嘴!”
朱家老二的儿女们大声吵道。
“等那姑娘来了,喊她姐姐,准保带你们去沐浴。到时候再说些好听的,零嘴还会少么?”朱老太顿时神采奕奕,笑得一脸褶子。
衙役将两男两女推进牢房,锁门后离开了。
朱家大媳妇叫长子蹲下,仔细凝视着,“俺的大崽,在牢房里都能长得这么俊,这要出去了,不知得迷倒多少姑娘。到时候,可别咱家的门槛被那些求亲的姑娘给踏破了。”
“糊涂!高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人家再喜欢大孙子,也不可能上门来求亲。还有,俺的孙子孙女们长得俊,就是个头矮了点,要多吃饭才能长得高,出去了才叫人喜欢。”朱老太点拨道。
“奶奶,俺们也想多吃长高,可牢饭总是清汤寡水的,俺们吃都吃不饱,还怎么长个呢?”
“那刑部的人来了,送了早饭还能不送午饭?你们就瞧好了,待会儿吃酒席!都敞开肚皮吃,多吃些,长得高。”
朱老太一唱百喝,给了其他人太多希望,朱家老大怕愿望落空,开口道:“娘,人家送了早饭就很不错,你还指望人家一日三餐都给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没走之前,肯定会有这么好的事。俺这么大岁数,不会看错的,你就瞧好吧。”朱老太发现大儿子对刑部的人并不信任,索性不再跟他说了,转头问那些孩子们:“那姑娘带你们去沐浴,是咋做的?”
“把俺们带到了一间空的柴房里,里头搁了两个大木盆,那个很凶的哥哥先给俺们洗的。先往俺们身上浇水打湿,再抹了香胰子。他说俺们身上太脏了,得用力搓。结果,他拿了个丝瓜络来,就跟擦灶台一样,把俺们身上擦得红一块紫一块。”话毕,孩子掀起囚服的衣袖,“奶奶,娘,瞧瞧这一条条红痕,都是他给弄的。”
“这人说话就凶巴巴的,给你们沐浴也是下狠手,等他来了,俺要骂他。”朱家大儿媳妇心疼孩子们,左吹一下,右摸一下,恨不得代为受累。
朱老太连连摇头,“你们这些拎不清的糊涂蛋!俺们一年才洗几个澡?身上脏了,就得用丝瓜络搓,搓下来的东西沉在盆底,怕是好几斤呢。你们别不识好歹,人家伺候洗澡,疼也受着。别得罪了人家,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奶奶,你净替他说话!你是不晓得,他给俺们沐头,遇着打结的地方就那么用力梳下去,差点没把俺的头皮给掀下来。俺都疼哭了,他也不停手,好坏的!”
“我就这么跟你说,你娘生了你,坐月子整整三十天没沐头,到了出月子那天,好家伙,那头发哪叫头发,就跟蚕丝乱七八糟理不出头头在哪一样的。俺花大力气也没梳顺,一剪子给剪到齐耳短,气得你娘三个月不跟俺讲话,出门都包着蓝布头巾。”
连娘都受过这个苦,孩子们还有啥好诉苦的?
“给哥哥们沐浴的那个大哥哥,看起来人就很凶,没耐心,不像给俺们沐浴的美人姐姐,动作温柔得就像娘一样,明儿个,俺还要沐浴吃零嘴。”
“人家哪有空天天伺候你沐浴,死丫头!”朱老太斥道。
“奶奶,那你下午去沐浴么?”
“不去,除非他们给俺吃桂花糕。”
牢房里聊得热火朝天,县衙的公厨里炒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不过,今儿个厨娘打下手,袁粟来掌勺。
李赫用火钳夹了一根粗柴放进灶里,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光映红了他的脸,“袁县令,看不出来,你还会炒菜。”
油烧热了,袁粟将一块块鱼放进油锅里煎炸,丝毫不怕油溅到身上,轻松回道:“年幼时,最喜欢看我叔去给别人家红白喜事做流水席,看得多了,也就会做了。我早就想好了,等以后告老还乡,就开个小酒楼,卖自家酿的酒和炒的菜,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衣食丰足。”
“你这愿望还挺朴实。”
姜棠将炒好的菜一一放进食盒里,“原以为让你们临时炒菜,会忙翻天,没想到,还挺井井有条的。晚饭……”
“晚饭还是叫厨娘做。”袁粟抢着回话,原因无他——哪怕天寒,站在灶台边,锅一烧热,他就汗如雨下。他实在怕热,小露一手已经算够意思了,这一天三顿地做,身体哪里吃得消?
收拾好食盒后,袁粟瘫坐在小杌子上,拿一条湿手巾擦汗,坐在灶边的李赫大抵是爱上烧火的感觉,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于是,姜棠叮嘱道:“李赫,袁县令,你们辛苦了,吃过饭后,好好休息。饭菜由衙役挑去,我收回来碗筷就行。”
“快去快去。”
衙役挑着食盒走出公厨,姜棠后脚跟上,快步走到了牢房。这香味,引得那些正在吃牢饭的犯人们骂娘。她心有不忍,许诺道:“今儿晚饭,我一定给你们加荤菜。”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被刑部侍郎刁难的日子更新,103 善待犯人解心结(二)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