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娅是被活活热醒的。
醒来睁开眼,漆黑一片,伸手去摸台灯却找不到床头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上一晃,橙色的羽毛色调温馨,随着呼吸轻轻的交错着,长长的飞羽垂下来,合拢着,像一枚柔软的茧。
是的,玛戈又把翅膀拍她脸上了,又重又沉,把她压了个半死,胃里吃的晚饭都要被砸出来了。
她扒开翅膀,把玛戈推到床的另一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呼吸上带有凉意的新鲜空气。
玛戈咕哝了声,用她听不懂但很像念咒的语言嘟囔了句梦话,裹着被子蜷在她身边,暖烘烘的,还要多乖又多乖,很轻微的呼吸声能安定她的心神。
此刻寂静的夜倒当真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可命运偏与她作对。
玛戈翅膀比玛戈的身体重,被她这么一扒拉,只听咚一声,玛戈啪就摔下了床。
“哎!”她扑过去想把玛戈抓回来,但晚了。
玛戈扒着床沿坐起来,一脸睡迷糊的懵,头发也乱蓬蓬的,翅膀更是“横七竖八”的拖着。
“怎么了?地震了?”玛戈把粘在脑袋上的羽毛抓下来,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你翻了个身。”弗莱娅从不认错。
这点是跟伊莲恩学的,虽然有点不要脸,但很好用,所以她可耻的学会了这招。
她在伊莲恩式不要脸的基础上开发了新水平的不要脸。
“吓我一跳。”她摸摸玛戈的脑袋,“有没有摔痛?”
玛戈摇摇头,又爬上床,这次记得把碍事的大翅膀收了。她还是一个擅长吃一堑长一智的小孩,至少犯过的错在一周内是不会犯第二次的——一周后那是必然的,毕竟借玛戈的话说,发展与真理在于重蹈覆辙。
“小翅膀。”弗莱娅忽然也钻进被窝里,她抱住玛戈。
玛戈很好抱,软绵绵的,像大毛绒玩具。
她惬意地贴贴玛戈的脸蛋,准备接着睡。
不料时运不济。
才闭上眼,就听见了阿黛独有的咄咄逼人式鬼哭狼嚎还有狗急跳墙、理尽词穷情况下伊莲恩所特有的威胁用语“我是你妈妈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立刻阿黛的哭闹喊叫接踵而至,这烂摊子没半个小时伊莲恩收拾不完。
“阿黛。”她叹息。
“混蛋!”玛戈骂道,生气地翻成平躺,手握成拳砸砸床,“我要睡觉。”
她们母女俩给楼下那俩混账十五分钟时间。
十五分钟过去了,还在吵“我要解决问题”、“你什么态度”及“你这是什么语气”。
“小翅膀啊。”弗莱娅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妈妈啊。”玛戈叹息。
“对了,那天她们在吵什么?”弗莱娅算是彻底醒了。
她搂住玛戈手臂,“告诉妈妈好不好?”
“那天?”玛戈还处于睡意朦胧地状态,“哪天?”过了会儿她醒过神来,很激动地一拍手,“哦那天!”
“我跟你说。”玛戈凑过来,附耳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她和宋。”
“嗯。”楼下安静了会儿,弗莱娅又阖上眼。
下一秒玛戈的答案让她直接坐起来,“什么?”
“性与精/神/上的支配与臣服关系,”玛戈抿抿唇,添油加醋说道,“就,虐/待与被/虐/待?”她神经兮兮地小声说,“首先是这样的,宋夫人先指控她,说她叫宋夫人站在床前,看她和斑斑……然后还让宋夫人写心得体会。”
“然后是她说她病的很重,快死了,”玛戈回忆着,“躺在医院里,插满了管子,然后宋夫人杀了她爸,闯进医院,把她的管子拔了,从床上把她拖下来,把杀人/凶/器塞到她手里,罪名往她头上一栽,自己畏罪潜逃,然后被抓回来,还要她去辩护,不仅如此,辩护费还没给,好像有三百块钱呢。”
“嗯?”弗莱娅很想叫个客房服务。
现在迫切地需要找些吃的来精神一下。
“之后斑斑说她被当成用即扔的一次性逗豆鸟。”玛戈充分放飞自己。“她说斑斑太温柔,不足以让她开心尽兴,她得一盅两件。”
虽然弗莱娅知道这是玛戈依托百分之三十的事实和百分之三百的想象力编造的版本,但这不影响她趁玛戈霸占浴室梳理羽毛的机会面带微笑地去问,“三百越南盾和一盅两件?”
“什么?”伊莲恩正在往脸上涂粉底,来遮她的黑眼圈。“什么三百越南盾?”
“你妈妈欠你的律师费。”弗莱娅给她一个风度翩翩的迷人笑容。
“啊,那是风险代理,至少要三万的。”伊莲恩一想就知道是玛戈这个坏家伙,于是她一本正经地纠正,“我很贵的。”
“是的,你很贵,”弗莱娅在床边坐下。
阿黛也一晚没睡,等了会儿就往床上一倒睡觉,她有个坏毛病,睡觉的时候会稍稍张开些嘴巴,特别好玩,她总会手欠地把阿黛的嘴巴合起来,有时运气好,有时会让阿黛自己咬到自己舌头,紧接着就是阿黛的哇哇大哭和含糊的尖叫,“妈妈我咬到舌头了。”
这次运气很糟,没有让黛黛咬到舌头。
“你说我从来不会反思自己,我这次反思了。”她说,“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啊?”伊莲恩乍一听之下愣是没听懂。
直到弗莱娅来了句黑话。
“斑斑说你喜欢一盅两件?”弗莱娅还用不太标准的发音进行了学舌。
谁知伊莲恩没上套。
“不喜欢。”伊莲恩看着她,摇摇头。“也许斑斑喜欢,我不喜欢。”
一个软钉子送给她。
她索性不理睬了,趴在枕头上捏阿黛的脸蛋。
小女孩只有安静睡觉时才是最可爱的,只要阿黛醒过来,不是在给她添堵,就是奔赴在气她的道路上。
阿黛和玛戈不一样,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选择上来啊呜给了她一大口。
伊莲恩噗哧就笑了。
“不乖。”弗莱娅赶紧把手拯救出来。
阿黛爬起来,理直气壮的,“你为什么捏我?”
“烦人。”她拍拍阿黛的脸。
阿黛嗷呜就哭了,捂着脸,无比委屈,眼泪啪嗒地连串往下掉,“你扇我!”
“你个小孩很记仇啊。”弗莱娅马上意识到这家伙要翻旧账。
阿黛那个小玩意一贯就会胡搅蛮缠。
几个回合下来她招架不住,赶紧走了。
但多少心里还是憋着火,这导致在飞机上她拿秘书开刀。
安妮·奥斯汀是个出色的伯纳德式“官僚”——仅限于行政水平,不包括看人脸色和懂得眉眼高低。打个比方,伯纳德从容周旋于汉弗莱与哈克,而她是跌跌撞撞斡旋于众人之间。
刚上飞机,安就叫她——命令她去敷面膜。
弗莱娅难免有些恼,敲打她,“现在我们可爱的安是化妆师了。”
安是大学教授,差一点没评上终职,知识分子的优点有但缺点也极为明显,毕竟是曾义正严辞地和犹太裔学者争辩《现代性与大/屠/杀》中的观点还为其名曰真理不辩不明的女人,“对我们来说,让人们讨论你的妆容、穿搭更好吧,如果你很愿意跟他们展开解释一下我们现在做些什么,比如智利的九级海啸,夏威夷的十三级地震,冰岛火山爆发,也许这都是链式反应的波及,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如果你有个能拿出来安定人心的定论,我也不反对。”
“我还是……”弗莱娅不得不把怒火憋回去,她揽镜自照,“给我打一次光子嫩肤吧。”
“带上沃森小姐一起去。”安说,“你们三个拍个照,不要太刻意,我会安排抓拍,希望人们还愿意再讨论几天这是不是一个年轻时的美丽错误。”
“我是去还飞机的。”弗莱娅道,“我可以不下飞机,我没必要下飞机。”
“她们不讨论沃森的血统,那就会讨论阿根廷的地震和智力的海啸。”安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看起来你的新雇主是洛克希呢。”弗莱娅冷笑道。“这样会带来对我的质疑。”
“女士,我相信我知道的也是你所知道的。”安这回倒毕恭毕敬起来,“你所想的也是我所设想的方案,你所计划的也是我所筹谋的。原有流程和章程必然导出符合流程和手续的结果,你想要不符合往例的结果势必无法遵循既有章法。”
“好。”弗莱娅倒也无话可说。
现在手里突然多了一张疑似能打的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顿时变得微妙。
李热情地款待了顿下午茶,通篇只谈豆浆黄瓜凉面。
作为回应,她详细地描述了惠灵顿牛排的做法,虽然一次都没做成过,不是牛肉糊了就是鹅肝糊了。
但就像斑斑小姐一贯提防伊莲恩一样,在某一个方面,她也一贯提防李。
伊莲恩没跟她抱怨阿黛,可一直喜欢跟人家抱怨黛黛。
即便人家喜欢给钉子。
“小孩子闹,”李半月温婉笑过,“都是有诉求的。”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得反省哦。”
旧仗加上新的口角在一起,她俩吵了一遭,这次她略站口头上风,可还没得意过三秒,刚把人打发走,旁边椅子一拉开,小朋友款款落座。
她忽然懂了伊莲恩的那句“从现在起我要积德”。
“阿呆唱歌好好听。”陈冷翡坐下来,看甜点没人动过,就挖了一勺子冰淇淋球,她还算中肯的给了阿呆一个评价,“她挺优秀的。”
“崽崽。”宾客刚走的瞬间斑斑就扑过来和她挤在一起,从背后抱住她,一会儿揉揉背,一会儿揉揉脸。
“对不起,啊,来。”斑斑贴着她的脸,柔声说,掰开一个蛋挞,塞进她嘴里半个,“欢迎回来。”
她扭过头,亲了斑斑一下。
“呀,亲亲妈妈。”斑斑也亲亲她。
“猫宝好喜欢妈妈呢。”李半月总是正常一阵子不正常一阵子,比如现下又特别正常,柔软温婉的,像那种靠上去就能享受暖和的大猫。
陈冷翡其实是有点想发作的,但很多话在没相见前打了腹稿,见了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伸出手,贴贴李半月的腹,“你还好吗?”
“可爱的小东西。”李半月托了下她的脸,轻轻地摩/挲/过下颏,弯起眼睛冲她笑了笑。
此刻她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
她不能彻底的爱与恨,既不能做到像玛戈那般分明,也不擅长像阿呆那样直来直去的表达。
她害怕争吵。
每次争论爆发都是她被逼到一个心理上或现实中的死角,退无可退。
比如现在李半月很乖,她就又想退缩。
即便清晰地意识到问题所在,她沉默一路,直到回家才逮到机会将所说的所想的和盘托出的原因还是李半月只能乖一会儿。
大概李半月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温柔软和的女人,和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她内心极为凌厉,棱角分明——其实想一想都能知道她既不可能温柔,更不可能柔软。奇快妏敩
但陈冷翡依然想要一个柔软的母亲。
这一点斑斑做的很好,基本上可以满足她心理上所需要的慰藉与依赖,但这意味着斑斑被社会驯化的很好,过于乖巧,而她叛逆,因此很多东西注定她无法和斑斑讨论——就算说起来,斑斑也只会觉得她偏激、可怕甚至心理阴暗、扭曲,而她也会觉得斑斑怯懦,常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需要李半月时,李半月却是个常考八十九分的母亲,满分一百五,愣是差一分及格,离经叛道有余,温柔体贴不足。
在飞机上李半月维持住了温柔的假象,跟她和斑斑依偎在一起,可惜回到家后又装了半下午,在晚上还是发作她了。
“小猫,你已经说六遍了。”李半月给自己冲了杯馥芮白。
李半月一反弹她终于进入了状态。
“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很累。”她立刻空行换段,“我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我不喜欢的事,我想取悦你们,我想取悦你,我也想取悦你,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不是你们所喜欢的那种小孩,你们的要求是矛盾的,我不可能同时让你们满意。”
斑斑喜欢乖巧听话没脾气的小女孩,最好多才多艺,能拿出去炫耀,而她不仅有脾气,还乐于斤斤计较,至于才艺,她唱歌很差,乐器也从不在行,对于她究竟有几斤几两的问题,她自己心里十分清楚。
李半月希望她野心勃勃,无师自通角斗场的一切规则,像屋大维那般十九岁便能长老院当政,是为第一公民,她尝试去学那些文科知识,甚至还自己写了个公式——(a*背景因素+b*特殊事件+c*外界因素)*当下发生的转折型事件=未来走向,其中a+b+c=1,但文科类学科不具有任何逻辑——人类没有逻辑,从一开始她选择了错误的学习方法。
“那你想做什么?”李半月坐下来。“你喜欢做什么,你对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该死的李云斑见机不对居然溜了,理由是今天一天喝了三杯冰美式和一杯鸳鸯肚子不太舒服,走的时候还特意举着一卷新的卫生纸进来,拆开,再走掉。
“我也不知道。”小破孩理直气壮地说道,又是一大通。“我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她其实脾气不怎么好,被这么滔滔不绝一顿,无名火起,但一直压着——暂时性通过玩手机来让自己分心从而不去想这个女孩究竟有多么的可恶。
一开手机却又是铺天盖地的“海啸”、“地震”以及“玛戈·沃森,一个美丽的错误”——在前两者的衬托下,这种绯闻简直眉清目秀。
中微子是个变量,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
她目前的这个破烂身体处于一种单纯活着的状态,连事情都不能多想,只是琢磨了一小会儿,她就开始头晕,天旋地转的。
就在这时小孩不停的妈妈、妈妈。
“你为什么,”她忽然前倾身,“对这个问题这么关注。”脾气到底是没压住,“是因为你喜欢斑斑已经喜欢到希望我现在就死掉的地步吗?”
“所以说,”陈冷翡退开半步。
她发现她能冷静的面对这一切了。
她犯了个本质错误——把自己等同了阿呆。
阿呆是亲生的,她大概是父母或母亲进献的以取悦领导的。
想通这一点后她不太会生气了。
这里只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一站。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累。”她说。“您要一定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杀人不过头点地。”
她意识到自己的争辩和对别人剖白自己是无用的,很像一个跳梁小丑。
最后的那点儿尊严叫她立刻结束这场争论,走为上策,不要再继续丢人现眼。
她刚拉开门,却被李半月抓住。
“猫猫。”李半月叫了她一声,然后忽然往下一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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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墨西哥风格。”珍虚伪奉承。“我的意思是,西班牙风尚。”
“见笑。”伊丽莎白·里斯本——多罗西举杯。
暖流从南向北,包绕佛罗里达,为坦帕湾银色海滩带来了一个温暖潮湿的春天,早上下过一场暴雨,此刻业已放晴,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蔚蓝,更妙的是此时尚未到中午,微风裹带着凉意,吹拂过棕榈树宽大的叶子。
格林妮笑着拍拍她的肩,“我们摩根总裁不喜欢南方的粗鄙。”
“跟我没关系。”多罗西喝了口鸡尾酒,她穿了一袭银色的礼服衬衫,配墨色长裤,“这套房子是租的。”
“那可要当心。”格林妮柔声说,“隔墙有耳。”
“不至于、不至于。”老林顿上来凑热闹,这个家伙相貌堂堂,可穿上西服不是像企鹅就是像卖保险的销售。
“不是特尼特时代了。”珍开玩笑道。
她有时喜欢嘴贱,不过没关系,总归有比她更嘴贱的。
比如里克。
“喂兄弟。”里克穿着沙滩裤和拖鞋出现在这场鸡尾酒会上,“你留在加州的屁股,非常不干净。”
“那怎么能说是我的屁股呢?”林顿涨红了脸,大喊,“菲比?滚过来,这里。”
菲比大喊,“有什么事你说,我不想看见里克的腿毛。”
“兄弟,”里克拍拍大腿,“腿毛和胸毛才是男人的真谛。”
“可我瞎了。”菲比不搭理他了。
“说真的。”朱莉亚·玛琳善意的提醒着,“洛杉矶需要处理一下了。”
“找家第三方独立公司。”多罗西这个投行败类说,“给他们融资,善意的表示一下,以股东身份要求公开年报。”她握着酒杯,“有过说过,无过突然撤资,让股价动荡,然后让通用介入一下就可以了,持股份额变换,结束。”
她拿叉子敲敲高脚杯,“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坦帕湾,此刻请让我们一同举杯。”
随后她快步走上台阶,居高临下,招手。“洛克希。”
洛克希在人群中晃手,“不做凯撒,宁为虚无。”她说,“战争,从来都是发家致富的基本手段,我们从不应该畏惧它,此刻邀请诸位来此,想请大家共同商议,是否有必要彻底结束二战时留下的二元争端这个遗留问题。”
她提着长长的裙摆,快步走到里斯本身边,“太平洋,从来都只应该有一个主人。”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伊莲恩乔恩墨兰疏影更新,第 197 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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