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遍体生寒,“你醒着。”
“嗯。”李半月慢吞吞地拢着空调被,“你干什么去?”
走到门口的她不得不折返,“并不打算做什么。”
“虽然这么讲未免有些自作多情。”随后是警告式的命令口吻,“不要去跟医生吵架。”
陈冷翡又坐下。
李半月推推她,“去玩吧。”
“解开。”她指指李半月腿上的绷带,“我要出国了,快走了,所以我想求个心安。”
“没有那种东西。”李半月摸摸她的发尾,说话时声音哑的厉害,“一个成年人要学会坦然地昧良心和不为所动,关心与在意泛滥时廉价,成为奢侈品时才令人趋之若鹜。”
“我要睡了。”李半月下逐客令,她背过身躺下,“出去时帮我把灯关掉,谢谢。”
她竭力维持呼吸平和至房间陷入黑暗,门轻掩的声息响起,猛地躬起背,撑着床沿,咳出一大滩混着血水的药。
以前急性肺水肿发作时把血水咳出来会好过些,而用药诱发的溺水感永远无法被咳嗽、急喘这类生理反射缓解。
甚至睡梦中她仍有濒死感。
她想摆脱这种感觉,拼命狂奔,跑过家门,跑过橱窗,在单元门前摔了一跤,爬上楼梯,想从黑暗中逃亡光明。
但唯一一盏灯是外婆的家。
“过来。”外婆拉开门,玉子用尾巴圈住自己,很乖地坐在外婆脚边。
“你出来。”她支撑不住,躺在门前。
客厅的吊顶灯明明都打开了,却照不进走廊。
“我出不来。”外婆蹲下来,拉起玉子的爪子,递过去。“握握手吧,没关系,它是猫。”
她牵住玉子的爪子。
玉子探出头,舔舔她掌心,喵了声。
外婆挨门边坐下,摆了点心和茶,抓了把猫粮给她,让她喂小玉。
她说,“外婆,我想你。”
“可我不想你。”外婆说,“我经常见到你。”
“真不会说话。”她喃喃道。
“那你想听什么?”外婆讥讽道,“阿月,你活的不开心。想来找外婆吗?”她拿起一枚桃酥,“那就来找外婆吧。”
李半月摇摇头。
她仰躺着,目之所及漆黑一片。
“有个大朋友,有个小朋友。”她沉默很久,玉子吃东西很慢,但把那一把猫粮都吃掉了,“我想把她们送出国,但我……树敌颇众,她们没办法出去,会死,哪里都不能去,留下来,留下来,这里不能倒,也不能乱,倒了,乱了,她们还是会死,安菽,带着仇恨,乔薇,目光短浅,郑陌陌,难堪重任,姜朝玉,投机倒把,黎初,废物,文茵……她得死。”
“死,便也死了。”外婆啃了块点心,“至少来世上一遭,享过福了。”
“那太可怜了。”
“谁不可怜。”外婆重重地踢了玉子一脚,把玉子踢的喵一声惨叫,“你看,它现在也可怜。”
“凭什么?”她遮住眼睛,“凭什么,凭什么我运气不好,弄权者众,黄袍加身者数不胜数,每个投机分子都是满目权贵遍地荒夷,凭什么我的亲人就要死?每个人都不付钱,了无代价,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要结账?”
随后她笑起来,自己都觉得荒唐、苍凉,可笑。“因为我是女人吗?男人就是理所当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她指自己,“就是妄想,妄想就得付出代价,凭什么?”
“一群没用东西。”她突然情绪失控,骂道。“废物、废物,酒囊饭袋。”
“骂人前多想想自己有没有错。”外婆掰开一块桃酥,“你不废物,那你做过什么?”她把半块桃酥递过去,“要不要吃?”
“我觉得这不公平。”李半月轻声说,“我不想她们死,就因为我,但我知道,可能乱,乱了,她们多半得死。”
“你在乎她们。”
“不在乎。”她侧过头,“不公平,我在说,我觉得不公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给你。”外婆掂掂手,“吃了会好过些,至少不会痛了。”
“会怎样?”她把桃酥接过来,第一次没嫌点心掉渣也没嫌油,捧在手心。
“看你运气。”外婆把玉子抱在怀里。
“不。”她咬咬唇,把桃酥放在门槛上,“我运气不好。”
她忽然惊醒,想挣扎坐起,却被死死按回枕上。
“别动,滚针的话我可不管。”李云斑特意打开灯,冲她翻了标准教科书般的白眼。
“你怎么在这里?”李半月问。m.xqikuaiwx.cOm
“我恨你。”静默片刻后,李云斑嚷,“我……你等着,今天这笔,我给你记上。”骂完摔门而去。
“越来越凶。”她嘀咕道。
醒过来后她就难以入眠,低烧引起的乏力和肺部灼痛让她找不到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打开手机又难受的难以集中注意力。
最后她把等斑斑睡前卧谈大会等到趴着睡着的冷冷骗来抱抱。
小孩就像小猫,趋近热源,哪里暖和往哪里贴。
她用异常的体温把冷冷骗进怀贴贴。
虽然小朋友天天蹦高,但睡着时看着很乖,很惹人怜惜。
“要是白天也这么乖就好了。”她亲亲小朋友的脸蛋。
小朋友迷迷糊糊地也亲了她一下。
“哎呀,不是斑斑呢。”李半月凑过来贴贴脸,“亲错啦,傻猫。”
陈冷翡掀开眼睫。
她想看李半月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负她所望,李半月马上——立刻把她推开,又躺下。
“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很多时候她想不明白。
“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家人呢?”李半月反问,“因为我提供吃穿花用吗?”
“我不敢有那种妄想。”她小声说。“你和斑斑把我养大。她付出多我爱她多些,你付出少我爱你少些。你觉得感情廉价,那换种说法,我欠她多欠你少但总归相欠,欠多少需要还多少。”
“不过我想我知道斑斑为什么觉得我是家人。”李半月忽然说,语气冷漠平淡。
“为什么?”
“成年话题。”李半月摇头,“不适合跟你讨论。”
“她其实很爱你。”几经纠结,她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那没用。”李半月晒笑,转开话题,“你好些了吗?”
“不想理你。”陈冷翡气得背过去,把猫赶走,“下去。”
十七娘跳下去又蹦上来,她是只倔强的小猫,原来趴在哪里就要回哪里,地方被占就蹲在她背上。
她打开手机,端详导师发来的无聊论文,略看了大致意思,发现大家都卡在同一个地方,去翻虞司颜的存货想找找思路,打开You-Tu-be界面却找不到她想要的视频,视频排序受播放量影响,导致所谓卖课的频道宛如灵异事件观察室,可最后她自己也开始看秦汉时期是否有一条从云贵山区到马来西亚的路。
走出科学还在分析羽人国人头上戴的羽毛象征帆船的帆,斑斑叫她起来吃药。
“喂她喝点水。”斑斑拿走水杯,但给了她一碗蜂蜜水和勺。
“我也生气了。”她说,“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喝。”
“不,她生病了,你要照顾她。”斑斑坐下来,“家人是要互相照顾的。”
她挪过去,喂李半月喝了几勺水,可惜她不太会照顾人,不幸把勺子磕到了李半月的牙。
斑斑就抢过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斑斑还顺手自己喝了一口。
“她欺负你呢。”李半月摸摸她散下来的发,“头发好长,需要剪剪了。”
“不剪。”她说。
“猫宝张嘴。”斑斑把勺子转过来,“是橙子味的,这个好喝。”
“一般妈妈都会说,你女儿照顾你很久,衣不解带,非常辛苦。”李半月挪揄。
“那是我的小公主。”斑斑说,“你不配。”
她翻跪在床,搂住斑斑,亲了亲侧脸,说,“这次是斑斑呢。”
“坏蛋呀。”李半月下床去洗漱,所以她又暂赢一局。
或可以说是两局。
不知是不是面斥的话讲多了斑斑有所醒悟,反正斑斑终于站到李半月的对面,正面告知,“你不尊重我。”
“如果你想继续和我在一起,这样不可以。不想在一起到此为止。我没想过干涉你什么,我也没有那种本事,没必要拿那种话来刺我。”
李半月从冰箱里拿出两块冰和两个杯子,方形冰块里封着红茶凝成的玫瑰。
她将冰放进杯中,用白兰地、金酒、橙花酒、蜂蜜和雪碧调酒,可惜用的是碗筷,不过打鸡蛋的手法非常标准。
“这是雾里看花。”李半月往酒里加了一勺柠檬汁,淡白色半透明的酒倒在一个杯子里。
她拿起杯,推到李云斑面前。
“这是镜中花。”她用同样配比调了另一杯酒,只是没加柠檬。“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及。”
“选一杯吧。”她坐下来。
“什么意思?”斑斑抬眸。
“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女人,也未曾有幸与你有过那些所能让你念念不忘的过往。”李半月说,“我仅仅,只是这个人,单纯是这个人。我不是她,她也不再是她,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我不是你所期待的。”
谁是雾中花,陈冷翡思索,而谁又是镜中花?
她躲在花丛后,暗自揣测。
显然李半月只能为难住她这样的人。
只见斑斑一口把两杯酒都闷了,亮了杯底和未来得及融化的冰,红唇贝齿,凝眸,还了三个字,“听不懂。”
#
梦醒即逝。
绝大多数人记不清自己的梦境,这并非记忆力的错,因为大多数的梦平平无奇,很可能白天在上班,梦里也在拼命起床去上班。
这样的梦不值得被记住。
而少数堪称惊奇的梦境就会被道出,为胡编滥造的解梦大全贡献一份力量。
对侥幸被记住的“幸运儿”的解读不外乎四种,有亲人离世、生活出现变故、是不幸的象征及弗洛伊德派的你想和你母亲共赴巫/山/云/雨。
这四种理论流传至今的原因是真的可以把梦和现实生活间的联系塞进四种中的至少一种。
可伊莲恩梦到过一个超出量程的梦。
李云斑煮蛋炸了微波炉,赤脚冲进客厅,慌慌张张的喊,“我把微波炉炸了!”
“你对它做了什么?”她惊愕。
“我只是蒸了个蛋!”李云斑狡辩,“我不是用微波炉煮蛋!”
“为什么?”洛克希在这时从地毯上爬起来,踩上拖鞋往厨房走。
过了会儿金发小姑娘端着个白色的碗,“挺好的,没炸……”
就在此刻突然碗炸开了,半成型的鸡蛋羹嘣的到处都是。
“洛……”她震怒,“克……”
“稍等,这不对头。”洛克希把碗的碎片踢开,可怜兮兮的对自己掌心吹吹气,“好烫,你不应该先问候我说有没有被烫到吗?”
“希……”
“我就不信了。”洛克希折返。
两分钟后她闻到了橡胶烧焦的糊味——千真万确,她在梦里闻到了味道。
下一秒餐厅火光冲天。
“真的会炸。”洛克希匆匆跑出,“我知道为什么了,是受热不均形成高压空气,而且我发现喷出去的热度约有三百多度。”
那个金发小玩意还叉会儿腰,认真思考,“可以把电器点燃。我们受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教过这一招呢。”
可见确实是为认真严谨并有科学探索精神的女郎。
每当多罗西大吼——彻底破功——“这是个死胡同,这样不行,这根本没有可行性”,洛克希对答如流:“试了才知道,反正鸡都是要杀的,炒盘鸡蛋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吧”时,她就莫名想起这个梦和梦中壮烈牺牲的微波炉。
不愧是执行任务出了点小插曲不小心摔进下水道变成复活节巧克力兔子还把这事四处宣扬的女人,在其衬托下,阿呆都是个乖巧的小可爱。
但恶人总有恶人磨。
菲比上飞机前跟洛克希嘀嘀咕咕了老半天,不愧是老搭档,十分照顾洛克希,“嗯,你们要重启会谈,你们肯定要尬聊……”她十分了解洛克希脾气,于是说,“教你怎么说下水道。”
紧接着,伊莲恩听到菲比字正腔圆——但菲比说的普通话在她听来也基本上是苗疆方言级别,直到为了教洛克希说那六个字而刻意放慢语速,“东北农村旱厕。”
洛克希就一脸茫然地跟着学舌。
她很想笑,可却要装听不懂。
在她肆意在心里嘲讽了里斯本倒霉蛋后十五分钟,报应来了。
玛戈出现在她的办公室,乍乍手,“妈妈。”
“你要报复你妹。”她要崩溃了。
玛戈一天预告三次,但从未有一次付诸实际行动。
最可怕的不是玛戈定时定点的预告,而是玛戈和人类不一样,人类有时候放放狠话就罢了,可玛戈真的会做这件事,但她却不知道玛戈打算什么时候下手,以什么样的方式完成这一目标。
“是的妈妈。”玛戈大声说,“其实我来找你不是这件事,但既然你说到了……”
伊莲恩做了个收的手势,“闭嘴,亲爱的,我不想听。”
“一个好消息。”玛戈拿出一个文件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说,“不过有个坏消息。”
“二十五秒内能说完吗?”伊莲恩问,“我还有最后半分钟下班,你现在只剩三秒。”
“UBI。”玛戈火速说。
“说。”她又坐下。
“我要报复小阿呆。”玛戈抱着文件夹。
伊莲恩当即无语。
打发走玛戈的炼钢计划,弗莱娅等不及直接电话跟她抱怨格瑞塔,终于抓到一个空档下班,出电梯被格瑞塔抓住,开始听格瑞塔抱怨女儿。
就在她濒临崩溃时,辛辛苦苦把《2048》项目截下来,路易莎又扬言,“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这令她从心里发出疑问——为什么乌有乡还没有破产?乌有乡什么时候破产?
虽心里暗自祝福该公司早日破产,当然,她嘴里说的是,“好呀,你什么时候来。”
这种慵懒欠揍的语调把路易莎气了个倒仰——这比明着对抗更难过。
“不,”路易莎恶狠狠地挂了电话,她看着白板上的提案,“给我改。”
爱丽莎问,“改哪里?”
“老康格拉尔的遗产。”路易莎说,“既然要用他的遗产映射霸/权/争夺战,我们要做的更隐晦些。”她翘起二郎腿,转着电容笔,“我们把故事的背景放在十九世纪初的巴黎,康格拉尔先生……”
爱丽莎看着沃森女士突然激动起来,唇角上扬,仍旧迷人的绿眼睛中有着异样光彩,“的遗产是一家面粉铺子,八十万法郎的遗产,数不清的亲戚,兄嫂、弟妹、姑姑、伯母,当然,还有两个待字闺中想攀附权贵希望在名利场中有一席之地的女儿。”
“这是个学乖了的高里奥先生。”路易莎神采飞扬,简直为自己的创意拍案叫绝。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伊莲恩乔恩墨兰疏影更新,第 163 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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