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莱德坐在床上,研究她的草图。她和丽莎阿姨不同,丽莎是这条路尝试过,如果走不通就换一条,但她多少年轻气盛,为激素驱使,非要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谁啊。”她推开破烂零件,玻璃胶糊糊到处都是,把金属零件变得特别难看,坑坑洼洼,这让她不得不拿着一根牙签去剃胶印。
“小兔子在家吗?”玛戈问。
“我不是小兔子。”
“请问是小猫家嘛?”
“在隔壁。”
“那这是哪个小朋友的家?”玛戈心情蛮不错的。
以前阿德莱德会说,“这是小狐狸的家”,然后跳起来给玛戈开门,而现在她沉默。
拜一头金红色长发所赐,伊莲恩有一个公认的绰号为红狐,所以她小时候也经常以狐狸宝宝自居;但现在她和伊莲恩关系成这副奇怪样子,再以狐狸崽自居仿佛不太恰当。
“阿德莱德客居之所。”最后她这般回答。
玛戈叹了口气,她踹开门,放下茶点,“吃下午茶。”
“我不吃下午茶。”阿呆一梗脖子,“我没有这个习惯,她们有她们自己吃,我没有遵守别人家规矩的义务。”
“但有好吃的。”玛戈虽然是来送吃的,但自己先偷了片黄油蛋糕啃起来。
“人就是这样试探别人底线的。”阿德莱德认真说道,“先是用点蝇头小利让你改生活习惯,然后就渐渐开始控制你。所谓驴和胡萝卜的辩证关系就是这样的。”
从小她就打定主意当个自我主义者,即便这是个贬义词。
即便她需要向社会环境做出小小的妥协以求合群,但其他无伤大雅的习惯她会固执的坚守到底,大到几点睡,小到挑食——只要一个东西她说不吃,死都不会再吃一口。
“嗯。”玛戈在床边挨她坐下,“不过人家好像也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只是想请你吃点东西。”
“在家喝的下午茶不是下午茶。”阿德莱德强调,“请客吃饭要有请客吃饭的样子。”
“小东西。”玛戈拧了拧她的脸,圈住她,“阿呆还是打算接着不理妈妈。”
“我是多余的,不用搭理我。”阿德莱德冲玛戈一呲牙,一提这事依然红眼圈。
“别对人类有太高要求嘛。”玛戈揉揉可怜的阿呆,“人类就是很差劲很糟糕的物种,愿意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假装善良、大度、和蔼已经很为难她们了。”
阿呆突然翻跪,直视她,“我也差劲糟糕啰?”
“没关系,你漂亮。”玛戈捧起阿呆那张漂亮俏丽的脸,小脸蛋软软的,像刚烤好的海绵蛋糕,“会唱歌会跳舞,差劲就差劲吧。”
阿呆打开她的手,猛地往后错身,失误坐进了零件堆,险些摔下床。
“喂,你小心点。”玛戈伸手想拉她,结果又被拍开。
“什么叫我差劲就差劲……”阿德莱德想反驳,想列举自己不是个差劲的人,话到嘴边却噎住。
从玛戈视角来看,大概她糟糕透顶。
沉默很久后她虚弱地说,“不是我要拿走你魔力的,这不是我做出的决定。”
“不是你的决定。”玛戈琥珀色眼眸宁静如澄湖,清澈见底,“在你懂事后你依然沉默地接受一切就够了,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态度。”
“我不想死,我有很多的事想做。”阿呆忽然变得眼泪汪汪。
“为什么要说这些?”玛戈不是很理解,“我说过了,你是个人类,人类就是这样呀,我知道人类是这样的,所以你没必要解释什么。”
“我不是这样的!”阿呆开始尖叫,好嗓子带来的后果是声调很有穿透力,“我不是这样的人类……我不是!”
阿德莱德委屈难过乃至恼怒,凑到玛戈面前,“那你杀了我把魔力拿回去啊。”
“你瞧,”玛戈很温柔地理了理她凌乱地鬓发,“你知道我拿不回魔力后就开始这么说了。你就是很标准的人呀,我对你没有什么额外的奢望……”
“我……”阿德莱德刚打断玛戈的话,随后又陷入沉默。
丽贝卡站在门边,大概是刚刚敲门被无视了。
她眼睛形状温柔,让阿德莱德想起雌鹿,但某个瞬间却又很冷漠。
“李女士订了蛋糕和饮料,你们下来挑吧。”丽贝卡说。
“你俩又打架了?”玛戈问。
陈冷翡无所谓地一耸肩,笑而不答,她带上门,在门前等了会儿,待玛戈出来后叫住小翅膀。
“你……”她本想问——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是个标准人类,毋需任何额外奢望,等话到唇畔,变成微笑和奇怪的话题,“我买了果酱。”
“我在你眼里大概也很差劲。”玛戈站在楼梯上蹦蹦跳跳的,腿有点瘸但不太影响活动。“能飞,却飞不远,飞不高,飞出巢,发现日子不好过,又回窝。”
“不,我理解的。”陈冷翡靠在楼梯扶手上。
表面善解人意,内心叫嚣——为什么你能走却不走?
不走的结局就是一生望到头,从此刻起就能看到她晚年境况,假如她有幸能活过中年。
她只是这般女子,有这般生活。
她无法彻底的将自己看成某个拥有特权的阶层成员,又知道自己不从属底层,斑斑和李半月的出现改写了她的人生,却未彻底更改她是一叶浮萍的现实。
“我生气,不高兴。”英格丽德宣布,却抢走玛戈挑的饮料,“这个好喝吗?”喝了口很嫌弃地丢回玛戈手里。
“你们打架了?”陈冷翡拿不准英格丽德和玛戈的关系,但好奇心使然,总想旁敲侧击问些什么。
“她/背/刺我。”英格丽德说。
“我是天使呀。”玛戈歪歪脑袋。
于是陈冷翡就盯着英格丽德接受了玛戈这个奇怪的解释。
“她是天使,所以?”她问。
“天使就是这个样子,两面三刀,残忍凶狠,虚伪做作,暴戾无德。”英格丽德描绘出和任何神话传说相反的天使形象。
“啊?”斑斑目瞪口呆。
“不然为什么人类会尊敬天使,言出必从,称天使是神的使者?”英格丽德的逻辑偏偏很自洽。“就是因为它们是杀/人/狂。”
然后拿着纸杯蛋糕走了,经过玛戈身边时一皱鼻子,例行骂道,“狗东西,你是狗,我呸。”
“她是真的只有七岁大。”玛戈为英格丽德开解。奇快妏敩
话音刚落,阿呆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玩意跟英格丽德跑了,附和着,“我们不要理狗东西。”
“这个应该不是七岁的小朋友。”李半月扬眉,她挖了勺蛋糕,吃两口就累了,推给斑斑。
这引来冷冷一波炸毛。
“你为什么要把吃剩的东西给她?”冷冷很不开心,起因是什么她不知道,但估计是借题发挥。
“她也经常把吃剩的丢给我。”李半月支着头,她虽然时差倒过来了,却总是犯困,原本想请这群烦人精去吃晚饭,一睁眼第二天下午,临时改了下午茶。
求生欲让她把剩的半块蛋糕拽了回来,在冷冷反应过来怼她连半块蛋糕都舍不得给之前抢先问,“你有什么打算?”
“那不重要。”冷冷蔫蔫地,“你知道的。”
“不是的,”李半月柔声,“听你安排。”
冷冷将视线从蛋糕上拉开,顶着她看了好久,“我想做博后,我想去学点我喜欢的东西,我讨厌流体。”
“那就去。”李半月揉揉女孩发顶,“现在开心了嘛?开心点。”
“我为什么要开心?”陈冷翡望着那个女人,“这不是我的决定,这是我向你汇报所得的首肯。”
她只觉得悲哀。
即便成年了,何去何从仍要别人准许。
“你不答应,我就不能去,你答应,我才能去。”她又低下头,“符合你心意,你才会同意,不和你意,你就不答应了,所以最终,还是你的安排,只是我说的恰好是你的想法,你就会摆出宽宏大量的样子。”
“其实我不想让你去。”李半月抿了下唇,想一想这样的说法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收回剩下的话。
果然冷冷就是笑了笑。
她便未再说什么。
“我不喜欢虞司颜。”陈冷翡发现蛋糕是柠檬味的,她不吃柠檬,勺子插回去,舍不得扔又没办法喂小动物,于是原路甩给李半月,“但你不该去劝别人以德报怨,慷他人之慨。”
“我不是去劝她。”李半月盯着那块蛋糕看了半天,毅然决然花开二度——推给李云斑,“我只是去走个形式。”
“形式?”
“搭个台阶,如果她只是做做样子,等人来劝、来哄,就顺台阶下,去解决那桩事,”李半月实在是觉得累,索性趴在桌上,“真介怀,就我来出面。”
“你会杀了她吗?”冷冷小声问。
“我为什么要杀她?”李半月反问。
她趴了几秒不到就觉得胸痛,像有把刀在搅,还有点喘不上气,又只好坐直,仰着头。
迟早要被小家伙怼仰头俯视人,她心想。
“你脾气就那样。”陈冷翡视线落在李半月手上。
在她还是小孩时那双手还是典型的养尊处优式纤细,不知从何时变成无从修饰的皮包骨,指节凸显,静脉攀在手背,无端地像树木枝干。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李半月很刻意地换了个坐姿。
良久,李半月岔开话题,“我好像也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冷冷突然唤了她一声,“妈妈。”
“嗯?”她转回头。
“我叫的是斑斑。”但冷冷从未字正腔圆地叫过斑斑。
她叫斑斑时会用介于妈和喵之间一个类似咩的发音。
“别烦我!”斑斑还在备课,遭同学为难的时间一长,也知道自己怎么搞课件对小朋友胃口了,就是备课过程很郁闷,导致李云斑无比暴躁,她快要疯了,就差双手挠头。“你俩,闭嘴。”
“你再用勺子舀咖啡。”小猫小声说。
“不要你管啊喂。”斑斑刮了下小猫的鼻子,愤怒地合上电脑,从窗外剪了几把花花草草去插花。
“又不发奋图强了。”李半月决定回房睡觉。
“你有什么爱好吗?”斑斑怼她。
李云斑很认真地问,“你享受过生活吗?勾心斗角和算计人不算。”她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生命的乐趣是什么?”
半月踌躇片刻,一语双关,“玩消消乐。”
“你总归,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她现在胆子大了点,多少是因为有点有恃无恐。
以前这种话从不敢说,怕一句话不对姐姐脾气,当场又翻脸跑了。
“我死掉了。”半月极为优雅地一捂心,“现在是老尸体。”
从说话语气上看不出是认真还是说笑。
“斑斑,”冷冷凑上前,很乖巧地伏在斑斑膝上,无比期待地问,“我是你生命的乐趣吗?”
就在李半月以为李云斑要激/情/剖白表达一番我此生挚爱陈冷翡如何如何时,今非昔比地进化版李云斑选择说实话,“不,你是我生命中的抓狂与挠墙。”末了还来了个,“嘿嘿。”
这导致冷冷生了半晚上的闷气——又上窗台眺望远方。
李半月终于熬过陈冷翡的答辩期,总算能脱身回家时,伊莲恩家的小阿呆回学校本科答辩及拿毕业证,就在那天出了个小插曲。
叙国的侨民——一位已入不列颠籍的本科生——给阿呆送了一束大马士革的玫瑰,说,“看,被血染过,是不是更红?”
“我就说,”阿德莱德啃着慰问用品——喀茜送了她一块PCR水浴锅煮的牛排,味道还可以,“遮去五官的黑袍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她其实很意外李来接她。
阿德莱德以为这个女人走了。
“你想吃什么?”李把她带回了巴黎,“请你吃晚饭,给你压压惊。”
“想吃点鸡蛋做的好吃的。”她想吃伊莲恩做的饼皮蛋卷。
可李请她吃舒芙蕾。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舒芙蕾。
阿德莱德总觉得舒芙蕾腥,没办法,只好把照片举给李看。
这下可好了,李也不知道伊莲恩做的是什么玩意。
“炒鸡蛋?”李半月端详了很久。
“厚蛋烧。”冷冷提供了个比较靠谱的猜测。
最后路过的斑斑一锤定音,“鸡蛋灌饼,肯定是鸡蛋灌饼。”
“为什么?”李半月有点茫然。
“你做一次就知道了。”这次轮到斑斑故作高深莫测。
“不太明白。”李半月摇头,她本不想做饭,但斑斑这龙门阵一摆,她就好奇想试试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主要原因是找个打电话的地方。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伊莲恩。
“表个态,敲打一下吧。”伊莲恩苦笑。
“其实你应该让你的小阿呆自己去处理。”她把饼丢进锅,等饼涨起来打了个蛋灌进去。“她迟早要学着独立解决这些事,你不可能……”
最令人诧异地事发生了。
那个饼又鼓起来了。
李云斑就蹲守在厨房门口。
果然姐姐二话不说又抓起一个蛋,迅速打了,再倒进饼里。
“……陪她一辈子。”李半月放轻声,恐怕吓到饼。
谁知那个饼居然再次鼓起来了。
“咦?”李半月打了两个蛋,寻思这次应该好了,不料饼还会鼓。
最后在李云斑欢笑声中她倒进去了九个蛋,饼变成厚厚的长方体。
“难怪你的小孩会抑郁。”伊莲恩挪揄。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认真地考虑了三秒李半月的提议,三秒后给玫荔打了个电话,“无能的废物不要浪费空气了。”
办好这一切,等弗莱娅回家,她和弗莱娅探讨了拔苗助长的重要性。
弗莱娅深以为然,但趁伊莲恩洗澡的空档她也给玫荔打了个电话。
倒霉的玫荔一夜无眠,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见林顿,“这活,不太好办。”
“哪里遇到了问题?”林顿和颜悦色。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体积很大的,不方便携带。”玫荔拿出手机,给林顿看弗莱娅的分镜,“我们需要带个棺材去吗?”
林顿看见弗莱娅的那张速写瞬间黑线。
只见罗雅尔笔下构图为鲜花一堆,棺材板一副,死人一个。
最大的难题还不是玫瑰——难题其实是特么的谁家里会摆棺材。
“啊,”林顿垂头丧气起来,“要不打电话问问宜家?看看有没有可以组装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伊莲恩乔恩墨兰疏影更新,第 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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