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年长女子对他异常恭敬的态度,想来此人的身份绝不一般。方才四目相对的刹那,萧惩从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中读出了一股穿透骨髓的寒意。
不过却也知道,这寒意不是针对他的。
而是一种鬼与鬼之间对彼此气息的天然感应,尤其到了萧惩这种称为鬼王的境界,一呼一吸,气息虽变化万千,却全都有迹可循。而那面具男身上凝结着的一种千年积怨所化的煞气,令人胆寒。
但凡是鬼,都有煞气。
萧惩也不例外。
因为煞气是鬼凝出实体的根源,若鬼没有煞气,鬼也就不是鬼了。不过,一般人很难感受到萧惩身上携带的煞气,因为鬼只要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将自身的煞气隐藏。这样既可以保护身边人不被自己的煞气伤到,同时也方便自己隐藏身份,不被像瞎半仙一样的驱鬼师缠上,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但奇怪的是,那面具男明明境界已至,却毫不掩饰自身的煞气。
这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以至周围不少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嘀咕道:“奇怪啊,天气好像突然变冷了好多。”
不知朝歌有无留意到方才那个戴着面具的古怪男子,萧惩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看法。谁知一回头,朝歌竟也不见了!只看到旁边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儿,在叽叽喳喳地争着什么。
这可倒好。
本是来找人的,现在不仅人没找到,一齐来的三人中先丢了一个,又丢了一个,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只剩下他自己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只好沿着来路回去找人:
“朝歌君,朝——哎!”
岂料刚一抬腿,就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大力拖进了那由一群人围成的漩涡。
萧惩被拽了个踉跄,稀里糊涂就到了漩涡中央,不等站稳,就有数只柔若无骨的手摸上了他的胸膛。一个个精心打扮花枝招展的,竟全都是枫林晚的姑娘,忙不迭地对他上下其手,又是摸胸又是捏脸:
“公子,别只在外面站着看啊,进来玩嘛~”
不知碰到了萧惩哪儿,他本能地打了个哆嗦,不禁心道:
这枫林晚的姑娘比起盘丝洞的蜘蛛精也差不了多少了,练的一手好手技,饶是他修炼无情道数千年,被撩拨了几下也差点儿招架不住,更别说那些身无法力毫无定力可言的凡人了,不被榨干才怪。
一边挡着不断攀来的手臂,一边抬头再看。
果然,进楼的人个个红光满面,而出楼的人却个个印堂发灰,明显是精气被吸干的表现。看来,这枫林晚内的确大有古怪。
萧惩若有所思。
而等他收回视线时,却发现枫林晚的姑娘不仅喜欢他的人,更喜欢他的钱包。难怪刚才就觉得有只手伸进他衣服里摸了半天,原来是钱包被一个身穿绿色纱裙的姑娘给掏走了。
呵,女人。
萧惩伸手去夺。
绿衫女子往旁一闪,躲了过去。
萧惩嘴角微翘,收了手,笑言:“不是吧姐们儿,我穷的浑身上下就剩下一个铜板了,你也要抢?”
绿衫女子似是不信,扯开钱包的抽绳,口朝下倒了半天,除了倒出来几张面额极小的冥币之外就只掉出来一枚古旧的铜钱。而冥币,除了在鬼界一念城之外,其它地方都是不流通的。
见此,她有些失望。
但只一闪而过,马上又笑靥如花起来。只见她把钱包塞回给萧惩,挥动小拳拳砸了下他的胸口,一脸娇嗔地邀请他说:“讨厌啦你!奴家就喜欢你的诚实。”
萧惩:“……”
嗯,好像只要长得够帅,钱包鼓不鼓的并不重要。
也是这时,他听到了玄澈的声音:“别别别,我告诉你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碰我啊你!”
“嘻嘻嘻,奴家不是君子,是女子呀~”
“陷阱陷阱!什么酒楼、什么满汉全席,全都是你们设下的陷阱!我不打女人的啊!起开起开蜘蛛精!救命!救命!我的妈呀救命!”
寻声一看,玄澈正被困在人群之中。
铁塔一样魁梧的身材面对一众小女子时,竟双手抱胸紧紧的护住自己,显得可怜强大又无助,这场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让人感到一丝角色互换的错乱。
萧惩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
再一看,朝歌竟也被枫林晚的姑娘们团团围住。而一起被围着的,还有不少跟他们一样明显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穷富暂且不论,但至少打眼一看就知道,个个儿都是精力旺盛的主儿。这就有意思了,明摆着是宰羊专挑肥的宰。
此时朝歌和玄澈也都看到了他。
三人隔空,两两对视,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儿一言难尽。
玄澈又惊又慌,有点儿不知所措;萧惩则笑眯眯的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一时叫人分不出是喜是怒;反倒是朝歌,厌恶不像厌恶,憎恨不像憎恨,喜欢更不像是喜欢,杵在那里木头一样动也不动,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某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顺着朝歌的视线,萧惩看向楼门。
原来是之前那名年龄稍长的女子在将面具男迎入枫林晚之后又出来了,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正一步一扭地朝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儿,吵什么呢?”
女子边从姑娘们围出的人墙中穿过,边略显严厉地质问她们。
萧惩斜眼扫了扫朝歌,发现对方已将目光移开,没再继续盯着年长女子看,但脸色依旧不善。很快,那名女子已经走到了萧惩跟前。
绿衫女子凑上前,对她耳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年长女子抬头看萧惩时的眼睛都快冒了绿光,就像一头被放逐雪原的饿狼终于逮住了只兔子一样,恨不能就地把人给拆开了扯碎了吞入腹中。
这如狼似虎的眼神儿,吓得萧惩直往后退了半步。
女子将萧惩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似越看越满意,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抓住就跟铁钳一样挣不开了,笑眯眯的,手冷得却跟冰疙瘩一样,冻得萧惩直接打了个寒战。
“嘻嘻嘻。”
“呵呵呵。”
她笑,萧惩就也笑,礼尚往来嘛。
两人谁也不说话,女子想把萧惩往楼里拽,萧惩想挣开,拉拉扯扯地,一僵持就是小半天。到底儿还是那女子憋不住率先开了口:
“公……”
可不等她把话说出来,萧惩就截住了她,笑着道:“我搞基。”
“呵——”奇快妏敩
另一边,朝歌听到两人的对话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满脸尽是鄙夷。
但是不久之后萧惩就知道,朝歌当时的鄙夷并不是针对于他。
“哈?”
那女子先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萧惩说了什么之后,顿时露出一脸嫌弃,忙不迭地把手往身上擦,嘴里发出“咦——咦——”的声音。
萧惩才不管他,始终面带微笑。
只是忽又想起颜战来,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玉符,笑意中便多了一丝忧虑。忧虑,呵,萧惩弯了弯嘴角,在他的字典中古来就没有“忧”“愁”二字,却想不到如今竟也会为情所困。
颜战,颜战。
这小子竟然敢跟他玩失踪,不就是……不就是他酒后显了形,一不小心把他给睡了吗?犯得着不告而别吗?
即便是第一次上床有点儿害羞,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害羞劲儿也该过了吧,怎么连个消息也不回?
但还有一种可能,萧惩不愿去想。
那就是,颜战似乎从始至终都没对他表白过,从没说过属意于他。若真是这样,那他萧惩的所作所为可真就是个禽兽了。
强人锁男,比禽兽还不如。
想到这里,萧惩又悔又恨,差点儿没把玉符给捏碎。
为什么要喝那杯酒,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又为什么要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以至于连那晚究竟对颜战做了多过分的事儿才把人给弄出了血也不记得了。一想到颜战当时是带着伤和不美好的记忆孤零零一个人走的,而自己却睡得跟死猪一样,萧惩心里就疼得直抽抽。
敛了敛神,萧惩拿起玉符,再次给颜战发了条语音过去:
“对、不、起。”
不再嬉皮笑脸令人真假难猜,他敛起所有笑意,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歉说。他不是不会认真,他只是喜欢玩笑而已。而当他想要认真的时候,便只剩下专注和情深。
.
黑色的断崖下是万丈深渊。
悬崖峭壁将山川平分为两半,广袤大地,万里长天,一半是烂漫花海,一半是无尽黑暗,在目之极处与长天连成一线。
少年伫立在断崖前,眺望对岸花海。
身上的黑衣仿佛已与天地间的黑暗融为一体,银发被山风拂动,一双寒玉般冰冷的银眸望向对岸时刻满了眷恋与温柔。然而,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常人无法逾越的鸿沟,向前一步,就会坠落深渊。
他便那样久久地站着。
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已经好几天了,手心攥着一枚玉符,苍寂无声。
忽然,玉符发出几点荧光,紧接着就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对岸,又被峭壁上的岩石反射回来。
霎时整个深渊里都回荡着那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一怔,垂眸望着掌心的玉符,失神良久。直到轻轻颤动的指尖出卖了他内心的挣扎,半晌,他终于苦笑了声,喃喃:“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人,是我……”
“听底下人说,你这次回来之后就一直躲在断崖上发呆。怎么了这是,犯得着用面壁来惩罚自己么?”
不知何时,他身后出现了一名玄衣人。
生的是唇红齿白,肤若凝脂,若非开口吐出的是男声,定要误会他是一名娇弱女子。花应怜已经算是男生女相,媚骨天生了,而此人竟是比花应怜更要千娇百媚数十倍。不过他的声音并不柔弱,反而有种大浪淘沙的颗粒感,磁性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少年却未回过头去,淡淡道:“谁让你上来的?”
玄衣男子笑了笑,道:“怎么,驭魔使不欢迎我这个老朋友?”
少年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说:“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是么?”
玄衣男子低笑,像是听不出对方在赶自己走一样,径自走到少年身边,侧着头盯了他一眼,说:“他们说的不错,你这次回来,的确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如何,见到了想见的人?”
少年没有说话,只望着对岸的花海。
玄衣男子随之望去,只见彼岸蝶舞莺飞,百花争艳,遍是一片盎然春意。
明明仅是一崖之隔,却与此岸死寂的黑色形成近乎惨烈的鲜明对比。他笑了笑,说:“既然你那么向往对岸,为什么不过去?”
少年像是被打扰的不耐烦了,道:“将军今日来此,怕不是要说这些的吧?”
玄衣人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笑着说:“不错,今日我来,其实是来向你告别的。”
.
年长女子拉拢萧惩不成,又将目标转向玄澈。
玄澈正愁躲不开这群女子的拉扯,听到萧惩一句“搞基”就搞定了所有,忙也有样学样,挺直了胸膛大声道:“我、我也搞基!”
说完就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差点儿没给咬断。
想他整天死基佬死基佬的追着萧惩骂,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要被迫搞基。但那年长女子显然不信,盯着玄澈看了又看。因为玄澈不太擅长撒谎,表情里破绽百出。
“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基佬吗是?”
玄澈外强中干地说道,心虚地都结巴了。年长女子盯他半晌儿,摇摇头,说:“不是不信,只是公子你长得未免太硬汉了些,实在不像啊。”
玄澈道:“咦?奇了,谁说硬汉就不能搞基了,我俩一对儿!”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
玄澈大抵也是急坏了,说着说着竟一把拉过萧惩,一头撞进他怀中,“嘤嘤嘤”了数声,唤道:“老攻~”
萧惩:“…………”
周围的姑娘们都被眼前这“老鹰依人”的场面给吓呆住了。
萧惩也被玄澈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满头黑线,可推了好几下,愣是没推开,也只好搂住玄澈的肩膀跟大家打招呼:“呵呵呵,嗨~”
年长女子回神,破口骂道:“神经病啊!”
边骂,边又转向朝歌。
“不知这位公……”
可话到一半,抬头看到朝歌的脸时却又顿住。萧惩扒开玄澈环在他腰间的胳膊,推开他的头,趁机用余光往朝歌那边儿瞥了一眼,正看到女子嘴唇颤抖欲言又止的模样,望向朝歌的目光除了惊诧之外,还有隐藏不住的疼惜。
朝歌与她对视,脊背绷得笔直。
但那女子的异样只稍纵即逝,很快就神色如常了,堆出满脸笑容对朝歌道:“我瞧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进楼里坐坐?”
“……”
朝歌紧握双拳,冷冷望着她。
女子等了等,终是被朝歌盯得有些绷不住了,率先移了目光,转身朝另一人走去。而她一瞬间像是老了几岁,离开时的脚步竟似也变得蹒跚起来。
朝歌看着她走到一边扯住另一个人的袖子拉客,讥诮地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之后就转身走出了人群。
那年长女子留意着朝歌的举动,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眼神一暗。但被客人一扰,便又似忘了这茬儿,很快就恢复了八面玲珑,笑靥如花。
“爷,快里面请吧,玉莲早就在里面等着您啦!”
“珍珍、爱爱,赵公子来啦,快出来接客啦!”
“哎,刚刚你看到没,这大姐该不会是花应怜的老相好儿吧?”玄澈扒在萧惩身上,冷不丁地问道,刚刚一幕他自然也是瞧见了,说:“我还没见他这样过。”
萧惩抬手呼了下玄澈的头,说:“不该管的少管,小心朝歌君扒了你的皮。”
玄澈揉揉被打了的地方,说:“让他试试!”
萧惩道:“走了!天黑之前先找个地方落脚。”
玄澈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两人这就要去追朝歌,谁知刚一转身,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平兄,我真是——平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萧惩白道人更新,第 86 章 再续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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