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盒子往桌上一放,转身拉了张凳子,这一坐,直觉屁股底下梆儿硬,忍不住说,“还是人驭魔使会享受,椅子都是野牛皮的。”
舟明镜没什么表情:“有钱。”
“……”
萧惩低低地笑:“的确,若是论财大气粗,魔界称得上是三界之首。”一顿,偏头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舟明镜从袖中取出一份地契给他,道:“城墙脚下,紧挨着鬼门。”
“嗯……”
萧惩也没看地契,对舟明镜他一向是放心的,思索着说:“偏是偏了点儿,但至少还留在城里没跑到荒郊野岭,就账上那点儿钱,这已经算是高出预期了。”
舟明镜解释:“卖房的是熟人,听说是殿下要买,就没多要。”顿了顿,“不过旁边已经有几家酒楼在开了,竞争比较大。”
萧惩笑:“这算什么,都是小事儿,咱家菜香不怕巷子深。”
“………………”
关键是您做的饭菜,它——不!香!啊!
不过舟明镜从来不会打击萧惩的积极性,见他从魔界回来后心情不错,估计送信一事进行的还算顺利,便没再多问,转身告退。
结果刚一开门就蹿进来一只白色毛球。
.
毛球径直从舟明镜头顶掠过,扑到萧惩身上喊着:“臭铁!臭铁!你可算回来啦!”
后面还跟着个两三岁的小奶娃。
小奶娃迈着小短腿儿也往萧惩身上扑,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哥哥!”
他们两个都像旋风一样,跑过去时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萧惩一把将小奶娃接住,抬手就弹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道:“小兔崽子说了多少次,要叫‘叔’,叫‘叔’!”
小孩儿瘪瘪嘴,又糯糯地喊了声:“萧——叔叔。”
舟明镜仿佛对此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下了台阶。
迎面走来一名身穿灰衣的瘦高青年,对他拱手行礼,尊敬道:“舟大人。”
“……”舟明镜点点头算是回礼,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青年目送他走远,这才进殿。
萧惩正在逗小孩儿玩,吹了声口哨,呵道:“集合!立正!报数!”
胖乎乎圆滚滚的小团子立马双腿并拢笔直站好,有模有样地喊:“一!”
萧惩憋着笑,问:“小地瓜,我不在的时候听你爹话了没?”
“……”小孩儿都没什么定性,忍不住想吃手指。
萧惩瞪他:“如实招来!”
“听……”
小地瓜张张嘴正要答话,眼珠一转看到桌上的糖果盒子,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都看直了,啃着手指问:“哥哥,盒子里面……是什么?”
“盒子里面啊——”
顺着小孩儿的目光萧惩把糖果盒子拿了起来,故作神秘地拖长了话音,说:“稍息!”
“……”小地瓜立马变回了放松姿态,满脸期待地等萧惩把盒子打开。看到是满满一盒棍棍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举着手说:“我要吃糖!给我给我!”
萧惩给他剥了一颗,又往他的小褂兜里塞了一把,眼睛笑眯眯的毫不掩饰自己对小地瓜的喜爱之情。
白色毛球见萧惩一直不理他,急得直往他裤腿上蹭,嚷道:“我的糖呢我的糖呢?我又为你守了二十几年的空房,你踏马好歹也看看我啊你个死臭铁!”
“你个死臭羊!”
萧惩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冷笑:“说谁守我都能信!但就你,羊中泰迪公基中的战斗基,你要能守得住我把你名儿倒过来写!”
“……”
白色毛球被踢得滚出去好远,爬起来时舔舔爪子不以为意地说:“‘吉吉’倒过来,还是‘吉吉’呀。”
吉吉的外观是一只胖成毛球的小绵羊,实则是一只吃嘛嘛香牙口倍儿好的饕餮。
性别男,但喜欢穿粉嘟嘟的连衣裙,戴粉嘟嘟的蝴蝶结,爪子和耳朵也都是粉嘟嘟的。刚认识那会儿,萧惩就是被他这种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模样给骗了才会好心收养他。哪儿曾想……
结果抱回来一只满嘴跑火车的女装大佬。
“臭羊,你是不是又趁我不在,怂恿着小地瓜把我的捕梦网当玩具玩儿?”
萧惩没了玩笑的意思,声线微沉。
吉吉撅着屁股对他,嘟囔:“反正又玩不坏,再说,坏了重做就是。”
“……”
重做?哪儿这么容易。
前些年铺梦网破了个洞,萧惩找遍了整座一念城都没找到一个能工巧匠会补的,而且这只捕梦网的材质极为特殊,至今他都没搞明白究竟是什么。于是果断又踹了吉吉一脚:
“滚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爹!”
小地瓜最先看到瘦高青年进来,举着棍棍糖说:“爹爹快看!是哥哥给的,话梅味儿的。”
他很想跑过去让爹爹也尝尝糖的味道,但脚底下一直保持稍息站姿,动也不动,只扑腾着小胳膊。萧惩不禁莞尔,道:“解散!”
小地瓜这才敢自由活动了,飞跑到他爹身边。
“城主恩公。”
瘦高青年先对萧惩行了礼,才对小奶娃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喊主上哥哥,要喊主上叔叔,否则连你爹我都要比主上还长一辈儿,这不成体统。”
“略略略~”
小地瓜对青年做了个鬼脸,说:“我偏要喊城主哥哥,我喜欢我喜欢!”
“你!”青年扬起巴掌。
“算了,钦南。”
萧惩抬手一拦,瞥了眼小奶娃,笑:“随他爱喊什么吧,我这儿没那么多讲究。”
李钦南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小地瓜的脑门,笑骂:“没大没小。”
二十多年没见,要说的话挺多。
三人一羊足足叙了半晌午的旧,仅听小地瓜汇报从私塾学来的功课就听了一个多时辰。小奶娃摇头晃脑的背三字经,还写了几个新学的生字给他看。
倒让萧惩一阵恍惚。
颜湛小时候习了生字也喜欢拿给他看,但小孩儿眼睛看不到,无论付出多少努力写出的字看着依旧差点儿意思。
于是他就手把手教他。
小孩儿喜欢画画,还总画一些无脸画,但他似乎一直都没机会去问——
画中无脸之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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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开业这日,正值冬至。
凡间很多地方都已大雪纷飞。
鬼域因为不分昼夜与四季,天空除了阴沉的黑还是黑,没有阳光雨露自然也没有雪和雷电,没多少冬日的迹象。
但节日的氛围却一点儿都没比人间少。
家家户户都包了饺子,再煮一锅浓郁喷香的鸡汤。暖炉里冒着绿幽幽的鬼火,一家老少围在暖炉旁边就着鸡汤吃饺子,温暖又惬意。
而这时候,也是各大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逢年过节,鬼民们心情好,少不了下馆子吃点儿好的。在这一天,一念城里的酒楼全都会推出自家的主打菜,折上加折搞促销。如果搞得好,一天挣的流水能比半个月挣的还要多。
这天。
为了抢占冬至的先机,更为了讨个开业大吉,天还没亮,其他酒楼还大门紧闭一片漆黑的时候花间酒楼的门前就响起了动静。
远远只见从回头路尽头走来两名年轻人。
一人黑衣黑靴,除了脸是白的,整个人都快要隐藏在夜色里,正是舟明镜。
而另一人酒红色打底,外套一件黑色长衫。但不是浓黑,而是带着点儿水墨的朦胧感,没什么多余的花形点缀。单一却不单调,葡萄酒的深红透出一种吸血鬼贵族般的独特气质,精致而妖冶。
这是萧惩为了开业大酬宾,特意早起半小时拾掇出来的。
受到转生为“萧惩”的那段记忆影响,他有意减掉了自己及腰的长发。在二十一世纪,往往只有女生才会留长发,而男生大多都是干练又精神的短发。
记得高中一年级时还曾被教导主任拿着剪刀满操场的追着跑,最后摁到单杠儿上硬逼着把刘海儿给减掉。明晃晃的剪刀在眼前划啊划的,恐怖阴影笼罩至今。
以至他都习惯了把头发剪得短短的,连左耳一枚银质耳钉都跟大学时期一模一样。
镶着铆钉的长靴一踏,潇洒中透着一丝不羁。
夜幕中,短发青年修长挺拔,纤细的腰肢柔劲有力,垂在身侧的两手拎着大包小包背上还扛着几袋大米仍然能够走的飞快。而细看之下他的左手还戴着只宽约两指的银质手镯,亮晶晶的,卡在手腕上严丝合缝就像下面隐盖着什么秘密一般。
舟明镜手里也拎着大包小包,全是采购来的食材,背上还背着两大盆假花。
花不仔细看就跟真的似的。
但一闻就露馅了,不仅不香,还有股子塑料味儿。
然而鬼界只有一种花——彼岸花,而这时候大冬天的凡间也买不到花,就只能先拿假花糊弄着。
不一会儿,到了酒楼前。
在萧惩将这间店盘下来之前,这里本是家三层的茶楼,桌椅板凳都是齐全的,楼上两层还有包厢。以前的掌柜是位女鬼,漂亮干练,把家具厨具什么的都保存的很完整,东西是现成的,倒免了萧惩他们再去重新置办的麻烦。
若不是她赶着投胎急于转让,就萧惩那点儿钱,别说是盘下整栋楼呢,就连一块楼板都不够买的。
现在只剩了酒楼的招牌还没挂。
但已经写好定做好了,要等天亮了街上的人多了,吉时也到了,剪彩之后才挂,现在还不着急。
舟明镜趁时间把两盆迎宾花一左一右摆在门前。
萧惩拿上钥匙去开门,拎着食材去后厨。
店里空间不算太大,桌子摆九张太挤,摆七张又太空,摆上八张倒是刚刚好。三桌靠窗的,三桌靠墙的,中间两桌恰好能留出楼梯和过道。抬头能看到二楼有三间小包厢,用青黄色的竹帘隔开,可以很好保护客人的隐私。
三楼的话,是两间稍大些的包厢。
但萧惩有自己的主意,他想把二楼的竹帘撤掉,改成隔音效果更好的空心砖,每间铺一张床,以防醉酒或者有需要的客人短暂休息。
就折腾呗,酒楼横竖自己的。
他自小儿就爱折腾,瞅什么都不服,都想杠上一杠。
“呵——”
萧惩垂眸,低低地笑了起来。
对待命格是。
开酒楼,亦然。
把菜搁在案板上,就开始想今天的菜单。其他酒楼今天也一定会推出新的菜单,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饺子和鸡汤。但除了这两样,还得有些特色菜。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桌面,很快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铺开一张醒目的红纸,取出随身带来的笔墨正要往上写,落笔时却又不禁失神。他突然想起,送到魔界的信至今尚未有回音,半月之约来或不来,驭魔使始终未给出个准信儿。
舟明镜摆好迎宾花拎着余下的食材进来找他,见萧惩有点儿心不在焉,说:“殿下何必想这么多,待半月之期到来,御魔使来或不来,自见分晓。”
“嗯。”
萧惩点头。
他也是这样想的,这也正是他着急忙慌选在冬至这天开业的原因,因为再晚几天,恐怕就会错过半月之约。
舟明镜挽起袖子问:“要帮忙吗?”
指的是厨房里的活儿。
萧惩扫了眼左手边的鸡鸭鱼肉,又扫了眼右手边的瓜果蔬菜:“得,你要真想帮忙,就把饺子馅儿剁剁吧。”
“是。”
舟明镜答应着就抡起了菜刀。
然而他虽然是带刀侍卫,但让他剁人可以,剁馅儿就……
“…………”
萧惩正在麻溜儿洗菜,听着身后“吭哧吭哧”,回头就看到舟明镜累得满头大汗,但肉块就好像黏在了案板上一样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那个……”
萧惩拾起块布巾擦干手上的水,说:“要不你来洗菜,我去剁馅儿?”
舟明镜一脸严肃:“是。”
但,萧惩剁着剁着肉,又听到身后“哗哗哗哗”的有水在流。回头就见整个厨房的地板上都是水,而泥块儿还粘在菜叶上,还有几只蜗牛在慢慢爬。
“………………”
揉揉眉头,萧惩无奈道:“那什么,明镜,把菜搁下放着我来,你去看看天亮了没,准备剪彩。”
舟明镜也觉出自己并不能胜任萧惩交给的任务了,冰块脸难得竟然红了红,垂着眼应了声:“是。”
备菜已经这么不容易了,烧菜有多难可想而知。
以后再也不能嫌弃殿下烧的菜难吃了,不仅不能说难吃,连一丝丝嫌弃的念头都坚决不准有!
.
舟明镜出去时,未到五更。
但这里是一念城,与人间不同,三更就算是天亮了。五更未到鬼市就已经极热闹了,街上摩肩接踵,遍是卖货的鬼和赶集的鬼。
吆喝声与砍价声齐飞。
临近的十几家酒楼也陆陆续续开了张,门前的小黑板上挂着今日菜谱,鬼小二们正在卖力揽客。
“哟,舟大人您站那儿干嘛呢,这是当门童呢?”
旁边“春风慢”的鬼小二跟舟明镜打趣,听说城主要在自家隔壁开酒楼抢生意,他是又新鲜又好奇,这不一开门儿就看到舟明镜站在楼门前。
但舟明镜不苟言笑,只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根本不搭理他。
“……”
鬼小二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继续去招待客人了。他那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牛粪说成鲜花。舟明镜亲眼看着好几拨客人都被对方拉到春风慢去了,看都不看他们花间一眼。
不禁开始为萧惩未来的生意感到担忧。
在鬼界,人间那套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把戏根本不好使,开门营业就要凭实力说话。任你是鬼王还是什么王,只要饭菜不好吃,又没有一张天花烂坠的巧嘴揽客,想留住客人,根本没戏!
这时萧惩也已备好了菜,抱着菜单出来。
每张桌上放一张,最大的那张贴在门外。
舟明镜瞥了鬼小二一眼,示意萧惩看,说:“属下以为,我们也该招个小二。”
萧惩说:“害,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不是?”
舟明镜这才注意到他怀中还抱着一块小木板,上面一笔一划写着:
“诚招跑堂及账房先生一名,薪资面议,待遇从优。”
萧惩把木板挂在了店门最醒目的地方。
然而门前鬼来鬼往,没一个驻足的,喊了几声“花间酒楼今日开业大酬宾,全场一折啦~”也没几个搭理的,顶多是停下来跟他俩打个招呼:
“哦,主上开店啦,恭喜恭喜。”“咦,城主什么时候剪头发啦。”“哇,鬼王哥哥的新发型真帅啊!”
说罢转身就进了隔壁的春风慢。
“……………………叉!”
萧惩皮笑肉不笑,逮住一个插科打诨的小鬼儿就往屁股上揣:“你小子别净说些没用的,赶紧进店点两个热菜给爷暖暖场!今天好歹让我把张给开喽!”
那小鬼儿笑嘻嘻地搪塞他,“今儿个怕是不行啊,我约了朋友,人姑娘搁春风慢等着我呢!”
萧惩摆手:“赶紧滚滚滚滚滚!明天记得带姑娘一起来啊!”
“嘿嘿嘿,好的好的!”
倒有几个小孩子围在他门前。
但也不是想进去消费,而是好奇他那两盆迎宾花。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嘴里念着:
“冬天怎么会有花?哦,是假的啊。”
萧惩见他们喜欢,反正又没什么客人,于是从上面折下来一枝递过去:“诶小鬼头,喜欢吗?喜欢就拿走吧。”
谁知那几个小屁孩儿竟“呼啦”一下捂着鼻子跑远,“太太太臭了,不要不要,假花太臭了我们才不要。”
“……”
萧惩一愣,臭吗?闻了闻,眉头一拧:“还真是,净是些塑胶味儿。”转身把假花插回瓶中,“不等上客人了,来,明镜,我们自己把彩剪了,挂招牌吧。”
也只能如此了,舟明镜点头。
低头去揭招牌上的红布,这时忽然听到路上的鬼民们接连发出惊叹:
“天哪,好美啊~~~”
“……”
红布打了死结,有点儿不大好解。萧惩只顾着解它,一时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直到一片片的花瓣落到布上,才猛地抬头。只见——
酒楼上空不知何时悬了一盏由水晶花瓣做成的长明灯,银色光晕比皎洁的月光更温柔,映出鬼民们脸上的惊艳,同时也将萧惩笼罩。纷飞的花瓣像羽毛一样飘然而落,红色、粉色、白色,玫瑰、丁香、百合……
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叫也叫不出的,一拨儿又一拨儿,就像下着一场雨。
鬼界没有雨,没有雪,更没有这么多五颜六色的鲜花。
甚至一些鬼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鲜花瓣,忍不住欢呼着伸手去接:
“下花雨啦~下花雨啦~~~”
就连萧惩这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也一时痴傻在了这漫天花雨中,抱着招牌久久忘记了反应,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卖花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大捧粉色的玫瑰花站在他面前,背后还立着两只半人高的大木箱。
粗略一扫,花约有九百多朵。
上面还有一枚白色信封,镶嵌着银丝边。
“哥哥,有人送你的。”
“给我的?”
萧惩意外:“什么情况,丫头你没搞错吧?”
小姑娘认真地瞅瞅他,再次确认道:“肯定没错,整条街最帅最飒的短头发哥哥,不就是你吗?”
“短头发……”
萧惩摸摸自己连发茬儿都还崭新的圆寸,扎手。还真是,别说是整条街,就是整座一念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头发跟他一样短的主儿。
但是送花人怎么知道他此刻是作何打扮的?除非——
就在附近!
意识到这点,萧惩立刻跳下台阶到街上找人。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连个可疑的背影都没有,只好又折回去问卖花姑娘:
“谁让你把花给我的?”
因为心急,下意识抓紧了小女孩的胳膊。
“嗯……”
小姑娘以为自己闯了什么祸,有点儿怕怕的,刚要说“不知道”想了想又纠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哥哥,我没看到他的模样。”
面具?
萧惩一怔,想到什么,反手将木箱一掌拍开,果然见有两把纯黑的皮质转椅。回想起青年的话:
“你很喜欢?”
“你若喜欢,改日我让人送两把新的到鬼府。”
本以为只是对方的客套,想不到那人竟然没有食言。不仅没有食言,而且还识破了他鬼王的身份,直接把东西送到了他面前。难道……
舟明镜见萧惩神色有异,问他:“殿下,这些东西是?”
“魔界来的。”
萧惩说,没有过多解释,急着去拆信封。
与他寄出的红底烫金不同,驭魔使寄回的乃是纯白,磨砂触感,四个边角还镶嵌着似银非银的云纹。若仔细闻,似乎还带着清淡的花香,上面用瘦金体写着“鬼王亲启”字样。
笔迹劲瘦灵动,天骨遒美,逸趣霭然浑不似记忆中颜湛写的那般潦草歪扭。
两枚信封说不上哪个更好,两个都好,关键是若摆放在一起,看起来就会极为登对。然而当萧惩将信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不禁意外得眉头微皱——
“贺。”
“来”,或者“不来”。偏偏是个“贺”字,庆贺他酒楼开张的意思?
这,未免也太简洁敷衍了吧?是小孩儿跟他分别太久,生分了?还是说,驭魔使根本就不是颜湛?
但没容萧惩细想,前一刻还冷冷清清的酒楼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花瓣雨,瞬间变得门庭若市起来,客人们像出巢的狂蜂般涌入。
.
“城主的酒楼开业典礼真气派!饭菜也一定很好吃!来,尝尝,大伙儿赶紧都来尝尝!”
萧惩这边儿连彩还没剪招牌也还没挂呢,赶忙收起信封一剪子把红绸剪了,将招牌揭开。
只见黑玉匾额上刻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花间酒楼。
萧惩手一抚,门两侧又多出一对门联:
花间一壶酒,爽到没朋友。
做好了这些门面功夫,萧惩把那一大束玫瑰摆在柜台正中,又把两把转椅也搬进屋里,就匆匆去待客了。一楼的八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二楼的包厢里也坐得满满当当,他拿着菜单挨个桌子问过去: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那人瞥瞥菜单,天真烂漫五花肉,惩恶扬善油焖藕,我见犹怜乌鸡汤……
不禁眉毛一扬:“城主,您家这菜单,名儿起得够有意思啊。”
“过奖过奖,随手取的。”
萧惩笑呵呵地说,忽又做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说:“什么城主什么城主,今儿个咱花间酒楼里就没有‘城主’,只有萧总!萧老板!”
一呼百应,大伙儿跟着哄笑:“是是是是,那就恭喜了萧老板,开业大吉开业大吉呀!”
萧惩拱拱手:“同喜同喜!”
又低头问点菜那人,“诶,想要点儿啥,想好了没?”
那人想了想说:“今日冬至,我就要一份思尹渐浓蟹黄饺,一份天真烂漫五花肉,还有一碗我见犹怜乌鸡汤吧。”
一顿,“对了,再烫一壶浪子回头桂花酒!”
“好嘞!”。
萧惩一一记下,再去下一桌。
如是,等所有客人都点完单时,他的小本本上都快记满了,又忙不迭的跑去后厨做菜。
不过他速度不慢,快手快脚的。
半个时辰之后虽说还没来及把所有的菜品都做完吧,但至少能保证每一桌上都有一盘,不至于把客人晾着。正当他忙的满头大汗想稍微喘口气再继续做剩下的菜时,却听到大厅里传来一阵骚动。
“天啊,这也太难吃了吧!”
“救命啊我的舌头!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嘴里!”
“不行我要死了,我我我……呃!”
萧惩跑出去就看到客人走的走散的散,眨眼就只剩下两三个了。这两三个还不是不想跑,而是晕了,根本没法跑。
“………………”
萧惩站厨房门口沉默了一秒,瞅瞅舟明镜,问:“账结了吗?”
“…………”
回答他的是舟明镜更久的沉默。
沉默,就是没有。
“算了,也没多少。”
萧惩摆摆手,心态倒是很乐观:“万事开头难,谁第一次创业还不栽几个跟头?”
“…………”
舟明镜嘴角抽了抽,很多人都不栽的好吧。
“开酒楼?萧厄你可真敢哪,难道在你们一念城毒死鬼都不用偿命的吗?”
说话间另有一阵脚步自门外传来,随之有道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中。萧惩回身,就看到一蓝一紫两道身影进门,而说话的正是紫衣人,花应怜。
但他如今已经飞升成神不再用旧名了,有了自己的神位。短暂意外之后,萧惩说:
“不是吧朝歌君,消息这么灵通,我前脚开店你们后脚就能找上门?”
“……”朝歌眼皮一撩,往上翻了翻。
而同样改了名字的叶斯文,如今的玄澈真君也没什么好脸色,说:“这就要好好问问你身边那个了,若不是他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你在这儿。”
萧惩瞥舟明镜:“嗯?”
“……”舟明镜神色未变。
玄澈冷哼一声:“明明是神却偏要跟鬼厮混在一起,舟明镜我真搞不清楚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舟明镜抱着刀既不看他也不反驳,只是脸色开始逐渐变冷。
但不是那种阴沉的冷,而是……
唉,很难形容得出来,总归是一种很奇特复杂的感觉。
玄澈见他跟只闷葫芦一样,又是冷笑:“小西风我劝你真该好好看清你身边的这条狗,你对他就这么放心?就不怕他是天界安插在你一念城的眼线?”
“……”
萧惩面色凝重,审视了舟明镜一眼,对方面无表情,脊背挺得笔直。
片刻,他轻笑一声敛了目光,转悠着烟杆儿似笑非笑:“二位今日来我鬼域,想必不只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吧?有什么事儿就请直说吧,还是说,你们想来我的酒楼蹭饭?”
“……”
玄澈脸一板:“谁要吃你做的饭!留着喂猪吧你!”
“你给我闪一边儿去。”
朝歌把玄澈一脚踢开,逼近萧惩质问:“帝君请你协助查案,你为什么不表态?”
“什么什么?”
萧惩掏着耳朵:“我没听错吧,你们天界的事儿,跟我一念城有半毛钱关系吗?”奇快妏敩
“少跟我这儿装!”
朝歌翻着白眼瞥瞪他:“都说了很可能跟你们鬼界的人有关,你是鬼王,你凭什么不管?”
萧惩磕磕压根儿就不存在的烟灰,冷笑:“我鬼王怎么了?我鬼王,鬼界就什么人我都该认识什么事儿我都该管了?怀灵帝君还是神界之主呢,二位动不动就不请自来,在我鬼界撒泼耍横,他怎么不说管管?”
“…………”
朝歌自小伶牙俐齿,还是头一次被人怼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神色复杂地说:“萧厄,你如今的嘴脸……可真是难看。”
“哦,难看吗?”
萧惩挑眉,一把抽了玄澈的星矢。把玄澈都吓了一跳:
“萧狗,你抽我刀干嘛?”
却见萧惩对着锃亮的刀刃儿变着角度照镜子,又是摸下巴又是摸头发,颇为自恋地说:“瞧瞧这完美的颌线,这俊朗的眉眼,这酷炫的发型,明明蛮帅的啊。”
“…………”
朝歌瞬间就被气炸了,气鼓鼓地拽着叶斯文转身就走,“地点北海,爱来不来!若来,三日后到怀灵帝君的两仪殿一聚。”
走时叶斯文一步三回头,对舟明道:“姓舟的,你确定要跟着他吗,你真不跟我回天界吗?”
舟明镜不理睬他。
待他们走远,提醒萧惩道:“殿下,焚情也出现在北海一带。”
“我知道。”
萧惩说,在两人走后,他脸上的笑容也就消失了,不紧不慢的往烟斗里塞满了烟丝。
舟明镜望着他的动作,平静道:“殿下要跟他们一起去吗?但三日之后,是您与驭魔使的半月之约。”
“先不说这个。”
萧惩说,转身时烟雾已逐渐在两人间散开,使彼此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不轻不重地声音:
“明镜,我好像真的从没问过你,你明明已经飞升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萧惩白道人更新,第 42 章 开业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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