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颤动,迷迷糊糊半睁着眼,浑身乏力忽冷忽热,视线里全是虚影,待光景慢慢聚焦才辨清自己身在何处。
偏头,缠在臂膀的白布点缀出殷红的花,伤口像是挨上烙铁般火辣胀痛,稍微碰下,瞬间有万千钢针插进天灵盖,不由闷哼,这一声惊醒了伏在床沿的人。奇快妏敩
金昭仪先是半张目,随即听见几声轻咳,登时坐直,披身上的衣服滑到地面,也顾不得拾。
见人苏醒,又惊又喜。
用手背贴着他的前额,试探温度,还是有些热。
“为何不见退?那帮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转头对婢女说,“去!再叫太医令过来!”
“等......”司廷枢按住金昭仪的手,制止,“......我没事,药总得吃些时日才见效,咳咳咳......”视线移到紫砂壶,“母亲帮我倒些水罢......儿子有些口渴。”
“水水水!!”金昭仪冲下人喊,“快盛碗水来!!”又将软枕垫在他的腰后,用勺子慢慢地喂,喝一半后,轻抚背脊,关切问,“好些了吗?”
司廷枢点点头:“谢母亲......”
“这什么话,说得如此生分,你是我儿子,何须言谢。”
他垂眸笑笑,又正色道:“母亲,隶庶呢?”
“在外面候着。”
“劳烦母亲替我叫进来吧......儿子有些话要交代给他。”
“有什么事必须现在讲?就不能等你恢复好了些再说?”
“事关重大......”司廷枢费力吐出话,“成败或在此一举,刻不容缓......”
“......”金昭仪柳眉微拧,“好,我替你传。”
起身,顺便将屋内婢女全部带出去。
没多会儿,隶庶奔进来,见殿下面色苍白靠坐着,自责跪下。
“属下对不起您。”
司廷枢打消他的想法,话声有气无力:“你若对不起我,那我现在......已经同长兄是一个下场了......”
大概因为起热,加上重创,每说两句就要喘口气。
“我昏迷时......陛下可有来过?”
“有,直到确认殿下脱离危险才离开。”
“那可曾问过我身上这些伤因何而来?”
“属下是如实相告的。”
“做得不错,”司廷枢得意一笑,“其实我倒要谢谢俍凡......多亏他行刺,不用我再费心设计,该如何动摇陛下对长兄的态度。”
“那接下来属下该做什么?”隶庶问,“需要我替殿下杀了他吗?”
“好啊,”司廷枢眼光阴鸷,“那就不留活口。”
“属下这便去!”
“先等等......”
隶庶半转身子,侧头听殿下问:“画拿到了吗?”
“是。”
他取下身上画筒,打开盖子,将里面东西倒出来,手捏卷轴两端呈给司廷枢看。
画中女子身形纤瘦,皮肤小麦色,鹅蛋脸,黛山眉,杏圆眼,樱桃口,细看也是个佼人。
“......告诉昭仪,我有话说。”
司廷枢仰面,吃痛地喘息,如果他没分析错,云娘子背后的操纵者就是前朝旧人,那意图显而易见。
“怎么了?!”金昭仪拎着裙摆进来,声音焦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儿子很好......倒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母亲帮忙。”
“什么事?”她身体微微前倾,听见虚弱地回应,“母亲能不能,替我传召掖庭令......”
金昭仪坐直,疑惑道:“叫掖庭令做什么?”
司廷枢眉宇深沉,眸光流转寒芒:“我在找钥匙。”
这大半夜找毛线钥匙,莫非烧糊涂了?连话都说得莫名其妙。
“找什么钥匙,我还是替你传太医罢。”
见母亲欲要起身,司廷枢慌忙攥住她的袖子,一时扯动了伤口。
背脊瞬间冒出冷汗,他松开手跌回软垫,咬紧后槽牙深锁眉:“母亲,此事于儿子至关重要......”
在紧要关头上,金昭仪向来不拖后腿。
“好吧,”然后改口告诉婢女,“到掖庭局找掖庭令,就说我这里人手不够用,再挑俩丫头带过来服侍。”
听完婢女意思,掖庭令认真选了两个机灵的。
跟着内侍进入内殿,见到金昭仪,先是行宫礼再将人推上前,堆笑说:“她俩是双生,刚被下官□□出来没多久,都机灵着呢。”
金昭仪招招手,取下玉镯放在掖庭令掌心:“这么晚还要劳烦掖庭令,一副玉镯小小意思,算是辛苦费罢。”
掖庭令勾下腰,双手接捧,咧着嘴吧笑:“下官吃的就是这碗饭,将不听话的奴隶驯服,能不在主子跟前出错,惹主子们生气就算尽职了,更何况昭仪开口,下官定然要用心。”
这种场面话也只能听听,若现在坐着的是皇后,方才那段话仅需换个名字,保证一字不差。
金昭仪笑笑,对旁边的婢女说,“先带她俩下去,”自己也起身向外走,掖庭令跟在后面,结果被内侍给拦住。
她不解:“昭仪......这是何意?”
“别紧张,”金昭仪温声宽慰,“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答,答什么......谁要问......
门悄然带上那刻,四下幽静如置身野岭,风烛共舞,月落满地霜,从脚底蔓延一点一点冰冻体内热血。
掖庭令僵硬地扭动脖颈,见桓王正倚靠坐在床上,‘腾’地跪下:“下......下官眼拙!”
这个二皇子本性狠戾,千万不能得罪!
“起来,我有话问。”
“是是!”
司廷枢先问:“宫内的宫禁女工,宫人名藉可都是你一直掌管?”
“是的殿下。”
又问:“你担任此职,有多久了?”
“差差不多十年。”
“就是说,从前朝开始你便担任掖庭令一职到现在?”
“是......”
司廷枢扬扬下巴。
隶庶遵照,单手握住卷轴一头,将另头垂落展开。
“认得此人吗?”
掖庭令小心翼翼抬头,画像赫然出现在眼前。
眯起眼,上下观瞻,看着确实熟悉,有哪里见过吗?
而且透过笔墨,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个讨债鬼。
她再看了看,等等!这不是......
掖庭令睁大眼,惊诧地指着画说:“下官想起来了!”
“是谁?”
“回桓王话,此人名叫云糯,是前朝聿昭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聿昭长公主?
司廷枢嘴角慢起弧度,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把你知晓的全部讲出来,我要知道这个云糯和长公主的所有故事。”
尽管掖庭令没有服侍过长公主,但她那些事迹在当时可谓是耳闻能详。
把信和郡王家的小世子打到哭爹喊娘,跟太傅斗嘴,还偷溜出宫,甚至学会了民间的倒卖,得亏是在小范围内倒卖些小玩意儿。
更蛮横的,是她不准其他嫔妃在宫里种槭树,所以那时候,独有芸妃寝殿一到兰秋会满院红叶,多到似要溢出后宫。
......
掖庭令谨慎说完,抬眼瞧瞧桓王的反应,却不见脸上有任何表情,也猜不透他为什么忽然想听这些。
“你可以回去了,至于方才所说所看到的......”
话截一半,掖庭令又不是没脑子,当即反应道:“下官明白!”
“出去吧。”
人走后,隶庶边将画卷起来,边听殿下说:“怪不得史书记载不多,这些事迹写了也是让皇室蒙羞。”
司廷枢后脑抵着软枕,暗自忖量。
当年父亲逼宫弑君,亓帝留下的皇嗣中,只有聿昭长公主逃到了城外断崖,结果还是坠崖而死。
这么些年,云糯一直好好呆在环栖馆,为何偏偏近来才有所行动?
而鱼机和已故芸妃神似,陛下甚至不顾言官谏言纳她为妃,可见吸引皇帝的不止神情、喜好和习性。
这些云糯确实可以告诉她,但梨花糕和那首曲子,前一个尚能勉强解释,后一个就说不过去了。
他突然想到方才掖庭令提到的一句话。
——云糯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除亓帝外,向来只听从她。
宫变时,亓帝是真真正正死在大殿上,可聿昭长公主却坠崖而亡,虽得当时追捕的羽林军亲眼所见,但事后并没有人将她的尸首带回来......
司廷枢猛地想到一个可能性。
“隶庶,咱们不妨大胆猜测下,或许......聿州长公主根本没死!”
如果对,那只有她能操纵云糯,而鱼机,就是用来灭龑复亓的工具!
“不用去环栖馆拿曲谱了,她极有可能离开,或已经不在京兆......”目色晦暗,“你现在帮我做两件事。”
“殿下请吩咐。”
“......一调查云糯过往都曾接待过什么常客,以及住址;二杀了俍凡......”
月星浑浊赊晚风。
齐明官瞥眼困得七倒八歪的金吾卫,轻松翻过墙。
四下黢黑,幸好有萤火为他照路。
之前师父与他约好今晚细商计划,结果临时传信来不了了,也没说原因。
这大晚上还能岔出别的事?
而且自北庭王府查封后,他一直都不清楚师父的去向。
他甚至觉得师父根本没离开过那里,不有常言说: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吗?
于是齐明官打算碰碰运气,踏出门,满目除宫灯外就只剩灯下黑了。
可当他溜进王府找了两圈,别说人连□□声都没有。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突然有颗石子从头顶砸下来,齐明官立即抬头。
轻风拨乱额前碎发,而师父就高高倚坐在槭树上,正垂首朝他莞尔一笑。
亓律昭右腿弯曲,手肘搭在膝盖,支头望着小徒弟:“警惕意识太差。”
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师徒同心嘛。”他俏皮道。
齐明官坐在偏斜下一点的树干上,迎着月光,发现师父脸色比上次见略显憔悴,且身上还沾着黑色碎屑,好像是烧过的纸。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所以师父方才是去哪里了呢?”然后指指她的肩膀。
亓律昭顺着视线,看到几处纸碎屑,轻轻掸掉,淡淡回答:“噢,临时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丧葬。”
方才那两句话太短,齐明官并未听出鼻音,偏过头想看清师父眼底情绪,可惜周遭太黑,什么也瞧不见。
“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亓律昭摇摇头,目色是齐明官望不出的怅然。
“一面之识。”
声音氐惆,疏星黯沉。
尔后又换了种轻快语调,对他粲然笑道:“小徒弟呀,如果在你我洗雪逋负,以偿夙愿之后,有天师父死了,记得不要把我埋在土里,我不想让蛇虫鼠蚁啃食我的身躯,可以将我火化,撒向云天,让我最后看一眼浮岚暖翠,然后以山河枕眠。”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沈忭延元恪苏湛星北更新,第 58 章 伪装识破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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