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屏息凝视,时间仿佛被冻住。
触目惊心的蜿蜒,一点一滴侵蚀着良心。
“......有骨气啊。”元胡钦佩。
再瞧旁边那位,面上波澜不惊,好像早有预见。
“未必。”
元胡侧目:“啥意思......”
“如果真想以死证气节,大可击登闻鼓,让龑帝看到他控诉科考不公的决心,这样重视程度反而提升,既然选择来闹事,根本不是执意要死。”
亓律昭盯着地上那滩殷红。
“我见过真正的亡命之徒......”
铜铃眼,厉鬼脸,血腥气,腐尸味。
“他们杀人越货,不过眨眼之事,怎会给你时间论长短?何况这里还是京兆,就算匪寇也知不能与官斗,明眼人都看得出已经涉及皇室,他们更不会贸然冲进来。”
“你的意思......那帮打手和死掉的儒生全受人指使?”
“如果没猜错,打手应该是皇后想平息势态,又想掩人耳目派来的,而儒生,是桓王布下的连环计。”
“......”元胡五官皱起,食指关节顶着下巴,低头寻思,“夺储总共就四人,已经走一个,俩被困王府,人死在勖王府门前,这里面只有桓王的受益最大,而且他也擅长拿条件捏对方命门,目的嘛......可能是想让勖王流失民心。”
平静的脸裂出诧异。
亓律昭:“你脑子开光了?”
话是损了些,但相对某些人说得,还算有水平。
儒生的血浇灭了激昂,蛮横的栗栗危惧,怯懦的奋起反击。
“杀人了————”
不知谁先起的头。
“天子脚下,仗着皇室撑腰,目无章法!以暴力堵悠悠之口!”
“今日吾等誓死维护权益!即便利刃穿胸,马蹄踏尸,也要控诉不公,得一个结果!”
韩莫眼见不妙,想撤,但身后无路可退,儒生已经反过来包围了他们。
“文人要硬气起来,也是不输武人啊。”
“刀剑只能消灭身体,笔墨却能遗存千古,”亓律昭望着前方,“武人铁骨,文人傲骨,其实很多话都带有偏见,却广为流传,大受赞同,比如‘文不如武’,‘女不如男’。”
虽然皇后有令不让打杀,但再这样耗下去,被官兵抓到谁也跑不掉。
他们互相推搡,忽闻一声短哨。
黑马正中疾驰,后跟着几十人。
韩莫当然知道他们是谁,吹声口哨,给手下提个醒,其他人也顾不得文明,直接把拦在身前的人掀翻在地,一个个像四处逃窜的老鼠。
有些儒生连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本能地跟着跑,结果不会翻墙,被从后面包抄的金吾卫擒住。
“抓!”
司廷戾自然也听到了那声短哨。m.xqikuaiwx.cOm
这时,锁链突然响动,俍凡站在门外说:“北庭王可以回去了。”
勖王先是冲过去,然后被府兵给拦住。
他扯着脖子喊:“俍凡!你想造反吗!”
看这架势,出去就是死,不出去好像也容不得他拒绝。
“长兄。”
司廷戾侧身回头,与他交互眼神,信誓笑道:“我先走一步。”
此刻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已被金吾卫包围。
阶下正中央站着的,正是金吾卫大将军段敬节。
“陛下有令,要带您去个地方。”
他拍拍马鞍,待北庭王翻身胯上马背,自己脚踩磴子坐在后面。
“段敬节这是要干嘛?”
亓律昭:“怕殿下半道跑掉呗,两人共乘一骑方便看押,毕竟现在还是亲王身份,总不能把人绑着拉在大街上走吧,多有损皇室颜面。”
“看押?那帮人不是来接殿下的?”
“你觉得桓王会在龑帝面前讲人话吗,”亓律昭嗤笑,“即使不是扣押,也会暂时将殿下单独禁足,北庭王府现在说不定已被控制,你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司廷枢这个狗东西!”元胡衔愤,恨不得一剑捅穿他的脑袋。
“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殿下说,如果他被关押宗正寺,就先带你去平州,然后等事成后再接你回来。”
“事成?”亓律昭捕捉到讯息,她再问元胡,“殿下是不是有计划?”
元胡被问得一愣,细想原句,里面并未提到。
“殿下没交代,只说让我带你去平州,然后再回来帮助卫公。”
“卫赴来了京兆?”
“是。”
亓律昭沉思。
司廷戾另一个身份是沈忭延。
九阙府乃他的江湖势力。
皇室之争再激烈都算内部事,把江湖势力牵扯进来,就变成了朝堂与江湖纷争,沈忭延这个身份必然暴露。
皇帝认定他会造反,怎能留他?
兴许还会借机肃清武林,剿杀与朝廷对立的所有门派,那才是天下大乱!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噢对了!”元胡忽然想起来,“我确实漏掉了两句!”
“......”
亓律昭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
但傻子却没感觉到微妙的气氛。
“殿下说平州有桃花源,等来年花开,你一定舍不得走,”他挠挠头发,想破脑袋,“虽然我也待了好些年,但怎么没见过什么桃花源......”
亓律昭知道。
她低下眉目,淡淡笑色匀在两靥。
视线落在指骨,眼中温柔掠过。
“虽然不知他本意如何,可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倘若我想安逸,一开始便不会去聿州。”
态度坚决,不可动摇。
“不管殿下交代你什么,总之,我不会离开京兆,去平州等一个不知生死,没有归期。”
亓律昭给他两个选择。
“反正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要么,你跟我一起救殿下,要么,咱们分道各做各的。”
元胡寻思,要不然把人敲晕带走呢......
“你若敢动歪心思,”只见对方袖中露出小半截弓/弩,表情和悦,“我就先送你走。”
“......我觉得,两人协作还是比单打独斗要明智。”
“确定?”
“确定!”
“不改了?”嘴角上扬,秀眉微挑,“我可没逼你。”
“哪有。”
元胡轻轻按下那只拿着弓/弩的手。
“殿下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你。”
“既然这样。”
亓律昭收起弓/弩。
“咱们现在就去玉府,探探情况。”
已是心急如焚的玉仲章,在面对桓王的‘关心’,却不得不止步从容。
几番对话,找托词离开。
即使坐上马车,还是命车夫匀速行驶,唯恐被他瞧出端倪。
终于行至府邸,他匆匆下车,长史接过象笏,嗫呫:“北庭王的人已在前厅等候您多时了。”
“是元胡吗?”
长史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位,可是老奴从未见过此人,所以不大清楚。”
“去看看。”
玉仲章侃然正色,二话不说往前厅去。
听到脚步声,亓律昭侧目,见元胡起身道声‘玉公’,她也同样垂首长揖。
“这位是?”
元胡介绍:“玉公,他是殿下刚招揽的门客,我们今日来,就是想探探前殿的情况。”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仅仅猜个大概,”亓律昭站着回答,“殿下去前有交代几件事,所以我们只能在王府外静察动向,后来段将军突然带着金吾卫出现,故而猜测,是不是前殿对殿下采取了什么行动?因此贸然来府上,想了解后再作打算。”
“其实与你们想得差不多,”玉仲章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说,“皇帝下旨让段敬节清散闹事者,将戾儿暂时扣押宗正寺。”
果然如此。
“请问玉公,是谁去报得信?”
“金吾卫副将,少肃青。”
“那玉公可否方便将早朝的情况详细描述呢?”
之后玉仲章提到轮值的金吾卫全部脱岗时,亓律昭反应过来:“少肃青是桓王的人!”
为摆脱嫌疑,必然又将责任推到那个带队脱岗的人身上,而且这个人,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棋局瞬间明朗。
“他事先让少肃青调走金吾卫,方便儒生聚众,然后合谋俍凡引殿下入局,指派一人以死败坏勖王名声,使其流失民心,而罢朝则成为殿下谋逆的最好证据。”
“不错,”玉仲章道其意图,“桓王是想将‘行卷’,包括怂恿儒生全部扣给戾儿,这样就变成北庭王蓄意夺权,谋害手足。”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帝暂时不会动戾儿,这段时间你们且先住下,若没有特殊情况,就不要出府了,我会在朝中留意境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扭转局势的线索。”
“玉公......”元胡嗫嚅。
“怎么?”
“其实殿下已有对策。”
司廷戾最后的嘱托,是要保护好玉仲章。
“莫非他把卫赴找来了?”
“啊......”
就知道瞒不过。
“万不可,”玉仲章慌忙阻止,“卫赴乃江湖人,他若卷进来,是与朝廷对抗,那将会天下大乱!”
和亓律昭想得一样。
不过......
“这个问题,想必在卫公来之前也考虑过,但为什么还要做,或许殿下有他自己的打算。”
尔后起身,长揖:“至于去处,为了玉公安全,我们不便留下,桓王肯定时刻派人盯紧您,玉公还请多加小心。”
又道:“殿下由我们来救。”
元胡随声附和。
“对!对!玉公您只要确保自身安全,这剩下的事,让我们去做!”
玉仲章神色氐惆,但想想亦有道理。
“也罢,就且按照你们的意思办。”
他站起来,突然揖礼。
“请你们好好辅佐戾儿。”
元胡赶紧托起他的手。
“玉公您......您这是什么话,您不说,我们也会啊。”
亓律昭望着眼前的老人。
雪白头,龙钟态,佝偻腰,蹒跚步。
心生悲怆。
长史送人离开,回来见玉仲章怔怔凝视着壁画,口中轻叹。
“老夫已无两件珍宝,这次......绝不能再失去。”
“阿满。”
听主子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而后喟然,似有遗憾。
“只可惜,我怕是看不到戾儿君临天下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沈忭延元恪苏湛星北更新,第 52 章 棋局明朗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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