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王锡爵精神一振,此物好苦!
这是王锡爵对咖啡的第一反应。
但随着苦味之后的回甘涌来时,王锡爵顿感此物还不错,挺新奇的。
沉思孝也同样品着咖啡的味道,他的反应和王锡爵大差不差,两人都是这般的神情。
余下的诸人也都无有例外。
倒是王家屏在品了咖啡之后,就瞬间激动激动起来了。
王家屏立刻跪道:“殿下,此物危害甚巨!臣请调集大军重开西域,阻断此物进入中原之地!”
王家屏的反应很剧烈,所有人的不由愣住了。
一向稳稳当当,只求当首辅的王家屏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做了急先锋呢?
朱常洛看着王家屏的反应,他说道:“卿之言,孤知道了。孤召集卿来,为的就是此事。”
“西域广大,路途遥远,且种族林立,不堪王化。贸然开战,孤也没有必胜之把握。况且,南方的东吁之乱还是未平定,近些年北方草原也是异动频频。若再开战西域,孤恐社稷不安。”
这时候的朱常洛不急了,他开始转着圈的往后退了。
但是,王家屏不能犹豫的。
因为,王家屏的身后就是一个个巨大无比的茶商世家,就以他本家而言,他们家就是做茶马生意起家的。
虽然,到了他这一代出人头地位极人臣了,不再去谈商贾之道了。
但是,茶马的利益王家屏是不曾放弃过的,毕竟,这其中的利益有多大,也只有身在局中之人才能知晓!
所以,王家屏在品了咖啡之后,感受到了咖啡的别致之味,他顿时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若是,此物真的要传入中原,先不说家国大事。就以他及他身后的广大茶商们,都不能坐视不管的。
毕竟,此物有掘断茶叶垄断根基之能。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必须要强势打击。
不仅不能让咖啡荼毒西域,高原,草原!
更不能让咖啡进入中原,截断茶商们的命脉利益!
所以,作为茶商代言人的王家屏自然不能容忍咖啡威胁茶叶的地位了。
王家屏道:“殿下,此物妖邪!倘若使得此物传至天下,不仅会乱了国邦之安,更会乱了万世基业!茶乃我华夏之魂,若被此外物入侵,则魂不保,中华之序也将乱矣!”m.xqikuaiwx.cOm
听着王家屏这一顶顶的大帽子扣在咖啡之上,朱常洛心中嗤笑。
咖啡岂能有如此之功?
茶岂能有如此之重?
两者归根结底不过就是日常之所饮之品罢了。
若仅仅只是为了利益,就要把另一端打压成祸乱天下的根源,这就有点走火入魔了。
朱常洛道:“此物妖邪与否,尚无定论。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要讨论一下,如何将此物的为害降至最低,才是本次朝议的重要议题。”
“孤以为现在应做两手准备,一是派人研究咖啡,尝试引种。二是要阻断西域之外的咖啡通过西域进入到了高原,草原之等,破坏我大明安定。”
朱常洛的话顿时让王锡爵等人的眼睛亮起来了。
他们这几个可没做茶叶生意的,身后也没有大茶商们的孝敬。
若是,咖啡能引种中原,成为中原之物,那么他们也能顺势分一杯羹,为自己的家族后代多铺一条路。
所以,这些人并不像王家屏那么激动,至少他们并不认为咖啡是妖邪!
王锡爵立刻也站出说道:“殿下之言,臣以为圣明!咖啡虽是方外之物。但其并非不能引为自有。若是,能够将咖啡引入中国,使其成为我华夏之物。而后,再辅以国势,将其立为国有。阻断西域之外的咖啡之路,我大明不仅能够高枕无忧,更能因此获得一件不输茶叶的有力武器!”
沉思孝也跟着说道:“殿下,臣以为首辅所言极是。若能引为自有之物,不仅可以化解咖啡之威,更能为我大明带来一件如茶叶一般的绝世武器!”
“自古以来,我中国之民便自强不息,海乃百川,始有我大明今日的昌盛。汉开西域之后,原不属我中华之地之物,在这浩浩荡荡的大势之中,也都涌入我中华之国,丰富我华夏之物资,丰饶我华夏之民藏。”
“故而,臣以为咖啡当引,西域当开。两者并不冲突。臣会调集工部物资,优先接续宁夏至西域的坦途大道。使我大军天兵一到,西域归附,西域之民重沐皇恩,感激天恩浩荡!”
沉思孝这话说的尽是豪气,比王锡爵都有底气。
这不由得让王锡爵都忍不住转头要看沉思孝一眼,难道水泥真的这么赚钱吗?
一想到工部手中的水泥配额,王锡爵就忍不住的抓心挠肺。
他眼红工部的水泥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尤其是看到京师内外,无数人都想尽办法的想从工部手中得到一点水泥批额时,王锡爵就会犯眼红病。
毕竟,内阁当家实在是太难了。
现在虽然也把户部收在了手中,但是,户部的情况,还是一言难尽。
指望户部的银子办大事,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在晚明之后当首辅,能保持国家机器还能正常运转,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国家太多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如果不能把这些要用银子的地方安排妥当,就想治理好大明的天下,那简直比上天还难。
所以,当王锡爵听到沉思孝这壕无人性的话时,王锡爵是真眼红了。
朱常洛听完沉思孝的话后,朱常洛伸手压了压道:“沉卿的意思,孤明白。但是工部有工部的任务。现在的水泥产能有限,能供给给申用懋的本就紧张。”
“若再挪用这些份额用来修通达西域的道路,可能就会影响申用懋现在主持的全国基础水利工程的进度。”
“如今天时已经不如往年,朝廷若不能在此事为天下人准备,等到万一有了一个长旱,长涝发生之时。大明的百姓还能赖什么以过活?”
“孤身为天下百姓的君父,考虑的不仅仅只是以来的大明中兴。孤更应该考虑的是百姓们以后的生活依靠。”
“孤必须保证他们在遭遇到荒年的时候,能够有一线的抗险之力。撑到我大明拨云见日,中兴有望的盛世之景。”
“所以,工部的统筹计划不可轻动。一切都必须按照既定的国策进行。在孤的心中,没有什么比民生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朱常洛这个时候必须要再次强调一下民生的重要性。
沉思孝想用工部的水泥换取功劳,这不是不可以,但要分时候的。
现在,正是申用懋主持修建全国基础水利设施的重要时刻,水泥这要好钢,自然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若真的要动用水泥,那也是朱常洛再次放开水泥之权,准许新的水泥厂开办之后,才能去考虑。
不然的话,以现在的水泥产能,朱常洛是决不允许有人挪用本该用于全国水利基础建设的水泥的指标的。
谁要敢在这个时候打用于水利基建的水泥主意,朱常洛不介意送他全家提前与地下的祖宗们团聚一堂。
而且,朱常洛这两年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朱常洛不仅让都察院派出御史监察,还让反贪署也派出了专员巡查,同时,也命令了孙暹派出了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进行暗查。
这两年因为挪用水泥修私宅,墓地的各级官员,朱常洛勾决流放都有数千之众了。
可见,在这件事上,朱常洛是根本没商量的。
毕竟,朱常洛可是知道小冰河时代的威力的。
若不能提前准备好一切,来应对这场旷日持久,维持了几十年的天灾,那大明的下场必然还是无比惨澹的。
所以,必须要下硬手,下死手,才能保证此事的稳定推进。
沉思孝知道自己好像没有把握好拍马屁的尺度,他赶紧调转方向,往地上一跪道:“殿下仁德!臣能生逢此时,是臣百世修来的福报。天下百姓能有殿下这般仁爱的君父,亦是天下万民之福。臣为殿下贺!”
众人看着沉思孝的变脸术,心中都纷纷惊叹,但是在动作也都不慢半分,个个都随之拜道:“殿下仁德!臣等为天下百姓谢殿下之鸿恩。”
朱常洛道:“卿等请起,孤不过是做了孤该做的事情罢了。”
“现在重回咖啡之议。卿等以为该如何制定重开西域之策?”
朱常洛在钓鱼。
他不想再为这场国战出银子了。
他要勾着这帮人主动拉投资。
毕竟,依靠着茶马贸易过活的大户,简直不要太多了。
让这些人出出血,出点军资军费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这一战可是为了他们争取利益的。
但是,这话不能从朱常洛口中说出来。
朱常洛说出来,那就是与民争利。
若是这些人提出,朱常洛再勉强同意,那就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到时候,不管这一战要打多久,要打成什么样子,最后被人骂也是他们这帮人。
朱常洛只需站在一个公正的位置上,为利益受损的“百姓”们“仗义执言”一番即可。
不过,即便是仗义执言了,朱常洛也不会改变国策,依然还会继续对那些依附在茶马贸易身上的巨贪和利益大户们赶尽杀绝的。
毕竟,这些人都是吸着大明的血才壮大的。
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大明的兴亡。
大明亡了,改朝换代了,他们的生意还能继续做。
但是,朱常洛可能就活不成了。
所以,对于这些无君无父,只知道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害虫,朱常洛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王锡爵想不出好法子,他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毕竟,手中没钱,说啥都没底气的。
户部的仨瓜俩枣,哪里够重开西域的军费。
户部现在能维持正常的收支平衡都算是邀天之幸了。
所以,王锡爵也提不出什么好意见来。
董其昌脑瓜子转了转了,他好像猜出了点什么。
但是,董其昌毕竟不是利益中人,有时候张嘴去康他人之慨是挺爽的,但是,爽完之后的反噬,同样也是巨大的。
董其昌自认自己的小身板还扛不住这样的反噬。
毕竟,他们董家也就他这一代出了人才。之前,虽然也能说的上是书香传家,但归根结底和那些南方大姓豪族相比,董家还是像一只弱鸡的。
而且,董家做的生意也几乎都是本分生意,并不像那些大姓豪族们干着海外走私的买卖,中饱私囊。
他的身后更没有像盐商茶商这样豪商投靠,所以,对于此事,董其昌也自然的选择了闭嘴。能不说就不说。
万一说瞎了,让某些人吃了大亏,他们记恨起来,那可就不得了了。
那会掘了他们董家的根子的。
邢玠是山东人,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一直也都是似是而非的。他们山东人虽然也有做海商的,但是,这些海商都是小海商和闽浙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与其去海上冒风险,山东人还是比较喜欢土地的。
山东的土地肥沃,是黄河几十万年来冲积而成的沃土平原,这里的粮食产量几乎都是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
所以,山东的大族豪姓,及各路藩王,他们最爱的事情,就是兼并土地。没有比土地更能激起山东人的欲望的了。
尤其是以山东孔圣家族为例,孔圣家族兼并的土地在周围的府县都已经承纳不住了,最远的土地他们都兼并到了安徽了。
由此可见,土地兼并之甚,是多么恶劣!
所以,邢玠对此也没啥可说了。茶的生意影响不到他,及他身后的山东帮。
而且,山东还没有茶,即便是种茶,那也是因为几百年后出了一位敢于斗天斗地的绝世太祖发出了号召后,山东充满智慧的劳动人民才在崂山地区种出茶了。
但是,这茶的味道,就有点差强人意了。虽然,也一直有人吹,但终归还是小众,并无多少人真心喜欢山东茶的。
所以,邢玠也选择了闭嘴。
刘品如和沉鲤自然更是不提,他俩的情况几乎是和董其昌,邢玠对版的。
刘品如家也是小门小户,就出他这么一个人才,底蕴都没养起。
沉鲤是归德府人,也就是后世的商丘人,作为一个内陆诗书传家的家族,沉鲤家更喜欢的就是土地兼并。
所以,对于此事的态度,沉鲤也是持保留态度的。
于是,最后对此事依然持激烈态度的就只剩下王家屏和沉一贯了。
沉一贯会支持此事,并不是因为他的家族,或他的身后牵扯多少茶商利益。
而是因为沉一贯要鲜明的展示出自己的立场,让皇太子殿下看到自己的价值。
所以,沉一贯也就罕见的支持了王家屏的意思。
沉***:“臣以为此事可徐徐图之。陕西,山西,四川等地的茶马司主管各地的茶马互市,这其中牵扯到了云贵闽赣茶商亦不在少数。故而臣建议可以适当提高茶引价格,收取格外的茶马税。补贴军用,以用于西开西域的军资。”
沉一贯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王家屏也不可思议的看着沉一贯。
沉一贯这是想干什么?
此事还未到紧要之刻,就想着宰杀大户,与民争利,这可是大大的恶政!
王家屏顿时开头道:“一派胡言!盲目加派茶马税,提高茶引价格,这会引起茶马互市的动荡,使我大明陷入到无马困境的。”
“殿下,切不可听信此言。茶引价格早有定制,茶马税在太祖皇帝起便定下。贸然改变祖制,臣恐天下难服。”
王家屏誓死维护茶商的利益。
沉一贯看着王家屏,他的态度虽然还是一副晚辈的恭谦,但眼神之中依然透出轻蔑。
沉***:“王军机此言差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茶叶真的被方外的咖啡取代,而我们还再次商讨茶农利益,到头来,不管茶农利益无法保证。就连最基本的茶马互市都将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困局之中。”
“到时候不要说大明无马之类的危言,就连茶农们能不能保住饭碗都是两说!云贵闽赣地区自古土地贫瘠,专以种茶采茶为生者,不知凡几?若是,因为我们的优柔寡断,使得这些茶农们不能有后继之食,我们就是千古罪人!”
沉一贯直接驳斥了王家屏之言,王家屏听到沉一贯的话后,也为之一窒!
沉一贯说的都是对的。
倘若茶叶真的被方外的咖啡给取代了,到时候,失去的利益可就不是眼前这一星半点儿了。
所以,必须尽快的那个主意。
朱常洛欣赏的看着沉一贯。
关键时刻,还是这位浙党领袖有魄力。
怪不得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此人能官至首辅,其人还是很有水平的。
朱常洛适当的开头道:“卿等的意思,孤都知晓了。今日孤叫卿等朝议,也并非是要立刻论出一个结果来。”
“咖啡的效果如何,现在还是只是口上一说,孤准备给卿等一个月的时间适应咖啡之效。一个月后,孤会再次召集卿等重议咖啡之政。到那时,孤希望卿等可以为孤献上老成谋国之良策。解决此次的茶叶危机。”
朱常洛打算让子弹飞一阵,顺便在这一个月内让内阁,军机处等八人好好的享受一下咖啡的提神效果,对比一下茶叶的效果,让他们自己思量咖啡对茶叶的致命冲击。
朱常洛相信不用到一个月的时间,凡是听过或试过咖啡效果的茶商,或是与茶商有关联的官员们,他们就会最先的坐不住要求朝廷想出办法抑制咖啡,拯救茶叶!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颠破不破的至真之理。
没有谁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利益被一个新生的事物蚕食、冲击的。
这就就比是朱常洛要进行的改革,等到了关键的时刻,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和和气气,温温吞吞。
最后,肯定是要图穷匕见,殊死一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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