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孩子逐渐大了,杨梅为了方便,曾有一段时间,在丘泉镇上找了一个辍学的农家姑娘,帮她照看孩子。这姑娘家在镇上,早上赶杨梅上班来领孩子,下午在杨梅下班后回家。
今天许宏涛觉得自己没有外出,便想替杨梅带带孩子。但看到刘明辉好像有话说,便让杨梅先回,他和小刘说几句话。
杨梅走后,刘明辉说:“咱们去我宿舍吧。”
许宏涛说:“行。”于是两人来到刘明辉的宿舍。
许宏涛从这里搬出后,也没有别的人搬进来,只剩刘明辉一个人住,倒也清静自在。
进了宿舍关上门,刘明辉对许宏涛说:“你觉得徐厂长今天做的这个决定怎么样?”
许宏涛说:“你是说往酒盒里面装礼品吗?”
刘明辉说:“对。”
许宏涛说:“我觉得能起些作用。”他不知道刘明辉什么意思,过分的话他没有说,觉得说多了不好。
“我估计有作用,但作用不会很大。”刘明辉递给许宏涛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支,并且给两人点上,吸了一口以后说。
这几年来,许宏涛和刘明辉虽然同在一个宿舍,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多数时间分别外出跑市场,偶尔两人在宿舍同住几天,交流也不是很多。这主要原因是两人生活习惯不同。刘明辉回来以后,喜欢蒙头大睡,要么整日整夜去看古龙的小说,而许宏涛平时不喜欢看武侠小说,作息上也按部就班,该睡时睡觉,该起床起床。
更重要的原因,刘明辉在厂里待的时间很短,除跑市场外,他多半会回在县城的家里去,吃住方便,晚上还和同学朋友在刚刚流行开的夜市喝酒。另一个原因,刘明辉妻子在县城里工作,从外面回来,如果不是急着送货,他是不会来酒厂的。这也导致两人见面少,交流少。
刘明辉看到许宏涛望着自己,没有接他的话题,便停顿了一会儿说:“前几年我听说你曾向徐厂长建议,对现有的产品换包装调整价格,我听到后也觉得意义不大,从心底里不是很认同你的观点。主要原因是那会儿咱们的丘泉酒在市场上销得还可以,价格上消费者也能接受,咱们工资也过得去,我觉得能保持着就行了。但慢慢地,市场上从外面进来的产品越来越多,包装越来越好,营销手段也越来越独特,咱们的产品一下子感觉不行了,这时候,我才感觉你说的话是对的。但这会儿,我觉得怎么换包装提价格都来不及了。”
许宏涛第一次听刘明辉对自己的观点做出肯定,这一切让他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该不该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前几年,他有新的发现或有新的感悟时,特别希望讲给别人听,也特别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和赞赏,哪怕仅仅是一句肯定的话语。但那次的建议没有被釆纳,被徐厂长任命为销售科副科长之后,他开始很少提出自己的看法了。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好主意都能被别人看成是好主意,徐厂长不接受他的建议,也并不是徐厂长对他有看法,或者是徐厂长不愿意把厂子搞好,而是他看不到许宏涛能看到的那些东西。
许宏涛曾和屈老板说过自己的建议没有被釆纳的苦恼,屈老板向许宏涛问了徐厂长的为人,说徐厂长就是《三国演义》里刘表这样的人。
许宏涛上学时看过《三国演义》的连环画,记得有个不太著名的人物叫刘表,他的地盘在荆州,后来被曹操、刘备、孙权三家瓜分了。
那天的情境许宏涛几十年后依然记忆犹新。屈老板看到许宏涛一脸漠然,便说:“做生意的人不能不看《三国演义》。好些人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我认为这话是错的。读《三国演义》,能让你明白怎么去做人,怎么去做事。尤其是做生意,读了《三国演义》肯定会让你受益的。”
屈老板语速很慢,淡淡地,似乎很随意,但在许宏涛听来,却好像字字珠玑。和屈老板打交道几年了,虽然后来他也开始销售丘泉酒,但他带给许宏涛的知识和智慧,却是无法估量的。许宏涛和屈老板打交道时有个发现,两人闲聊时,屈老板语速正常,但每到给许宏涛提出什么意见或建议时,他的语速都特别慢,让人有字斟句酌的感觉。而他的话,许宏涛都特别在意,也曾认真思考过,往往能给他以启发。
那天之后,许宏涛便买了一本《三国演义》,出门时带着,晚上住宾馆时翻翻,解闷儿,也从中悟出不少道理。
今天,刘明辉突然提出他那会儿的建议,并作肯定时,许宏涛早没有了当时那分迫切想找个知音的心情,但不管怎么说,他对刘明辉还是有重新认识的感觉。
看到刘明辉在望着自己,许宏涛知道不说些什么是不行的,于是便说了起来。
“机会往往是稍纵即逝的,一时抓不住,马上就会错过。那会儿,整个市场正在复苏阶段,仿佛咱们厂里花坛里开春种的花草,都在发芽,谁也比谁高不了多少,谁也不挡谁的阳光,大家都在初级阶段。但是一旦拉开架式,有些草长得高了,就会挡住矮草的阳光,就会出现有高有低的现象。在企业上,就会有强有弱。”
许宏涛本还想说些有具体操作性的话,但想了想,还是不说了吧,说了也没有什么用。
“我看咱们厂再不想办法,也许过不了几年,会倒塌的。”刘明辉说。
许宏涛听得明白,刘明辉所说的倒塌,是本地方言,就是倒闭的意思。
许宏涛知道刘明辉说的没错,也许过不了多久,厂子真的会倒闭,而倒闭的责任,也许有他许宏涛一份,但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你觉得这会儿需要怎么办,才能让我们这个厂子起死回生?”刘明辉问许宏涛。
许宏涛看到刘明辉在认真地看着自己,一副非常诚恳的样子,只得如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奇快妏敩
“还是得换包装,另起新的酒名,调整制定新的价格和促销政策。”
“你说的这个办法是你前几年提出来的,好几年过去了,这个办法这会还能用吗?”刘明辉一脸惊愕。
“能用,这个办法到什么时候也能用。这是要救活一个厂子唯一的办法。”许宏涛郑重地说。说出口之后,他有些后悔,但又想,刘明辉也不一定听得明白。他想起屈老板说过的一句说,有一块金子掉在地上,有人不一定认为它是金子。
果然,刘明辉说:“前几年厂里没有资金换包装,这几年哪有资金换包装了?你没仔细看吗?好些酒已经用硬纸板的手工盒子了,也开始用各种防伪标签。我估计,那些包装下来,肯定比酒液成本高。那么做有必要吗?酒喝过之后,包装全扔了,这不是浪费吗?”
许宏涛说:“你说得全对,包装在拆封之后,确是扔了,是一种浪费。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那些华丽的包装,你的酒液卖不出去,变不成现金,这时候,别说利润,连成本也出不来。”
刘明辉这会点着头说:“这跟我们学过的买椟还珠是一样的。”
许宏涛并没有细究是不是一样,他说:“这是初级阶段的一种必须手段,如果真正有了足够的影响力和消费群体,像茅台酒一样,包装就退到次要位置了。”
“换包装,调价格。”刘明辉嘴里叨念着,大脑里在思索这件事。
许宏涛想到一句话:产品更新换代。但他没有再说。
“没有大量资金,这个不行。”刘明辉说。“你觉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许宏涛没有再谈自己关于换包装调价格的想法,他顺着刘明辉的话题说:“现在这个不也是办法吗?我觉得在没有资金、又不敢承担太大风险的情况下,现在这个办法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个啥办法?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刘明辉摇摇头。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我们这些人身上。”许宏涛话一出口,觉得自己打起了官腔,有些可笑。停了一会儿,说:“我说的是真的。”
刘明辉说:“什么时候希望不是寄托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许宏涛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这些人,得多跑市场,得和零售店主搞好关系,打友谊牌,让他们把我们的产品当作重点产品来介绍。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我看也真没有什么办法了。”刘明辉叹了口气,他曾想着能从许宏涛这里听出什么比较好的管用又可行的办法,但这会儿,许宏涛却好像除换包装调价格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实施的好办法了。这让他有点失望。
许宏涛掏出烟来给刘明辉点上,两个人都吸着烟,各自在想心事。许宏涛内心深处,其实在翻江倒海,他知道如果要让厂子起死回生,得动大手术,产品更新换代也是少不了的,回收欠账更是少不了的。而目前自己手头的欠账最多,有十多万元的欠账,也许对自己是沉重的负担,也许是一种资源,此刻,他觉得不该过份张扬为好。如果厂里要他把这些欠账短时间收回来,对他来说,确实具有一定难度。
“如果不另想办法,我看这个厂子是不行了。”刘明辉又一次说出这句话。
“你觉得该怎么办?”许宏涛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如果不宣传,是不会好起来的。另外,我觉得还得在市场上想办法。得开拓更大的市场,得找县级代理商,让别人替咱们卖,而不是咱们自己去逐户上门问人家:‘你缺什么货?要多少?’样是不行的。”
“这样确实不行。”许宏涛觉得刘明辉说得很有道理,这些问题他也曾考虑过,他觉得应该像别的酒厂,如沱牌那样,每个县找一家代理商,让他们自己去卖,而不是酒厂的业务员去逐户拜访客户。但前提是换包装提价格,当前这种模式,注定不会发展起来。
“多亏有以前的老客户,也有些忠实的消费者,要不,在各种外地酒的冲击下,肯定会倒闭的。”刘明辉说。
回到家里,杨梅正在做饭,女儿娇娇爬在床边玩。不经意间,孩子已经两岁多了,开始变得漂亮。在许宏涛看来,杨梅因为有了孩子,渐渐没有了以前的激情与梦想。再说,许宏涛那点理想,如幻影一般,没有着落,说得久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现在,他知道得尽量做好工作,多推销出去一件酒,他的提成就会多几元钱,这是最实惠的。至于理想,还是要的,只能等机会。
“小刘找你干啥?”杨梅很随意地问。
“问我觉得怎样才能让酒厂的生意好起来。你说,除了换包装调价格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许宏涛一边去逗孩子玩,一边说。
“如果每个推销员负责一个地区,像你一样,也许会好些。”杨梅说。
“这样也不行,没有有效占领市场,星星点点几个经销商,而且以零售为主,不是发展之路。”许宏涛说。
“想办法调出这个破烂酒厂吧,我对这个酒厂丧失信心了。徐厂长胆小怕事,总怕投资失误有个闪失。王厂长油嘴滑舌整天无所事事。这样的领导,厂子能好吗?”杨梅有些不满的说。“再说,外面进来的品牌,都是大厂子,实力雄厚,一进来就会火起来。咱们还是用原来那套,早跟不上形势了。”
“如果厂子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能搞好。”许宏涛说。
“不要吹了,早不是前几年的那个模样了,多少大酒厂的品牌在西铜地区卖上个一二年,都会被新的品牌取代掉。就凭这个要资金没资金,要设备没设备的小酒厂,能发展起来?”杨梅一边从锅里往外捞面一边说。
许宏涛望望杨梅,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气恼。他们以前也说过这个问题,也讨论过怎样才能让丘泉酒在市场火起来,许宏涛有好几种方案,有些方案杨梅认可,有些方案杨梅不认可。认可也罢,不认可也罢,他们是在家里说说而已,对酒厂的经营没有任何影响的。许宏涛也逐渐习惯了杨梅的这种态度。当然,有时候他提出的看法,她也表示赞同。和大多数结婚几年的夫妻一样,互相之间早没了新鲜和刺激,也没了狂热和激情,有的只是柴米油盐吃喝拉撒。许宏涛发现,杨梅每天上班之后,更多思考的是吃和穿以及孩子。但自己呢,每当看到新的品牌进入西铜和漠南市场,跟自己的产品竞争,强势地碾压自己那灰头土脸如瘪三一样的产品时,他就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冲上前去,把这个酒厂办好,让产品卖到全国各地,让人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酒厂,也让人们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但是,该从哪里下手呢?他不知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酒道更新,第35章 老虎吃天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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