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娄穆清想到喜之前儿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面上的笑有些窘迫,她将篮子一点一点地朝自己的方向挪,“喜儿那丫头说的是送我的,我得先瞧瞧。”
淳于承挑了挑眉,顺从地撒了手。
红布掀开,里面是堆得整整齐齐的话本,靛蓝书面上贴着白底黑字的封皮。
娄穆清拿起放在最上头的一册,字倒是写得娟秀,就是内容令人牙酸。
——与君相守风与月。
她随手翻了几页,秀长的眉就拧了个结。
淳于承托着下颚,好笑地看着娄穆清篮子里的书接连拿了好几册出来,每一本不过粗略翻了几页又像烫手山芋似得扔到一边。
他眼神好,书皮上的字亦写得整齐,淳于承甚至不用拿起来就能看得清楚。
大烨文风开放,民间的话本也就极其丰富多彩,从精灵神怪、花鸟虫兽到奇闻怪谈、皇室秘辛皆应有尽有。
有言道,只要进了浮生斋,就绝不会有人空着手出来,在那里只有你想不到的话本没有买不到的。
浮生斋是京凉最大的一家话本铺子,出售的话本种类繁多、老少皆宜,每日的书客络绎不绝,生意好的时候甚至可以日进斗金。
淳于承对这些向来没多少个人兴致,但沉香楼不在他手里的那段日子,民间流传的话本却不失为一个重要的手段,既能窥见风暴更能酝酿风暴。
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习惯性地听着属下汇报浮生斋又新出了什么话本,书名是什么、写得是什么都要一条一条地报给淳于承,有些时候甚至还会直接将书摆上他的案桌。
因此瑞王爷只是粗略地扫一眼书名,就知道了自家王妃立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瞧见内容的话本写得是些什么了。
京凉的风刮得很快,彼时他们才从木兰围场上回来,城里便有了许多风言风语,也就是那时浮生斋开始将有关淳于承与娄穆清的话本摆了出来,起初还是一两册后面便越来越多,各种风格琳琅满目。
淳于承当下便让萧渊磬去查了,结果没查出什么好事之徒,只是寻常佳人许才子的故事罢了。
京凉城中出名的男女不少,以这些人为原型的话本亦不少。只不过是娄穆清常居闺中,与外人没什么交集,而瑞王凶名在外又不招惹桃花,以至于以往文人们除了那点老生常谈的东西外便无墨可写,这才好不容易逮到点风声。
因着写的是他与娄穆清,淳于承也就随他们去了,只是暗自示意萧渊磬去浮生斋走了一趟,从此他俩的话本便成了浮生斋收价最高、卖的最贵、质量最上乘的话本。
“你那丫头送的是《通史》还是《为家》呀?看得这么认真。”
淳于承不但知道娄穆清手里的话本写得是什么,有些写得好的甚至他也看过、收藏过。只是这人那般执着又纠结的模样实属有趣,让他闲不下逗弄的心思。
他抬起手想揉一揉娄穆清的头,她却以为淳于承是要拿书,连忙把手中的话本一扣,整个上半身都扑在了案桌上,连同篮子和话本一起牢牢地抱在怀里。
淳于承轻笑出声,将手放在了娄穆清的头上,轻轻揉了揉,“我又不抢你的,着急什么。”
他一脸坦然,眼中盛满了笑意,娄穆清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直起身子,一时失语。
“不过……”淳于承话锋一转,本来缩回去的手一下子又伸了过来,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从娄穆清眼前抽走了两册话本。
“让你这么护着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的书,指定有问题。”
一边说着,淳于承就将那话本翻开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娄穆清。
于是,娄穆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淳于承一页一页地翻动书页,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好巧不巧,淳于承拿得正是两册写得最为缠绵悱恻、勾人心魄的,是娄穆清随意翻了两页便抑制不住牙酸耳烫、面红心跳的《桃花月》。
她乌黑的眼在淳于承脸上和书皮上来回打转,一颗心跳得飞快,手边的书被卷起边角又顺开、顺开后又卷起,如此反复。
淳于承确实是随意拿了两册,到手中一瞧才发现眼熟不已。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已有些毛边的书页,指尖蹭上了点点墨香。
不但眼熟,还由萧渊磬特意等着亲手递到了他面前,被他反复翻看过好几次。
淳于承被话本挡住的下半张脸露出了些许笑意,只是从娄穆清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出来。
娄穆清着实没想到淳于承能将这话本看入眼,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他手里的不是毫无内容的情爱话本,而是事关重要的折子。
她思忖半晌,终是忍不住将话本夺了回来,欲盖弥彰地说:“这些话本不过是那些文人写来赚笔费的,文辞矫揉,没什么可看的!”
“回头呀,我得好好训一训喜儿,叫她可别再看这些了。”娄穆清一边说着一边将话本都收回了篮子里,然后将整个篮子都提到了桌下,还特意朝里推了推,确保淳于承的视线里再也瞧不见为止。m.xqikuaiwx.cOm
淳于承始终含着笑看她忙活,等娄穆清重新坐下来,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觉着写得不错。”
“恩?”娄穆清差点没坐稳,她狐疑地打量着淳于承的表情,确定了这人不是说笑。
“你真觉着好?”
淳于承点头,说得理所当然,“虽然遣词酌句有些刻意,但胜在故事有趣,描写得亦够细致,算是你我话本中的佳作了。”
“这可是浮生斋卖得最好的话本,还有不少人求着写续呢。”
“等等等!”娄穆清以手抵额,缓了半天才把淳于承的话捋清楚。
她咬了咬牙,又羞又气,“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你都看过?!”
淳于承打量着娄穆清的神色,老实承认了,当然也没忘替自己辩解几句。
“你也知道大烨文风开放,只要不触犯刑律,那些人就连皇室都敢写,我若压制得厉害了反倒是我的不是,指不定得被翰林院的人口诛笔伐好几日。”
“再者,有我在浮生斋头上压着,那些人也不敢乱写,只不过是讨个财路罢了。”
娄穆清的脸又泛红了,说不准是气的还是羞的。
得亏她还那般小心翼翼,到头来这人竟全都看过了!那她方才那一番不是可笑至极?!
淳于承看出娄穆清心中所想,连连告饶,“好啦,别气,是我的不对。”
“只是方才见你紧张的模样着实可爱,这才没忍住,要打要罚都听娘子的。”
“好啊。”娄穆清露出个不怎么和善的笑,“既然你都看过了,府上定还留着不少吧,通通找出来和着这篮子烧了。”
她管不了旁人,难不成还管不了淳于承了?
“别啊——”铁骨铮铮的瑞王爷一下便怂了,“这些话本可都写的是你我之事啊,烧了多可惜,等咱俩老了还能翻出来回忆回忆呢。”
“都是假的,别人编的。”娄穆清不为所动。
“编的那也是我俩呀。”淳于承越挫越勇,他竖起两指,“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买了。浮生斋那边的书都停了,以后有新出的话本都先给你瞧,你瞧过了我才准他们卖!”
娄穆清没说话,只依旧沉着脸,淳于承没见过她这样,一时也摸不准了。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全烧了。”他故作洒脱的摆手,不过转瞬又眼巴巴地求着,“就留一册,好不好?”
“你想想,史书不过寥寥几笔,还写得无趣哪像这些话本般奇思妙想的?”
“我只是想,若注定此生我们都被困在皇权的笼子里了,至少我们还能在话本里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淳于承目光缱绻,声音温柔,很有耐心地哄着娄穆清,“所以,就给我留一个念想?”
“好不好?恩?”
娄穆清本来也未打算真要怎么样,只是她从未见过写自己的话本,还写得这般瑰丽又大胆,她自己看着都羞得不行,更别说这是拿出去卖的。
再加上淳于承有心瞒她逗她,自个儿还傻乎乎地藏着掖着,娄穆清简直一口气没转过来,也要加倍还回去才甘心。
只是见着淳于承这副模样,听着这些话,她又突然心软了,什么羞不羞、气不气得都见鬼去吧!
最终,瑞王珍藏的话本非但一册没少反倒又多了一篮子,甚至有几册还明目张胆地放在了淳于承的书架上,牢牢占据着淳于承书架上最为得天独厚的位置。
只是喜儿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娄穆清训了半个时辰不说,特意从娄府带过来的话本也全被没收了,通通换成了四书五经。
然而喜儿只哀嚎了半日便再也没心思心疼她的话本了,因为她温柔似水的小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时不时就拿书中的内容考她,答不上来要么抄书要么少一顿糕点,逼得她不得不将那些书拿起来好好研读。
喜儿欲哭无泪,为自己曾经的莽撞后悔莫及。
更可气的是,王爷得了便宜也就罢了,还总会打趣她,甚至在娄穆清归宁的前一晚特意叮嘱自己要把书带着,不能借口偷懒。
喜儿哀求地看着娄穆清,换来的是大小姐亲手拿了本新的书放进了行囊里。
喜儿:“……”
按照礼制,归宁时淳于承只能送娄穆清回娘家,送到了他就得离开,而娄穆清要在娄府歇一夜,第二日他再来接。
为此,淳于承不满极了,舍不得又没办法,便缠着娄穆清到了深夜才松手。若不是想着翌日归宁娄穆清还有得累,他还可以再折腾得久一点。
娄穆清本困倦得很,被淳于承这么一搅和倒没有睡意了,而罪魁祸首倒睡得很安稳。
淳于承圈着她的腰,整个人都缩进了她的怀里。娄穆清一手轻轻揉着他的后脑,一手忍不住去摸他长而密的睫毛。
就在娄穆清的指尖要触碰到他的眼睫之时,一阵响亮的通传声猛地响起,犹如平地惊雷般,令她的指尖都不由得一颤。
娄穆清将手放下的一瞬,淳于承睁开了眼,眼中氤氲着怒气。
通传声还在响,是喜儿。
娄穆清在淳于承额间亲了亲,这才挣脱人去开门。
门外的喜儿发丝凌乱,一双眼弥漫着水气,眼眶通红。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娄穆清皱眉,沉着脸道。
“不是,没有。”喜儿吸了吸鼻子,连连摇头。
她盯着娄穆清的眼,捏着裙边的手攥紧了,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
“是、是府上来人,说、说老夫人,不、不、不行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娄穆清林笙更新,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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