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能感觉到体内有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心底很不情愿让他帮忙,便冷声威胁道:“你松……”
殷逸像是预料到了,又用力按了一下他肩膀,这回好,他直接说不出话了,殷逸话中有话道:“我乐意。”
他突然留意到温昱手边爬出来一个毛团,顿时感到无言以对,便用另一只手将毛团捞起来扔到温昱怀里。
温昱心道:你这是想逼我在人多的地方摔你。
谢子婴知道他在做什么,便对温昱道:“小昱你乖一点。”
温昱:“……”
殷逸则看向谢子婴问:“你怎么想的?”
谢子婴一阵沉默,目光却移向窗台下的桌案。案上有个精致的木盒子,盒子底下压着一封信。
殷逸走过去挪开盒子,却看见信封上的三个字:请罪书。
殷逸挑眉道:“你想干嘛?”
“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打破僵局?”谢子婴语气清清淡淡的,像是并不在意什么,平静地接受了心中的预想,却总有些不甘心,“我该不该哭着求他看在过往的情谊上保我一回,我并非怕死,只是还没替爹娘守孝,心中实在有愧,我希望他能不顾百官反对救下我,可是……”
他垂下眼,自嘲道:“能保一时,能保一世吗?届时他要如何面对宗室和百官刁难?就算保下我,用不了多久,那些人还是会寝食难安,不会有人肯留我的。何况这件事本就是我错了。”
殷逸道:“将错就错不好吗,既然签词和卦象都说了你是帝王相,只要让百姓信了,就能躲过了。”
“那不就成了真的乱臣贼子?”谢子婴却笑了笑,“圣上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是个无法舍弃的朋友,我又怎么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谢子婴叹息一声,接着道:“小昱就拜托你了,多谢。”
温昱白他俩一眼,冷着个脸,好像在说:不需要,让他滚。
“子婴,”殷逸欲言又止,随后故作含糊地道:“本想等你一声令下攻入……算了,等这小子恢复过来,我也要走了。”
“你去哪儿?”谢子婴有点愣。
殷逸:“当然是回家,殷逸上有老下有小,我得替他照顾爹娘不是?”
谢子婴思索片刻,只好从温昱枕头底下翻出了那个满身裂痕的阴符令递给他,“这个还给你,万一……若我还能回来的话,给你办一场送别宴。”
殷逸却没接,抱着胳膊慢吞吞道:“你怕这玩意落别人手里,就不怕落到我手里?”
谢子婴翻他白眼,“……你别再动不动就毁天灭地了。”
殷逸这回给他推了回去,“你去的时候带上吧,给方棠,说不定那些人就肯放过你了。你若给了我,又在宫中出事,你家小螃蟹怎么办?”
温昱继续用目光杀人。
谢子婴冷哼道:“既然知道他是我家螃……我家的,你就别总是欺负他。”
殷逸忽而低笑了一声。
谢子婴脱口道:“你有毛病?”
殷逸一扬眉,笑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鸟弓藏……”他没接着往下说。
“敌国破,谋臣亡。”谢子婴跟着念了最后小半句,话音一转,又道:“可他是方棠。”
殷逸也是好心,及时松了手,温昱怀里有猫,不好爬起来,便脱口道:“我最多给你两个时辰,你若不回来,我就进宫找你!”
“宫中离谢府这么远,来回的时间你是半点不提……”瞥见温昱脸色不好看,他只好嚷嚷道:“行行行你说了算。”
殷逸刚松手,温昱立马下床了,还顺手将毛团塞回被窝里,眼看就要追出去,殷逸赶紧将他按回去,“你凑什么热闹,给我躺回去。”
“离我远点。”
温昱身体恢复后,力气都大了许多,随手挣开他就想要往外走,谁知殷逸却没站稳,踉跄一步后,后背竟撞到了桌子角。他忍不住咳嗽出几声,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强忍住不适,缓缓地闭上眼调息。
本来温昱是不想搭理殷逸的,但一想到这混账确实救了他的命,内心挣扎了一会,还是转回身来了,看他闭眼调息,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你怎么了?”
殷逸当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睁开眼,一张口却又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出来,他下意识捂住口,血便从他指缝间淌了出来。
殷逸拼命忍了下来,又故作轻松地擦擦唇角,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温昱一挑眉,却是问:“开始排斥了?”
“早就开始了,”殷逸无奈道:“不过没什么,老夫能控制。”
温昱手足无措地眨了下眼,问:“要我做什么?”
“你这是在担心我?”殷逸笑起来,“我可是拿命救了你,你往后总不能忘记我吧?”
温昱:“别逼我在人多的地方摔你。”
“你真是不近人情……”殷逸说着又叹息一声,“算了,我也感动不了你。”
温昱迟疑了许久许久,才很不情愿地扔下一句,“多谢你。”
“听不见。”
温昱懒得跟他计较,又问道:“还有办法么?”
“你觉得呢?”
温昱:“……”
殷逸道:“无能为力才是最绝望的,对吧?”
温昱有些烦躁,只好扶他坐下来,殷逸又喃喃道:“那天明明都想清楚了不能成全你们,我不好过,你们也别好过,可看到你跌进去满身是血,我就动摇了。”
温昱:“……”
“人性不都是恶的,至少我狠不下心来,”殷逸还有些懊恼,“朋友之间还是要相互亏欠比较好,非要算那么清,早就散席了。”
温昱轻哼道:“屁话真多。”
殷逸没在意,只道:“走吧,我们去接谢兔子回家。”
……
谢子婴去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在大殿外恭候多时了,个个脸上像抹了灰,还有人趁他经过时唾了几口,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任思齐正待在任清冉旁边,他走到殿门前才注意到这小子一直冲他招手,而夏轻也在他旁边。
任清冉一笑,冲他点了个头。
谢子婴恭敬地行了一礼,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了任清冉,随后道:“还请叔父替我转交给圣上,多谢。”
任清冉皱了下眉,随后道:“去吧。”
任思齐也是招招手,“子婴别怕,有我们在呢,我们会想办法的。”
夏轻则道:“这里人多,你小心。”这话是在暗示他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人找到把柄。
谢子婴依次跟他们道了别,才迈步走进殿内,很快大殿门被重重合上,有两个人在殿堂内已经恭候多时了。
从前跟方棠待在一起时,谢子婴就觉得这小子虽然喜欢插科打诨,但言谈举止之间总透着世家公子的气度,倒也没想过他会是元太子。而今方棠紫金袍加身,更显精神,还多了一股子不怒自威。
方棠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刘旻那混蛋则候在方棠身边,这会一见到谢子婴,又没忍住唉声叹气起来,“子婴,你这孩子,怎么老让为兄替你操心哇。”
周围还有不少随侍,谢子婴多少有所顾虑,便将“滚”字咽了下去,暗里冲刘旻翻个白眼后,恭敬地向方棠行了一礼,“陛下万安。”
方棠笑道:“想见你一面真难。”
刘旻道:“啧,不理我。”
“你用完没完?”谢子婴还想骂他几句,就见内殿后走出来一个人——他手中端着一杯酒。
方棠察觉了不对劲,疑惑地转回身去,却见一名宦官端着酒走了过来,他当即眉头一紧,低呵道:“退下!”
宦官吓得瑟瑟发抖,想退却似又忌惮着什么,谢子婴不愿让方棠为难,便故作惊讶地问道:“那是给我的?”
那宦官哆嗦着应声,谢子婴笑道:“那你等会,我回头再喝。”
“谨诺。”那宦官像是得到赦免,又诚惶诚恐地退到一旁候着。
谢子婴借机打趣道:“陛下别这么抠门,一杯酒都舍不得。”
方棠却皱眉端详了他一阵,谢子婴感觉浑身毛毛的,心想着早点把这事结束也好,毕竟家里还有个兔崽子需要应对,便开门见山了,“敢问陛下让微臣来这一趟所谓何事?”
方棠没想到谢子婴会这么生疏,难免有些不适应,“子婴,你别这样,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说话。”
谢子婴只是笑了笑。
方棠也清楚而今他俩身份尴尬,再也没办法回到当初一起打闹的模样了,只好近乎哀求道:“往后就很少见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你别像陌生人那样拘谨。”
谢子婴有点等不下去,就提醒道:“陛下……”
他一顿,又改口道:“阿棠,我不想让你为难,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小昱还在家里等我,我不想让他担心。”
见方棠犹疑着没吭声,谢子婴继续道:“我曾说过,若他日我得势,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然而你势始终在我之上,我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
“你怎么没为我做什么,我知道那些老顽固是你说动的,没有他们,我这一行也不会这么顺利,你还替我守了临关一个多月。”方棠抱怨道,他苦涩地笑了笑,又无可奈何地说道:“朋友二字太过沉重,单凭一人之力是绝对没办法担起它的。”
谢子婴故意调侃道:“若能以一己之力担起来,那才是朋友。”
刘旻一听他这歪理,丝毫不打算给他面子,就嘴欠地扔了一句,“凭一己之力担起来的不叫朋友,那叫犯贱。”
谢子婴:“你滚。”
方棠迟疑良久,终是开口道:“子婴,你把阴符令给我吧,我一定会保下你好不好?只要你没有阴符令,他们就找不到理由针对你了。”
谢子婴听完,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阴符令,却没有递给他,只让他看上面的裂纹。
“这怎么了?”
谢子婴简单跟他说了关于陆致宇的事,又强调这块石盘再也召令不了阴兵了,随后总结道:“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阴符令,就算我给你了,还会有其他罪名的。”
“上次我给你的王玺,你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就知道你是名正言顺……”
“那你就会成为他们口中的昏君,”谢子婴打断道:“你保下我,你该怎么面对宗室?”
方棠只得道:“你再等等,待我势力稳固之日,就不必怕任何人了。”
“可我等不了,我想和小昱回广阳了。”谢子婴自嘲道:“是我对不住你,我若是没招惹陶晋,你也不会忍辱负重这些年。”
方棠道:“你应该知道我从未怪过你。”
谢子婴瞥见了侍立在一旁的宦官,越过他们大步上前夺了宦官手中的酒,又轻笑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会让你为难。”说罢一饮而尽。
刘旻皱眉唤了一声,“子婴!”
谢子婴将酒杯放回去时,手还止不住地发抖,他喝完就后悔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逞能,这下好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温昱交代。
待那宦官退下后,他又回身冲方棠轻轻笑了,“就算你能容下我,别人却未必想看我活生生回去。正好借着此事在朝堂立威,不仅能安人心,更能稳住这个位置,仔细想起来并不亏。”
方棠却苦笑道:“怎么能算不亏呢?”
谢子婴低声问道:“我已经喝过这杯酒了,能不能放谢家一马,仔细论起来,谢家只剩下馨儿了。”
方棠只得道:“我答应你!”
两人间有了片刻的沉默,谢子婴半开玩笑道:“阿棠,我要走了,要不要抱一下?”
刘旻举手道:“还有我。”
谢子婴“嘁”了一声,先跟刘旻拥抱了一下,刘旻还不甘心道:“往后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大事我帮不了,小事我不想帮,但我可以看你笑话。”奇快妏敩
方棠默默往他后背一巴掌:“欠揍?”
他和方棠见礼般拥抱了一下,又行了个兄弟间的碰拳,随后相视一笑,方棠道:“子婴,当年你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从未变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说‘有何不可’。”
谢子婴道:“保重。”
看他转身离去,方棠犹豫了一会,又道:“子婴,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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