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城抬起头，程琛披着鹅黄色的灯光，熟练的踏进来。
顾城抬眼，身边塌陷下去。
程琛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不清顾城的脸，但能感受到他身边环绕不去的低气压。
良久，顾城深吸一口凉气，胃里还有些疼，“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了？”
程琛感觉有些奇怪，但也乖乖的回了一声，随后又怕顾城不接话，又补充道，“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顾城如鲠在喉，伸手触摸程琛，程琛感受到他的动作，一下子就回应了他，顾城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我生病了。”顾城突然坦诚道。
程琛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托着顾城的手覆上自己的脸，点头让顾城感应到。
顾城长叹一气，以为程琛看不见，就笑的牵强，“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和感冒一样，再严重一点的话也能算个发烧，不过吃些药就都可以好了。”
程琛觉得顾城这语气像是在哄孩子似的，像是大人告诉小孩，你乖乖呆在家，我出去买个菜就回来一样。
“那你们今晚说的就是这个吗？”
“对啊，唔……”顾城突然犹豫起来，弄得程琛一阵紧张。
“怎么了？”
“嗯……不过我妈那边出了些事儿，有些难办，我可能得，回去一下了。”
“回，回去？”程琛一愣，下意识的想问回哪里去，随后又道，“出什么事了？”
“我母亲本身精神就有些问题，她这样也是意料之中——我好像还没和你谈及过我的母亲。”
“嗯。”
“那我给你说说吧。”顾城温和的笑了笑，“我母亲是个画家，拍卖自己的画为生，所以从小也教过我画画。”
程琛这回倒是有些意外，却也是安静的听着。
“不过……我也记不清是几年前了，应该很久了，她出了些意外，伤了脑子，刚开始还算正常，清醒时也能记得清我是谁，糊涂的时候就不认识我了。”
程琛听见一阵轻笑。
“可悲吧，她糊涂的时候也就只有我不知道是谁而已，就好像是要是我死了，她的病就能好了一样，只要我不在了，她这个病就自然好了，能和正常人一样。”
程琛心里被轻轻一刮，有些难受，说不出一些安慰与理解的话，千言万语只能是一句，“怎么会。”
顾城摇头，“我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为这样，她只是认错人了。”
“她把你认错了？”程琛不确定道。
“她认错人了。”顾城闭上眼，神情有些痛苦，“她把我当成她的丈夫了。”
程琛满眼震惊，他对顾城的事还真是一件也没猜中。
“这是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她把房子复原了，她让我读他们曾经的学校，她把我当成顾盛兴，她让顾城消失了。”
“她还记得他们之间所有的细节，去过的所有地方。”
“怎么可能……顾城，你从来都只能是你自己，你不可能代替任何人。”
“我知道。”顾城安抚他，“还记得我后背的伤吗？”
程琛艰难的点头。
顾城直起身，靠近程琛耳边。
字字冰凉带着顾城灼热的气息，耳边悄语，外面一叶知秋，程琛瞬间感觉自己犹如寒窖，置身冰冷，连顾城什么时候撤离开的都不知道。m.xqikuaiwx.cOm
最后顾城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道，“你亲吻我的伤口时，我感觉它不再流血了。”
程琛感觉自己呼吸有些苦难，紧紧拥住顾城，他想大闹一场，却发现无能为力，胸腔里堵着的无名怨气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也只能化为乌有。
“你还是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吧，不管他们有没有在一起。”顾城强颜欢笑，也抱住程琛，这是他能感受到的最温暖的怀抱了。
“这对神仙，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程琛把控好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控制自己还有些微微发颤得声音。
“好了，早知道你是这反应，就不告诉你了。”顾城也不勉强他，拽着他的胳膊站起来，“起来，我饿了。”
程琛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不想听了吗？”
“睡前吧，我现在快饿死了。”顾城把灯打开，猝不及防把自己眼睛闪了一下，他伸出手挡了一下，却没再放下来。
“顾城？”程琛疾步走过去，顾城捂着眼睛不愿放下，程琛伸手轻轻拉扯他的胳膊。
“灯闪到眼睛了，睁不开。”顾城委屈道，倔强的不肯放下手，程琛没办法，把他揽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又不是哭不得，要是实在是太难受了，藏着掖着根本就不是办法，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会理解你所有的苦难。”
程琛字字灼心，顾城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一双眼睛被揉的通红，还是那句，“我饿了。”
“好，那我这就去给你煮些吃的，很快的，不用等太久。”
“好。”顾城答应他。
顾城早在两天前就告诉肖枭不必来了，他没打算再去想其他的理由去糊弄程琛，老实的站在原地没有三秒就跑去跟在程琛身后开始左看右看。
若是平时，顾城在这个时间点喊饿的时候，大多都瘫在沙发上，根本没什么兴趣这样围着他转。
顾城适当的表现出好奇心，问程琛，“饭炒蛋？”
程琛一愣，“你们那边叫的是饭炒蛋吗？”
“啊……就是饭和蛋炒在一起，不就是饭炒蛋吗？”
“也没错，就是叫顺口了叫的就是蛋炒饭。”
“为什么？”
“唔……可能是因为得先炒蛋吧。”
“……”
程琛回答的简洁明了，顾城也没有其他的什么问题，拿着水杯又无所事事的晃晃悠悠离开了。
他就像在好奇的参观别人的房子一样，走到哪儿都要去看一眼，这是他记住一个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先记着和这个人有关的地方。
“顾城。”
程琛在客厅叫他的名字，顾城端着水杯出了房间，桌子上郑重的摆着一碗蛋炒饭。
顾城不禁笑他，顺手就把自己手里的杯子给了他，程琛也自然的接过。
他现在并没有太饿，程琛做的饭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好吃，可他现在却有些腻，他仿佛能看见自己粘稠的胃，恶心开始泛滥。
“你……这次真的要走吗？”程琛不安道。
“还记得前不久我们才说过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么快有需要给你一个新的答案了。”顾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所以之前的，就都不算了吗？”
“我此次一去，回来就没个定数了，你要是肯等我就等，我来与不来是我的事。但我若是真的回来了，你恐怕会后悔。”
“我不后悔，我保证不后悔，只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
“你也知道这样是没办法的。”
顾城仔细观察他的容貌和所有细节，“你知道你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会有一颗小小的痣出现吗？”
程琛一愣，下意识的摸了一下。
“你把眼睛闭上。”
程琛听话的闭上。
顾城吃力的伸手轻轻覆上那颗痣，程琛的睫毛微颤，顾城看着他的唇瓣，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就是它了。”
程琛却是按着了顾城的手，“我真的不想要你走。”
顾城顿生犹豫，却又硬生生被自己压了下去，“你能不能仔细想想，这真的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吗？”顾城尽量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却发现自己才是最没耐性的那个，反而是程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的嘴唇很干，喝些水吧。”顾城总算是移开视线，尽量不在意的给程琛说道。
程琛看着顾城的侧颜，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他确实也感到口干舌燥。
顾城却在这时站起身，打开了阳台的门，一阵凉风偷跑进来，吹的顾城清醒了许多。
“不早了，休息了吧。”顾城不肯回头看他，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桌上的蛋炒饭没吃几口，颗粒饱满的米饭掉落在桌子上，蛋炒的色泽诱人，程琛想，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不想吃吗？
“我自己一个人，不会带走这里的任何一个东西。”
“你还不如带走所有的东西，你自己留下。”
顾城被他逗笑，没忍住笑了，“你这样真好。”
程琛眼里的顾城越来越模糊，他有些慌张，努力不断的一次又一次集中注意力看清顾城，眼皮子却越来越沉最后不堪重负的闭上，程琛歪倒在沙发。
有些人，许你见最后一面却不让你看最后一眼。
“祝你能有一场好梦。”
顾城回头，满心疲惫一眼万寂，俯身亲吻程琛唇瓣，眼泪无声无息的落在程琛脸上。
程琛也没有想过，他能看见的顾城最后一眼，竟然只能是背影。
这是他所经历的最难受的别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觉醒来，这个家还是原来的模样，枕边冰凉整洁，他猜不出顾城到底是睡了再走，还是根本就没睡。
他在阳台得到了答案，满地的烟丝，仔细一闻，连自己的袖口都是烟草味。
顾城坐在这里一整夜，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还没想清楚，或许也都想明白了，就这么连道别都没有的离开了，不干净却很利落。
程琛还是发了疯的找了顾城一整天，尽管顾城只是说他母亲病了需要回去一趟，可他还是不安。
顾城此次一去，一去不返。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顾城程琛更新，第 97 章 97.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