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有些雾蒙蒙的，顾城也不停的揉着眼睛，总觉得是自己眼睛被蒙上一层雾气。
“小城啊，婶婶就要带着弟弟回去了，我们回去后，你可要经常去看看你爸，他一个人在医院里，也没个人照顾什么的，虽然生活上也没什么不方便，可百善孝为先，父子情浓一场。”夏婉语重心长的对顾城说，风把她的长发吹的有些凌乱，藏在表面下的白头发根根分明的裸露出来。
她笑的有些勉强的理了理头发，从自己一直背着的包里拿出个小正方形的盒子出来，“这个，明明昨天婶婶就该给你的，可你走的太急了，我也给忘了。”
她托起顾城的手，摊开手心，把盒子放上去，然后神秘的对顾城勾了勾手指，顾城不得不略微弯下身子配合她。
“这啊，你还不知道，是秋末让我替她存着的，说是给你未来媳妇的——”
顾城指尖一动。
“是个旧物件了，秋末说这是她爸给她妈的定情信物，后来又到了她手上，婶婶今天就还给你了，你好好的收着。”
顾城接过盒子，他掂量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顾城来时是从这里下站，后来他就站在这里等人，又在这里送别，明明自己也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却不能离开。
直到他们一家乘车离开，顾城看着巴车离开的消失点有些出神，程琛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顾城昨天夜里的时候程琛就发现他有些发烧，晚上一直发抖出着冷汗，他给顾城裹着被子闷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起来才有些好转。
“我们先去晓儿姐的诊所看看好不好？她现在怀着孕，蒋哥管着她不让她到处走，她一个人闷，早就想叫我们去陪她了。”程琛说着，探了探顾城额头的温度。
顾城抬手又想揉眼睛，程琛制止他，顾城无法，点头答应他。
“困吗？还是不舒服？”
“不舒服。”顾城嘟囔道，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深吸一口气，眉头禁不住皱起，眼神有些无处张望。
程琛叹气，“让你在家里睡着你又不肯，撑着也要来送一程，肯定是会不舒服的。这样，我背着你去诊所好不好？”
顾城手里攥着盒子越来越紧，咬着下嘴唇，最后还是重重的点了头。
程琛帮他把连衣的帽子戴起，然后才把他背起来，顾城的手臂围着他的脖子，脑袋埋进他的侧颈，程琛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随之冰凉。
这几日吹的风有些冷了，一阵秋风一阵凉，只要稍不注意了就会伤风感冒。
程琛猜测可能也是自己没注意，昨晚上顾城洗完澡穿的单薄，头发也湿漉漉的许久没有擦干。
诊所外，蒋明正扫着门前落叶，晓儿身上盖着毯子，坐在门前的摇椅上逗着小十，挠着小十的脖子，小十也倚着她的手指很是舒服的蹭蹭，时不时发出咕噜的声音。
“小十啊小十，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小十吗？顾城给你取名字的时候说了，是十全十美的十哦。”晓儿捏着它的猫垫子，随后有些惆怅的说，“我们的宝宝可能要在冬天出生了。”
“冬天不好吗？”明明正在扫地的蒋明一心思也依旧在晓儿身上。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冬天也好，夏天也好，各个季节都自有魅力，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冷罢了，你说，万一那天鹅毛飞雪，万一那天阴雨绵绵，万一……”
“谁说只有万一了？还有个一万一呢，鹅毛飞雪那是好兆头，下雨是福泽，这些你都不用怕，有我护着你们母子呢。”
“你可真会贫。”
“蒋哥。”
“琛儿？”蒋明放下手里的扫帚，晓儿刚要起身，蒋明就把她按住，“你好好坐着，我看看怎么了。”
顾城脑袋耷拉在程琛肩膀上，无精打采的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们。
“顾城额头有些烫，像是发烧了，昨天晚上就有些烧，今天早上起来好些了出来一下又烧了。”
“快进屋子里来吧。”
“都是大男孩了体质这么差，平时叫你们来没空，最后来了就只是来看病的不是看我的，我都感觉我这地儿是不是挺晦气的？”晓儿还是跟着他们进了屋。
“晓儿姐的诊所治病救人，怎么能说是晦气呢，那些人死气沉沉的进来哪个又不是生龙活虎的出去？”程琛边说，把顾城放在病床上，鞋子脱了被子掖好。
“你跟你蒋哥什么都没学到，就学会这些油嘴滑舌。”
啪嗒。
东西掉落的声音，程琛弯下腰去寻找，发现是顾城手里的盒子撒了手，东西摔了出来，小十正用爪子好奇的刨着。
程琛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先是扭头看了一眼顾城，对方正平缓的呼吸，随后才把东西捡起来，是一枚白山茶胸针。
“看这架势，再晚来一会儿都要给烧糊涂，肯定是要打一针了。”晓儿看顾城的状态第一时间做出了诊断，蒋明正打算给顾城测体温，顾城一瞬间警惕的睁开眼看向他。
“顾城？”蒋明一愣，一看顾城这状态也多半是给烧糊涂了。
程琛在一旁默默看着，最后才说，“我来吧。”
蒋明把体温计给程琛。
顾城一直盯着程琛看，直到程琛抬起他的胳膊，正打算把体温计放到他的腋下，顾城的手臂不由得收回去，沙哑的说了句，“这个好冷。”
程琛心里悸恸，像是有一片羽毛扫过，被轻轻一刮，又痛又痒，无限渴求。
“不会冷的，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这怎么会冷呢，被子盖着暖烘烘的，总不可能还要把体温计给你搓热和了给你放进去，你这不干，那就直接打一针。”晓儿在一旁焦心道。
顾城扯过被子把自己捂好了，“不打。”
“那就吃药，好得慢些。”晓儿用自己最后的耐心心平静和的给顾城说。
“不吃。”顾城态度坚决道。
“……你这小屁孩儿，才多久没见，你脾气就被养出来了，还学会耍浑了，程琛把你给惯的，我可不会惯，今儿必须给我打针吃药通通整齐，治治你这臭毛病！”
顾城红着眼眶，看的不是晓儿也不是蒋明，唯独望向程琛。
“别动了胎气，你自己都说过，和病人瞎计较什么？生病了，无论感冒发烧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情绪，别生气了啊。”蒋明安抚晓儿，给她顺顺气儿。
程琛又摸了一下顾城的额头，这手都可以感知到的温度，不可马虎。
“你不吃药不打针，你还想干什么？”晓儿没好气道，“你要是不打针不吃药还不简单，早起早睡身体好，病弱弱的我真是求着你别再来我这诊所，一来就是躺着的。”
顾城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晓儿就心软，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顾城的神情，免得越看越愁。
程琛本想问顾城，为什么不打针不吃药了，仔细一回想，好像每次扎针都是在顾城无意识状态下，吃药的频率既偶尔又勉强。
“顾城，打针和吃药总要选一个，如果不想打针我们就吃药好不好？生了病不能拖着，你这样也不是很舒服对不对？脑袋晕乎乎的走路也飘飘然，想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就只能这样。”程琛握着顾城的手微微用力。
顾城拉扯被子，想把脑袋也盖住，程琛去按住他，带着询问关切的眼神看着他，希望能从顾城那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力不如他，顾城干脆松开被褥，伸手去抱住程琛。
程琛一愣，顾城还从未像这样抱过他，他伸手不自觉的摸着顺着顾城的头发，嘴里轻声念叨，“可能是真的烧糊涂了……”
晓儿的心情不禁有些怪异复杂，顾城哪儿会在意她说什么，只要对象是程琛说什么都好使。
蒋明在程琛耳边交代了几句，程琛只好点点头，蒋明就先带着晓儿离开了。wWw.xqikuaiwx.Com
程琛也把顾城抱住，侧身与他躺在一起。
“先睡会儿吧。”
“嗯。”顾城闷声道，把程琛抱的更紧了。
顾城入睡的很快，程琛试探性的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后，可只要自己一动，顾城就会被惊醒。他本想干脆直接给顾城测体温，可顾城察觉后却推开了他。
程琛无奈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无论怎么说也再靠近不了顾城。
蒋明离开之前告诉他的是，要是实在行不通就只能等顾城睡着了给他看看，他们总不能把顾城按着扎针逼他吃药什么。
而顾城只是用异常敏锐的目光盯着程琛，却因为生病而眼皮子越来越沉，到最后昏睡过去。
程琛给他测体温时顾城已经发烧到了39.2°，连吐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晓儿给他打针的时候他也像往常一样没有反应。
是顾川的哭声吵醒了顾城。
顾城睁眼，所有的疼痛都随着他一起苏醒，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抽痛一次，呼吸伴随着撕裂的伤口，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出现裂缝，血液渗入其中，妄想成为新的生命。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除了眼睛能看见，脑袋还伴随着久久不散的钝痛。
顾川看见他睁眼了，眼泪流的更凶了。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顾川一个人的哭泣声。
房门外渐渐热闹起来，玻璃掉到地上破碎的声音，婴儿被吓哭的声音，老人叨叨的咒骂，男人女人的抱怨，还有小孩天真无邪的笑声——
砰！
房门被人强行撞开。
林秋末闯了进来，只是看见她凌乱的头发就让人感觉这是个疯女人。
她左脚的鞋子不翼而飞，手掌还滴着血。
顾城艰难的看向她，看见她一身的狼狈，眼里撰写着丝毫不差的疯狂，顾城耳边仿佛听见了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她扭头指向身后的众人，季雪就站在顾盛兴的身后。
“顾盛兴！”林秋末声嘶力竭的对他吼着，外面驻足的围观者越来越多，“你对顾城做了什么！你把他抢走，把他变成这个样子，你明明和那个女人已经有个孩子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顾城！为什么！”
顾城脑里一片混沌，又瞬间清醒，一幅幅画面像动画片那样开始重复播放，肮脏不堪的画面，生动又低俗的语言。
他眼角留下的眼泪灼烧皮肤，不可痕灭的伤疤在这一刻永远停留。
耳边的杂音突然变得模糊，顾川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再也顾不得应该先擦干自己的眼泪。
林秋末再也什么都管不上，用最原始的方法扑到了顾城身边，她推开顾川，掀开顾城的被子。
顾城无法看见现在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可林秋末的尖叫声刺穿耳膜，让他也不想知道了。
林秋末把他身上的针和管子全部取下拔下，顾城疼的没了感觉，只是恍惚间看见顾盛兴和护士把林秋末架走，医生上前来询问他的情况。
顾城看见顾盛兴的手举起来，那一巴掌却始终没有落在林秋末的身上。
顾川徒劳的用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顾城只感觉他皮肤灼热，烫的他很难受。
他在最后闭眼前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古老而腐朽的嗓音温柔的说：
“你长大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顾城程琛更新，第 86 章 86.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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