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余思盛淅>第 81 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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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思归是不可能不来考试的。

  但盛淅将整个考点转过一圈,淋着雨从外找到内,分散在三栋教学楼里的六十多个教室,无一遗漏。

  但余思归却不在其中的任何一个。

  是闹脾气,他平淡地想。那小混蛋毕竟难哄得很。

  接下来怎么办……去家里找?盛少爷有些棘手,思归家住在哪盛少爷都清清楚楚。

  这个小混蛋对他而言是澄澈透明的,无论是在家还是学校——她的过去,她的现在,盛淅都了如指掌,包括她连走路都会摇摇晃晃摔跤的时候。

  他们一直那样近。

  盛淅包容过她的每一丝坏脾气,看她的目光温柔又阴暗,不容任何人染指——思归一早就是他的所有物。

  就今晚吧,今晚去找她。盛淅近乎无礼地想。

  可盛少爷总觉得有点儿冷,冷得不像夏天,不太正常,然后迟缓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走在一场白茫茫的雨里。

  盛淅沿着台阶向下走,没有撑伞。

  他周围天地间茫茫一片雨,月季花顺着水,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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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盛淅本有个爷爷安排的庆功宴,盛淅打电话直接推了,只说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盛淅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下定了决心就要去做,他高考完的那天晚上,其实没做别的。

  他带的伞忘在了考场里,因此去便利店买来了把一次性的,撑在手里,在思归家门口站着,安静地等那个小混蛋。

  初夏的夜来得很晚,雨里总有些难言的浪漫意味。

  思归家的小二层,没亮灯。

  盛少爷一开始,是在站着等的——因为站着似乎更有风度一些,余思归小混蛋是个铁板钉钉的颜控,盛淅知道自己看起来帅一点的话她会好哄很多。

  但少爷左等归归不来,右等归归还是不来,等了半天站得脚麻,终于找了个凳子坐着,坐在长凳上看夜幕沉沉地降临。

  去庆功宴了么?他奇怪地想。

  大雨如注,无休止地淋着少爷的伞面,雨夜悠长得像条河。

  盛大少爷等到天黑透了,另一位当事人却连头发丝儿都没露。

  附近有些考完的学生冒着雨四处跑,在雨里拍照,冲向即将到来的漫长假期;盛淅则坐在思归家门前抬起头,心里莫名地发烫。

  她一定会来。他想。

  那近乎是热切的,在做梦一般的,毫无根据的。

  但他就是这么笃信。

  少爷身后窗关得不太严实。他转过去关了窗,关窗时看见窗台上一层薄灰,激得扬起个小浪花。

  「余思归一定会来。」

  盛淅笃定地想。

  ——这儿是她家。她不回这,还能去哪儿?

  盛淅心平气和、毫无杂念地等到夜里十二点多,然后认为姓余的可能是出去玩了,也可能是当晚就跟着妈妈一起出去旅游——每年高考结束都有会做这种疯疯癫癫的事的人,余思归多半也不例外。奇快妏敩

  只好等等再看了。

  于是盛淅自凳子上起了身。

  那一刹那他眼前稍稍一黑,轻微低血糖,接着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了六个多小时,已被淋透了。

  深更半夜,盛淅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见思归家门口奶箱中插着一朵杭白菊。

  “……”

  少爷浓眉稍稍皱起,片刻后却觉得只是错觉,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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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时归归家门口白雾弥漫,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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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号那天,他们整个年级回了学校,统一照了毕业照片。

  不算毕业式,只是去照个照而已——正式的毕业典礼在出了成绩之后,但照毕业照当天每个人都得来。

  刘佳宁登校时困得迷迷糊糊,靠在车窗上,她爸开车送她回学校,路上不住地、谨慎地从后视镜偷偷瞥她。

  “……”

  刘佳宁被亲爹瞥了第不知多少眼后……终于不耐烦地闭着眼道:“别再看了。反正她不会来照照片的。”

  她爸做贼心虚地收回目光,道:“我可没问,是你自己说的。”

  刘佳宁眼也不睁:“爸你的眼神很主动,眼神替你问了。”

  “……”

  父女俩车里一时十分安静,刘佳宁插科打诨完,忽然想起昨夜思归钻在她被窝里的模样,眼角稍稍泛起一点湿润。

  她爸爸许久没说话,然后在车开过最后一个转角时,很小声地开口,正经地问:“……她没事吗?”

  “她说没有。”刘佳宁道。

  下一秒,宁仔鼻尖不受控制地发红,声音很轻:“她口口声声说没有……但爸,是你的话你会信吗?”

  刘佳宁爸爸一言不发,将车停在路口,厦门路上已经堵了。

  他女儿也不愿继续谈论,无声地下车,关了车门。

  ……

  刘佳宁进了校门。

  是日万里无云,远处大海波光万顷。

  整个操场上都是自由得跟畜生一样的高三学生,刘佳宁背着包过去找到自己的班,目光下意识地朝自己班男生堆里看,去找盛淅的身影。

  盛大少爷相当好找,他个子高,身材颀长,沐浴着阳光,在人群里有些芝兰玉树、卓尔不群的意味。

  他正和同学说话,刘佳宁耳朵尖,听见他们在聊最近的综评招生的招生行情。

  “……”

  然而下一秒盛淅敏锐地抬起头来,和刘佳宁对上了视线。

  刘佳宁刚想走,盛淅却将那同学一放,上前,问:“这几天你见到她了吗?”

  “……”

  刘佳宁眯起眼睛看着他,审视着面前少年的每一寸——他每一寸都是光辉体面的,也是不会跌落泥泞的。

  更是和现在的思归截然相反的。

  盛淅似乎不太自在,重复:“我是说……你这几天见到她了没有?”

  刘佳宁想起思归的嘱托,和昨晚她躺在自己被窝时含着泪的模样,想了很久,道: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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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出成绩前的那段日子,盛淅没事就去余思归家门口等上一等。

  然而无论什么时候去,余思归家都大门紧闭。

  盛淅一开始觉得是归归贪玩,但随着日期一日日推移,经常蹲点的盛少爷越发清楚地明白——

  她们母女一次都没回来过。

  一次都没有。

  盛淅没法儿欺骗自己。

  一面的他竭力维持着自己平日状态,解答学弟学妹的疑惑;另一面的他疯得一天能去三次余思归家,冒着大太阳,心想她今天总该回来了吧?

  但余思归这个人再也没有出现。

  夏日无休止的蝉鸣里,那个女孩自家的门锁再没动过,灰越积越厚。

  他估了分,出成绩的那天烈日当头,是个再好不过的天气,他没去接那个招生办的电话,在思归家门口站了一整天。

  ——然而那天,到最后的最后也无人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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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灿烂,日复一日地照常升起。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天气非常好。

  七月中旬,他从EMS快递员处拿到寄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拆开看了许久,一字一句地看,里面有交学费的银行卡、给新生的信,里面夹着一本《从一到无穷大》,清华大学校长邱勇推荐,是那年的新生赠书。

  然后盛淅冒着七月酷暑,跨过海滨,一步步走到了余思归家门前。

  归归家门前的陈设与前一天、前前一天没有任何区别——车仍停在小院一角,院中海棠花树影婆娑,风吹过树梢,犹如一场做不完的美梦。

  盛淅怔怔走进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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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刹那,盛少爷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裂成了碎片。

  疼痛是彻骨的,那女孩犹如骨血,盛少爷眨了下眼,试图挽回点什么——却感到自己落了泪。

  他站在余思归家门前,倒也不为那眼泪羞耻,只是呆呆望着思归的家门,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春天时握过思归的手。

  她的手心柔软,稍稍有些凉。

  他们握过许多次手,在多年前雨水不止的夜里。

  他冒着太阳站了许久,又转身回去。

  盛淅走了没几步,忽然看见老同学刘佳宁也正往这个方向来。

  刘佳宁套着件防晒衫,提着个小竹篮,冒着大太阳沿坡上来,撞见余思归的同桌大少爷,当即大吃一惊。

  “……”

  刘佳宁震撼道:“你……”

  “你怎么在这?”少爷坦然地问。

  刘佳宁晃了下手里小竹篮,不无惶恐道:“……我来……来摘她家葡萄……”

  盛淅看了眼余思归家的葡萄爬架,夏黑葡萄确实已经熟了,在太阳下乌压压地挂了一长串。

  “……这大热天的,”刘佳宁竭力镇定地问,“盛淅你来这做什么?”

  盛少爷也不正面回答,莞尔:“你当我路过吧。”

  老同学见面这么散场未免有些尴尬,刘佳宁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快来了?”

  盛淅温和地回答:“是。刚刚送到。”

  刘佳宁:“……”

  “你报了哪?”刘佳宁问,问完才发现这是个多余的问题。

  盛淅是这届理科状元,就算他的学籍没有挂靠在一中,过几天刘佳宁也会从锣鼓喧天的学校公众号上看到他最后的高考去向。

  一中绝不会放过这种宣传机会。

  “清华吧。”盛淅想了想,“交叉信息学院。你呢?”

  刘佳宁回答:“……我报了央财。”

  盛淅笑起来:“这次发挥得不错,以后应该就都在北京了,以后去北京有空请你吃饭。”

  发挥得不错是真的。

  最后这场考试里,刘佳宁考出了这辈子没想过的高分——像是余思归将自己这辈子的考运都借给了她,在那考场里,刘佳宁交上的答卷无怨无悔。

  两个人在日头下站着,过了会儿盛淅打破了沉默:“你其实知道她的去向,对吧?”

  ——刘佳宁一言不发。

  “老贺最后汇总的大家的高考成绩表我看了,”盛淅淡淡道,“余思归居然参与了统计。她考的还可以,644。但没填最后的志愿填报去向……刘佳宁,你是她发小,你不可能不知道。”

  刘佳宁望着手里的竹篮。

  “——她居然去考试了。”盛淅笑了笑,身体在阳光下舒展,居然莫名有种的放松意味。

  然后他很轻地问刘佳宁:“是不想见我?”

  刘佳宁这下想了想,问:“盛淅,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盛淅:“?”

  “很多伤害是在你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造成的,”刘佳宁捏着手里的篮子,在海风中说,“自以为是的保护,自大……可能有很多机会就在你身边,但你没有认真去看待它。”

  盛淅似乎察觉到什么,看着余思归的朋友。

  “——一个高中生能经历怎样的挫折?”刘佳宁说:“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当然。但生活并不会对我们少半点残酷。”

  盛少爷愣怔:“你是在说我忽略了……”

  “我没这么说,”刘佳宁打断了他,忍着泪道:“但你怎么还能继续问,余思归的「去向」?”

  盛淅似乎还在将这句话串起来,刘佳宁却将篮子一拎,冷冷道:“以后少来。”

  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在阳光下眨了下眼。

  刘佳宁再不搭理他,拿着剪子去剪归归家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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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周,刘佳宁真不想见同学,专门挑了个早上去。

  葡萄总是一茬一茬的,她爸妈已经无法忍受刘佳宁晚上打游戏睡到中午十一点的恶劣行径,早晨六点就将刘佳宁从被窝里刨出来,踹去两站路外的归归家,剪她家没人搭理的果树。

  在家里的果树不比果园。

  果园的葡萄杏儿不剪,烂在地里算是肥料,庭院里的葡萄杏儿熟了不吃,是要招蚂蚁的。

  刘佳宁哈欠连天,几欲离家出走,觉得这鬼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得了,步履蹒跚地走到余思归家门口——

  然后撞见了鬼。

  那是靠在墙边,显然刚晨跑完,还满头大汗的思归同桌。

  刘佳宁:“……”

  刘佳宁这辈子没见过更阴间的事情,颤抖半晌:

  “下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

  -

  三天后,刘佳宁摸了个黑。

  早晨危险中午也危险,晚上总该滚了吧。结果下午七点多去,那葡萄没剪几个,刘佳宁忽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太对,眼角余光悄悄一瞥——

  ——夜色朦胧,街口大爷光着膀子下棋。

  而大爷的那健硕膀子后头,影影绰绰露出了,大爷下棋的对象……

  刘佳宁:“……”

  大爷说:“小伙子,你这个车不能这么走……”

  那个以全省第二的成绩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人虚心地点头,表示受教,然后问大爷:“是,确实不能。我得用马护着它。这叫什么来着大爷?”

  那大爷乐坏了,拍着大腿:“哈哈小伙子真好学!这叫杀招!我慢慢教你……”

  我杀你马吧……刘佳宁浑身颤抖,简直动弹不得,然后看见远处盛淅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

  ……

  八月初,市里天穹沉沉压着,酝酿着一场台风。

  那天刘佳宁早晨在家打游戏,中午时她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外面风雨如晦,狂风大作。

  她爸妈对着始料未及的中央财经的录取通知书狂喜,几乎要跳一场舞来庆祝,刘佳宁看着那录取通知书,却有种很淡的难过。

  刘佳宁撑起伞,独自走向思归家。

  巷子很窄,她们小时候经常手牵手一起跑过,路边路牌淋着雨,被风吹得黏着片片碎裂梧桐叶。

  刘佳宁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

  她准备看到点让自己很失望的东西,世上没有什么情比金坚,之前的无数次巧合都不算什么……他们两个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说过。

  更没有半点约定可言。

  而刘佳宁顶着风过去,却在院门口看见一柄露出半截的黑伞。

  她远远看去,盛少爷袖口稍稍挽着,站在思归家的葡萄藤下,似乎那葡萄藤能遮住什么风雨似的。

  风很大,嘶吼一般的风声,他大约也察觉不到后面有人来——

  但他在等。

  ——像是沙暴席卷他的天地后,这世上残留的唯一一个选择。

  刘佳宁冷冷看了一会儿,顶着雨走了。

  -

  下次再去时,刘佳宁其实隔了很久。

  暴雨连下了好几天,老城区排水很差劲,刘佳宁根本懒得去想盛少爷究竟在不在,也不愿去想,加上有初中同学约她出去玩,因此她再去思归家剪葡萄时,已经八月了。

  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海鸥掠过蔚蓝天穹。

  她去时,那个大少爷,正在思归家门前的长凳上看书。

  “你还真没走?”宁仔觉得有点离谱,问:“这就是你度过高三暑假的方式吗?”

  盛淅在阳光下将书合拢,回答:“总得做出选择。”

  “……”

  刘佳宁看着那封面,乔治·伽莫夫的《从一到无穷大》,夹着书的是他的新生一封信,清华大学红头戳被他拿来当书签——看着思归同桌几乎快读完的进度,忽然有种被击败了的感觉。

  “有必要吗?”宁仔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不知是为思归,还是为她同桌:“有这时间你去做点什么不好?”

  盛淅许久没说话,半晌才道:“……刘佳宁。”

  刘佳宁:“嗯?”

  “人得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盛淅声音很轻,看向远方:“才能去弥补自己的过失。”

  刘佳宁:“……”

  “可是有必要吗?”刘佳宁听见自己问。

  ——你们之间的距离已成定局。

  连最坚贞不渝的情侣都会因距离太远而分崩离析,何况你们只有彼此没挑明的三年。思归天生独立不可一世,从始至终,连你的承诺都没想过去要。

  在你们朝夕相处时,她都将你摒弃在外。

  盛淅想了想,颇为抱歉地回答:“我觉得有。”

  “……”

  “有时候彼此错过也许是福气呢,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刘佳宁听见自己泼他冷水:“你喜欢她,但那得多坚定的喜欢,才能冲破藩篱?”

  ——无论是距离,还是家庭。

  刘佳宁心酸涌上心头,攥着拳头,想起思归说「如今我破碎了」的模样,与她说话时落在枕头上的眼泪。

  ……余思归从小就那样骄傲。

  盛少爷道:“「错过」永远是借口。”

  “……”

  “你今天不告诉我,”盛淅在阳光下,淡淡道:“我明天还会继续找。”

  刘佳宁安静地看着他。

  “仅凭我自己找不到,我就会去托别人。”盛淅缓缓地说,“我可能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现在我看见了端倪——知而不做,在感情里是一种罪。”

  刘佳宁嘲道:“哪来的端倪给你看啊?”

  “你让我看见的。”盛淅说,执着地望着思归的朋友:“但凡有一丝端倪,一线希望。”

  宁仔叛逆心理滚滚如钱塘大潮,威胁:“那如果我就不说……”

  “——那也简单,”盛淅从善如流道:“我多找几个人和我一起找。时间长了,我无论怎样都不会和她失散。”

  刘佳宁:“……”

  疯男的,刘佳宁心里喷他疯批滚出拆那,别碰我的龟,我发小沾上你倒八辈子血霉了!然后目光往下,落在疯批书里夹着的红头学生信上。

  “……”

  ——无论怎样都不会和她失散。盛淅说。

  刘佳宁稍一停顿,听见自己说:

  “如果发生的事情非常可怕呢?”

  盛淅顿了一下,回答:“……两个人的路永远比一个人好走。”

  “如果非常……”刘佳宁声音有点发颤,说:“……非常非常可怕呢?”

  盛淅这次安静了很久。

  然后他终于叹息般答道:“……你和她都不够了解我。”

  刘佳宁问:“……那你觉得思归是怎样的人呢?”

  ——你觉得我一起长大的那个朋友,是怎样的人?

  “很有韧性。”

  盛淅回答。

  然后他莞尔道:“笑起来挺可爱的,想东西的方式也很可爱,和她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拿捏她也很好玩……但是时间久了就开始有点想保护她,我爷爷见过一面就说这个小女孩不简单。是怎么看都很好,很坦荡,很执着,也很坚定的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刘佳宁捉住这个关键词。

  她叹了口气,说:

  “你其实也不够了解她。”

  ——两个半斤八两的东西。

  少爷谈及思归时眼中涌动着温柔的洪流,夕阳笼罩在他身上。

  “天这么热,”刘佳宁看了眼腕上的表,说:“你不要等了,回去吧。”

  盛淅哧地一笑,收起了手中的书。

  刘佳宁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盛淅这个人只有在和余思归在一起,或是谈论的内容与她有关时,才会笑得这样毫无隔阂。

  仿佛对他来说,距离也好,成见也好……

  都不会是问题。

  盛少爷将包一背,走进西沉斜阳,长街泣血,背影利落高大。

  刘佳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喊道:“盛淅!”

  盛淅迟疑一瞬,转过头来。

  “……转角有个小卖部。”刘佳宁说。

  刘佳宁想了想:“思归和我以前经常在那里买冰棍吃,你回去的路上可以试着去那里买一根。”

  盛少爷很温和地笑起来,点了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报道?”刘佳宁遥遥地问。

  盛淅回答:“我们历年都早一点儿,八月二十一号,紧接着就开始军训——你们呢?”

  “我们正常吧,就九月初。”刘佳宁说,“那你估计走得早一些。”

  然后她对老同学奋力喊道:“再见——!”

  盛淅不明所以,却仍大方地和刘佳宁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和街口下棋的老大爷礼貌地点头致意。

  刘佳宁目送他的背影。

  夕阳将盛淅的影子拖的很长,黄昏海燃似火,犹如夏日终曲。

  -

  那是她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的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睡同一个被窝;刘佳宁再清楚不过地知道思归的脆弱,也知道她淬血的执着。

  思归不回家,是因为她不敢回去。

  归归怕睹物思人,连家都不愿再回,却要强撑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没事。刘佳宁不知道把这样的思归交出去是不是好事,却总记得高考后,她把思归接到家里的模样。

  那天晚上偶尔打雷,刘佳宁发现思归睡觉时,会因为最细微的动静惊醒。

  她会仓皇环视四周,然后发现她看护了一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刘佳宁擦去眼角的泪,在纸上写清事情缘由。

  从两年前归归抱着她哭,到她妈妈的葬礼,再到思归离开的那天。

  她在那张信纸上书写,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刘佳宁忍着眼泪,心想我把我的朋友交给你——最真实的,伤痕累累的,也是浴火重生的;是强大的,骄傲的,也是不堪一击的。

  我希望你找到她,我更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

  -

  ……

  8月21日。

  八月流火,刘佳宁掐着日子,知道无论怎样,盛淅此时此刻都不在这城市里了,他肯定已经去新生报到了。

  于是刘佳宁那天又去了一趟思归家。

  那院子里确实已经没了人,葡萄藤丝丝蔓蔓,风里一点很淡的果香。

  天近傍晚,天已没了那种流毒般的热气,刘佳宁确认盛少爷不在附近,把自己的信,用胶带严严实实地贴在了门上。

  那封信很厚,开头是这样的:

  「思归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整个高三都在陪护阿姨,也真切地陪她到了最后一刻。柳阿姨走得没有遗憾。」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觉得归归是孩子。

  「阿姨是在高考前两天走的。」

  「但余思归没因此垮掉。她坚持去考了那场考试,又一个人办了妈妈的葬礼。她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和所有人握手,然后一个人去了火化厂。」

  刘佳宁将胶带贴紧,只觉得眼泪快奔涌而出。

  这样多的苦难,只压在一个孤零零的人肩上——余思归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办完葬礼,她一个人背着行李,去下面的地级市复读了。」

  「是哪里我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

  “她走的那天,”刘佳宁在黄昏中喃喃道,“是我去送的她。”

  刘佳宁泪水盈满眼睫,难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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