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的衙差也多了许多副新面孔。
登闻鼓擂响,立刻吸引到附近不少百姓前来凑热闹,如平时升堂一样,这些百姓们挤在县衙大门外,伸长脖子看着里面的动静。
啪,惊堂木拍响,范云舟声音极为洪亮地喊道,“堂下何人,为何擂鼓?”
一回生二回熟,在多次升堂处理案件后,范云舟变得很熟练,再也不像第一次那样硬着头皮匆忙升堂。
堂下有百姓跪地,略显紧张地回答起来。
“草民潘昊,要告刘顺容,他六年前把我爹打死,当时被判斩刑,但实际上刘顺荣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改名叫了刘德昌。”
这是范云舟等待的第一个案子,他是在蒋存孝口中听说的,潘昊原本不愿意举告,但蒋存孝毛遂自荐,前去做了他的工作,成功说动其前来登衙举告。
“潘昊,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回大人,刘顺荣容貌没有变化,酸枣巷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一问就晓得了。”
“来人,将刘德昌带来,另外再去酸枣巷请些街坊来。”范云舟下令,立刻有捕快快步奔跑出了县衙。
又对手下吏员安排道,“去把六年前相关命案的卷宗拿来。”
传唤刘德昌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在卷宗被调来后,范云舟干脆在堂上仔细查看起那份卷宗来。
案子很简单,刘顺荣与潘昊一家都住在城西酸枣巷,潘昊家在巷子口转角,刘顺荣家在巷子里面。
刘顺容那几年开了个肉铺,因为各种原因生意比较冷清,便想租下位置更好,每日有很多人经过的潘昊家铺子。
当时潘昊家里在做豆腐买卖,肯定是不愿意将铺子租出去,便拒绝了刘顺荣。
从此两家便心生间隙,大小矛盾更是不断,某天早上,刘顺荣又因为一点琐事与潘昊父亲潘丘谩骂起来,并动起手来。
虽然当时二人被街坊劝阻开来,但回到家中的刘顺荣越想越气,拿着平日使用的剔骨刀,跑去潘家将潘丘给捅死了。
杀了人,刘顺荣也害怕,便惊慌失措地逃跑,周围人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不见。
直到第二天,刘顺荣到县衙投案,秦远林当堂判斩刑,此事就这么结束了。
卷宗上白纸黑字十分清楚记录刘顺荣承认杀人,签字画押认罪。
斩刑也由秦远林验明正身,于县城菜市口斩首示众,总得来说这件杀人案本身清晰明了,并无多少疑点。
今日案件并非重审当年杀人案,而是新的案子,此案关系秦远林是否徇私舞弊,刘顺荣如何逃脱斩刑。
当然,今日首先是要确认刘德昌是否就是刘顺荣。
范云舟从蒋存孝还有好些衙差口中已经得知,刘德昌就是刘顺荣,这在县里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只是时过境迁,他也不住在酸枣巷,这件事便没人提起过,今日升堂范云舟就是要将此事搬出来,正儿八经的审理。
刘德昌是刘善虎手下大将,在刘善虎管理湖上渡口后,县城里几十家赌馆都是刘德昌在经营,打掉他,就是断掉刘善虎的左膀右臂。
说不定拔出萝卜带出泥,还能进一步打击刘善虎。
“潘昊,刘顺荣当年杀死你父亲的时候,你本人在场?”
“回大人,草民亲眼目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德昌是刘顺荣的?”
“刘顺荣斩首后一年半左右,草民在城里远远看见了他,当时打听才知道,他已经改名刘德昌,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刘顺荣。”
“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何没有来衙门状告过这件事。”
“草民不敢,既然他能移花接木逃过斩刑,那说明秦知县跟他们就是一伙的,再加上草民打听到,刘顺荣与刘善虎混在了一起,更加不敢了。”
“如今得知大人一心为民,便鼓起勇气登衙举告,草民求大人为草民做主。”说着潘昊叩下了头。
范云舟沉吟片刻,“目前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待本官查清自然会秉公处理。”
“雍律曰:敢以诽谤诬告者,以告者罪罪之,潘昊,你可听清楚了,若是刘顺荣与刘德昌非同一人,那本官就要判你斩刑了。”范云舟的语气十分严厉。
潘昊面无惧色,“草民明白。”
“明白就好。”
捕快去寻刘德昌,花了不少时间,约莫近半个时辰才将其找到,并带回了县衙。
刘德昌身穿锦衣,身材略显肥胖,进了公堂倒头就跪,“草民刘德昌,拜见知县大人。”
范云舟看向潘昊,“潘昊,将你身边人看清楚,他是不是你今日要告的人?”
“没错,就是他。”
确认后,范云舟又看向另外一人,“刘德昌,今日有潘昊举告,你乃原酸枣巷行凶杀人的屠夫刘顺荣,此事可是真的?”
“大人冤枉啊,草民住在喜粮街,从来没去过酸枣巷,也没听说过刘顺荣。”刘德昌直接喊冤,没有半点迟疑。
“潘昊,此事可有人证?”
“回大人,酸枣巷街坊都认得他,大人一问便知。”
忽然间,有人在县衙门口大声喊了起来,“刘德昌就是刘顺荣!”
范云舟皱眉,“何人在外喧哗?去,把人带上来。”
有衙差走出,将方才说话之人押了进来。
"蒋三,你方才在外面嚷嚷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无论是吏员还是围观百姓,大多都认出此人是前不久刚从县衙狱房放出去的蒋三。
蒋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草民愿作证,这刘德昌就是杀人犯刘顺荣!”
范云舟还未说话,那刘德昌顿时就转头看向蒋三,“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血口喷人!”
啪,惊堂木拍下,“公堂之上不得咆哮,蒋三,你继续说。”
刘德昌无奈,只得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大人,大概在八九年前,刘顺荣来乡下买猪,草民当时帮乡亲捉猪,认识了刘顺荣,后来还去他在酸枣巷的肉铺买过几回肉,只是后来听说他杀了人,被砍头了。”
蒋三伸手指着刘德昌,“方才草民在衙门外看见他,完全确认他就是当年的刘顺荣。”
范云舟伸手抚摸着下巴不断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官...”
刘德昌一看范云舟这架势就要宣判,立马慌神,“大人,这蒋三是因为我前些时日抢了他两吊钱,他怀恨在心报复,他的证词不能信啊!”
“等会儿,你说你抢了他两吊钱?”
刘德昌面色一窒,连忙改口,“那不是抢,是收的泊费。”
“据本官所知,你好像跟渡口没什么关系,你哪来的资格去收什么泊费?”
“不是...大人,草民只是随行。”
“你与何人同行?”
“是草民的远房堂弟。”
“姓甚名谁?”
“草民堂弟叫刘善虎,是给衙门办事的,那次也是合理收取泊费。”
范云舟看向蒋三,“他说的可是真的?”
“回大人,那日确实有他,不过草民正要状告刘善虎,强取豪夺草民从衙门领得的两吊抚慰钱。”
范云舟摆摆手,“你的事容后再说,现在先说当前案子,本官问你,你是否因为此事而怀恨在心,今日指证是为报复。”
“草民不敢。”
范云舟目光一转,“刘德昌,你刚刚说不认识蒋三,现在又说去收过泊费,公堂之上多次闪烁其词,前后不一,你是在藐视本官?”
“草民万万不敢藐视大人,草民与蒋三仅有一面之缘,没第一时间认出也是人之常情,请大人明察。”m.xqikuaiwx.cOm
“好,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刘顺荣?务必如实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草民之话句句属实,草民自襁褓时被父母抛弃,由族中长辈抚养长大,一直便是叫刘德昌,此事大人去问刘氏族中老人便知,至于刘顺荣,草民压根就不认识他,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番话想来他是准备了许久,此刻说来不可谓不真诚,似乎真是被冤枉的一样。
“那好,刘氏一族何人能作证?本官派人去请来询问。”
就在这时,有衙差从外跑来,“大人,刘延翁刘老丈在外面求见大人。”
范云舟闻言,连忙道,“快请。"
不多时,刘延翁拄着拐杖走来,精气神比之前与范云舟见面要差上几分,大概今日是装的吧。
刘延翁走入公堂,在众目睽睽之下便要下跪,一旁的大个子衙差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
范云舟似笑非笑地说道,“来人,给刘老丈赐座。”
话音刚落,便有衙差端着漆黑太师椅走了过来,扶着刘延翁坐了上去。
“刘老丈,不知今日来衙门有何事?”
“哎,”刘延翁长叹一口气,“小老儿听说德昌被捕快抓走,就急急忙忙赶来县衙,生怕他犯了什么事。”
“大人您是不知道,德昌自幼没有父母,是族里善堂将他抚养成人,一直都很有孝心,是个好孩子,大人一定要明察。”
范云舟见刘延翁一把年纪还这么能说瞎话,心中还是有些佩服,“刘老丈,是这样的,现有人举告刘德昌是六年前行凶杀人,本已经被问斩的刘顺荣。”
“刘顺荣小老儿知道,性子执拗,一时偏激铸成了大错,但说刘德昌跟刘顺荣是同一人,这完全是扯淡嘛,他两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同姓,但两人还真没有过交集。”
范云舟点点头,“这么说来,刘顺荣跟刘德昌没有任何关系?”
“除了姓刘,他们真没什么关系。”
一旁的潘昊越听越不对劲,恰好此时酸枣巷的街坊也抵达县衙,潘昊忍不住高声道,“大人,他们都姓刘,一个宗族的,证词如何能作数,真相如何,您问问街坊便知。”
“不急,本官会问个周全的。”
范云舟重新看向刘德昌,“刘德昌,你与刘顺荣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大人,草民真与刘顺荣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那二人你可认识?”范云舟伸手指向从大门口走过来二人。
刘德昌回头望去,仅仅一眼,整个人如坠冰窟,心中彻底慌神。
围观百姓之中亦有不少认出这二人的,纷纷与旁人窃窃私语起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德昌的妻儿。
啪!这一次,惊堂木重重拍下的声音响彻公堂,范云舟厉声喝问,“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刘顺荣的遗孀陈氏、儿子刘学秉,正好也是你刘德昌的妻儿!”
刘德昌额头渗出点点汗迹,此刻他心乱如麻,思维急转,不断想着如何狡辩过去。
此时他有些后悔,当初应该把事情办干净,把妻儿的名字都给改了。
砰砰!
突兀的声音响起,让刘德昌慌乱的心神一震,连忙看向正在用拐杖敲打地面的刘延翁。
刘延翁眼光锐利,仅仅一个眼神,刘德昌便镇定下来。
“德昌啊,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说着,刘延翁抹了抹眼,竟闪着泪光。
范云舟内心一片平静,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延翁表演。
刘延翁双手拄着拐杖,抬头看着‘明镜高悬’匾,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陈丫头是个苦命孩子,刘顺荣去世后,丢下她一个女子带着个小娃娃,上面还有老人,吃饱饭都是个问题,我就跟族里几个老人商量,作主帮她改了嫁。”
“之所以跟你说她是外地来的寡妇,是担心你知道他前夫是杀人犯以后亏待他们,唉,不该瞒你的,希望你不要怪我们这些糟老头子。”
刘德昌也用力挤出泪水来,心中对刘延翁的佩服如今更上了一层楼,“祖爷爷,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妻子,小辈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又怎会怪你呢。”
范云舟忍不住在袖中给刘延翁竖起个大拇指来,姜还是老的辣,短短几个呼吸就能编这么个情节出来。
刘延翁抹掉眼泪,看向范云舟,“此事用心良苦,希望大人理解。”
范云舟不置可否,看向站在公堂最后面的二人,“陈氏,本官问你,跪在前面的刘德昌,是否就是你的前方刘顺荣。”
陈氏面色苍白,如何见过这些阵仗。
“本官提醒一句,本朝律:诸证不言情,致罪有出入者,证人减二等。”
“本官也是告诉公堂上所有要作证的人,如果证实作了伪证,按此案的标准,至少也要判流放,务必想清楚了再作证。”
陈氏跪在地上,手都在抖动,终究还是开口道,“大人,刘顺荣是民妇前夫,与刘德昌并非同一人。”
此言一出,刘德昌长舒一口气,刘延翁依旧老神在在坐在椅上,只是嘴角多了一道上扬的弧度。
在刘延翁看来,现在范云舟只剩酸枣巷证人这一招了,但对于刘延翁来说,化解这招很简单,只要他姓刘就行。
但出乎意料的是,范云舟并未询问已经抵达县衙的酸枣巷街坊,而是翻动起桌案上的卷宗。
翻到某页,范云舟轻轻念出声来。
“...潘丘反抗,有推搡,致刘顺荣手中剔骨刀划伤自己,其伤口深三分六厘,长两寸五分,有缝合,位于肚脐左半寸,朝下。”
范云舟面无表情地看向刘德昌。
“把衣服脱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权臣崛起:再造锦绣江山更新,第17章 交锋(2合1)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