鹪鹩占巢林,偃鼠霸河滨,
下海金乌去,跟风玉兔临,
南山出废物,北阙尽高人,
东朔偷桃寿,西施傍富绅。
等在门口的是牛榔。
只因白飏在昨晚行动中被捕,当场查出在吸毒品,自己是巨德龙的保安部部长,今天被叫去约谈,这接二连三的事指向自己,如果白飏再熬不住吐了真言,自己恐怕也要披枷戴锁了,这回低三下四地来找钱锦黛找关系、托人情。
钱锦黛挺胸抬眼把他放进了客厅,自己大模大样坐在沙发正中,翘着二郎腿。
精神压力把牛榔打回了农民出身的本色,低头支支吾吾地汇报完。
钱锦黛拿金丝边框后、那双滴溜溜神抖抖的鼠目先盯着他看,牛榔也有些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想想自己在她面前大概就是一只“垃圾股”,不过,吃他一套床上功夫,这小妮子总也要替自己着急呀。
谁想钱锦黛猛然站起来,然后就赏了他一个巴掌,牛榔下意识想躲已经来不及,换了别人,他早两拳还回去了,可现在他像被爱神套牢了,愣住了,似乎在反思……
这巴掌声儿响,其实钱锦黛手小皮薄,而牛榔皮厚肉糙挨着并不很疼,牛郎终于反思明白,道:“黛黛,那晚我多喝了点,控制不住,粗鲁了点……我发誓,除了你,我再也不碰别的姑娘……帮我想想办法吧,这白飏万一……事儿越抖越大,把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不是牵连一大片么。”
钱锦黛心里也咯噔一下,脑子飞轮似一转,自己内心也跟着哆嗦起来:她的父亲与白飏、牛郎多有瓜葛,谁的屁股会是干净?这牛榔办坏事还是忠诚可靠,干净利落的,她们父女一直对他挺满意的,何况当年觑觎她的罪名今天已不存在了,与他恋爱了几天,已经把他敲诈勒索、掮客抽头的把戏摸得一清二楚,倒也暗暗佩服这农民工出来混不容易,生财有道,今后自己要在夹缝中求生存,这硬汉正好为己所用,不失为防身的好狗……
钱锦黛换了只手,在他那英俊的脸庞抚弄一下,道:“可发一个誓?要是被我发现你出轨,我可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难免又我替你们擦屎擦尿。”
牛榔又兴奋起来,当即立下一誓:如对钱锦黛有二心,做饿死鬼、吊死鬼……
听着这誓言全是不着调的空头,钱锦黛那双鼠眼笑成一条线了,牛榔抱着钱锦黛胳膊与大腿轻轻摇动。
钱锦黛只得给同学聂金印打了个电话,让他与警局的朋友打招呼……钱锦黛挂了电话,点着牛榔的额头道:“要真喜欢我,赶紧请人提亲抬轿子来娶我,否则他们要给我介绍百福源那个书呆子明仁了。”
牛榔一听,一个头立刻变成多个头,多头再翻空心思,也没这个胆儿。也想不出法儿,也没这个钱儿敢上门向钱来顺提亲啊,说不准一暴露自己吃他女儿豆腐?自己的小命儿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正巧这时,钱锦贵打来电话,道:“黛黛,父亲住院了,正在抢救……”
钱锦黛傻了,动身赶往医院……
因与那些个小情人往往一夜缠绵到天明,某天,钱来顺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就觉着浑身有许多说不出的异样,因上些年纪,常犯腰酸背疼的也没在意,先往公司里听了属下一小会儿汇报,然后迷迷糊糊眯到傍晚,也不知哪个缺了大德的外宠,思念得他急,又是吃喝耍一耍子呦。
钱来顺难免逞强,多用了些雄伟壮势的虎狼之药,下半夜回来冲了把热水澡,就不行了,摔倒在浴室里,等杜娟发现已是清晨了……
抢救过后,直到钱来顺全部被重症医疗器械包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钱锦贵兄妹才赶到。
兄妹俩望了望哭得背过气去的杜娟,充满了狐疑,凌霄和保姆却还都说杜娟送医及时云云,尽管钱锦黛动动脚趾头也明白她后母在想些什么……
钱锦贵兄妹听完医生的分析报告和会诊结论,把鄙夷的目光从杜娟移向了他们的父亲,钱锦黛朝正在挺尸的那具躯壳淡淡扫了一眼,一副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病房里后来又来过赖菖鑫与钱永光几个。
这钱永光平时稀里糊涂一个人,可每逢大事,都是忠孝双全的,居然已经飞车前往千莲湖去请过袁大头与他吹嘘过的神医。
赖菖鑫望着杜娟与钱永光,那眼光里透着慈祥。
钱永光瞒了神医已死的坏消息,垂泪相让神医的独子来给钱来顺把脉望诊。
事毕,那神医之子神色严峻地出来,他手里把玩着自己父亲的遗物——一件治腰病的传世神器——一个黑不溜秋的铁秤砣,斩钉截铁道:“……唉,如果我父亲在就好了,他能开出妙方调理,又懂针灸推拿,一针下去,倾死之人都能跳起来……可惜我从小顽劣,荒废了半世,只学得了皮毛,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你们不如再去另请高明。”
钱永光的眼泪下来了,那神医之子连出诊费也不敢收,只要求派车子送他回去即可。
钱永光无法可想,还是将钱硬塞了他手里,那神医之子感激之余,道:“还有一位神人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钱永光就算听见了巫师、外星人、飞碟,也恨不能跪求而来,忙追问。
神医之子这才道明是黛玉寺的化谷大师,哪怕是绝症,到了她手里都有百日延寿,钱永光谨记,再三谢他。
钱永光正要出发去请化谷法师,护士已报来死讯,钱永光再回到病房内,那赖菖鑫凑在床头望着尸体居然在垂泪,钱永光哆哩哆嗦地站在赖菖鑫身后,让她的身体挡着钱来顺那副枯槁尊容,怕这死鬼会诈尸似的。
杜娟在走廊里干嚎欲绝就是不进来,钱锦黛哭昏在太平间半道,被钱锦贵扶坐在医院椅子上,她赖着也不走了……
唯有赖菖馨她们和护工护送着钱来顺的遗体去往太平间……那护工见赖菖馨一路迷信地拜了又拜,就把她们带到太平间旁边的小小“鬼屋”里,那里供着地藏王菩萨。
他在菩萨面前,握着三只香爱理不理,也不挪动脚步了。
赖菖馨对死人这套都懂,塞过小费,与躲躲闪闪的钱锦贵、钱永光他们拜过菩萨。
医院里的丧葬掮客黏黏糊糊地尾随着她们进来,钱永光居然与他们讲起了价钱……
最后还是由钱永光冒着将来要噩梦连连的危险和这个突然格外卖力的护工把钱来顺遗体送进地狱般的冷藏室里……
就在大家都忙乱时,钱锦黛趁人不备,她急吼吼地把牛榔叫了一起坐车赶到自己父亲那套大别墅里,乘着所有人都在医院,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别墅。
这钱锦黛早偷配了父亲卧室、书房的钥匙,与牛榔手脚麻利地翻箱倒柜一番,寻着了早被她盯上了的暗藏保险箱,牛榔技术娴熟地打开了……又由牛榔驾轻就熟开了钱来顺包养的那小秘的房间锁,见父亲买给她的珠宝首饰比给自己的上了几个档次,气得钱锦黛几乎吐血,把最值钱的首饰全收入了自己囊中,这钱锦黛也是鬼机灵,只把杜娟的东西秋毫未犯。
两人装了满满一箱子紧要宝贝,蹑手蹑脚都抬进车里……
钱锦黛前脚刚走,稍后,人们就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自有钱来顺的一帮老兄弟和手下抢着来搭建灵堂……
钱锦黛再出现时,通过她玻璃镜片后那双眯起眼仔细观察,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没被察觉,这才放了心。奇快妏敩
唯有赖菖鑫并非做做样子,这几天真的出了大力,忙前忙后,累死累活,吊唁客们几乎都错认为是赖菖馨死了丈夫。
头七上,杜娟就把卧室里的那张豪华卧榻一把火烧了泄愤,冠冕堂堂却说是给钱来顺去那个世界睡个安稳觉……别墅里,她无法入眠,天天还回菖馨福邸安卧。
这天,把人们送走,又把钱来顺那张笑眯眯的死人像反了个个儿,在别墅里到处转悠,这几天,她懊恼自己居然反应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在别墅里到处翻动,除了些貌似古董的工艺品和老钱随身戴过的首饰,再没什么值钱货色。
她问保姆要开那小秘卧室房门的钥匙,保姆回答没有。
这保姆本是这爱挑剔的一家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老实巴交正经人。
其实,尽管有老钱暂时撑腰,那小秘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和蔼可亲又大手大脚结交着这个保姆,老钱死后的某天晚上,杜娟去了菖馨福邸后,早就收了好处的保姆把那小秘放了进来,由她卷跑了遗落的金银细软,然后才乐呵呵地睡觉挺尸去了。
杜娟最先处理了一些更要紧的事务,还要对付着钱来顺那帮借着吊唁名义实则要来分家的股东们,而且杜娟毕竟不是鸡鸣狗盗之人,哪里想到家里早进了贼?
杜娟骇人的眼里放出鹰隼一样的光芒,并喝道:“如果被我知道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我可报警,你负责?!”
那保姆只得畏畏缩缩地吐露道:那小秘来过,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杜娟怒道:“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收拾什么东西?这楼里的东西都是我们钱家的……”然后扬眉吐气地对她一顿训斥,那保姆就更不敢说话了。
杜娟索性让人动手砸开了那房门,值钱货自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回首越看那保姆一副苦命、木讷相,就越觉着触气触霉头,不久后便把她换了。
杜娟望着偌大的楼房,内心还是一阵狂喜,再次仔细搜寻起来,心里直嘀咕:怎么不见钱来顺别处房产的证件?
还是后来叫上赖菖馨,母女齐心一番搜寻后,终于发现了那个隐秘的保险柜,打开了却傻了,里面空空如也,再去房产登记中心一查询,差点没把杜娟气出病来,原来钱来顺除了这套别墅,每一处房产写的都是钱锦贵的名字,连钱锦黛也没丁点份儿,估计原证都该在钱锦贵手里。
杜娟又急着去找殷水生介绍的大律师,在紧急召开的董事会上,她母亲先声夺人,用老资格压服了钱来顺那帮经营业务狗屁不懂的狐朋狗友股东们,拔得头筹,掌控了大局。
可是细查老钱公司的经营状况,真是当头一棒,一塌糊涂,一屁股债务,母女俩再去求教大律师。
大律师的头摇得堪比拨浪鼓,无能为力道:“你们母女要全盘接收这个公司,就要接收债务……至于那几套房产都是老钱与你结婚前,赠予儿子的婚前财产。”
赖菖馨母女真是哑巴吃黄连啊,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要说婚前双方都是谎言假账空头支票做的聘礼陪嫁,真是脚碰脚,一票货色。
母女俩马不停蹄又赶到总部去应付债主和股东们,这些家伙耳里也刮进春绿集团大亏空的风声,而且这几天港大等集团紧急切断了与春绿集团的业务往来,白氏兄弟也主动断了与春绿集团的合作。
这班老流氓都焦躁起来,吵吵嚷嚷要开董事会分家了,门外还有各路债主纷至沓来催债,居然连宝玉寺、黛玉寺等处,甚至负责助学工程的吴良信也都派人来轧闹猛。
原来这几次节日都有大型直播慈善晚会,领导们到场一鼓励,这老钱一激动,做了好几块大写捐钱数字的牌牌出尽了风头,现在到了要兑现的时候了……母女俩真是疲于应付……
终于快盼到了群群生日,明仁巴不得跳过今晚直奔明天,要早下班时,经过石霸志办公室,不免与他打个招呼,谁知卓秀菱正与面色不耐烦的他在笑谈。
自从王昌隐退幕后,撩开了手,石霸志全面负责,这卓秀菱如热锅上蚂蚁,天天没事找事要往石霸志办公室里,张着灿烂的笑脸来早请示晚汇报,害得石霸志不得不撂下手头工作,况且他本就对雪白色过敏……但初上任,也得礼贤下士不是?
今天卓秀菱便是来请教一笔费用到了年终的用法,只听石霸志大度地道:“用呀,既然进了全面预算,今年不用,明年就少了笔拨款……”
正好抬眼见了明仁,见明仁肤色不黑不白,刚刚好,看着较以前顺眼,就计上心头,道:“我们不是总与百福源联合办着读书会么,正好年终再办一次联谊,这文化建设也是企业的头等大事啊,哦,对了,明天你代表我去百福园参加年会,我因为有事跑不开,你正好与冬梅她们合计合计……再找些可靠的人签名,先把经费领了,就这样这经费过了年再用也没关系了……”
那卓秀菱不是因为明仁在场,恐怕要被这种大度激动得扑向石霸志,去紧握老总的双手了。
明仁请完假,去接了群群,上了车,有些倦意的群群头朝向他,靠着驾驶位,打了个盹……
明仁避着高峰路线,穿行过几个开发区,经过那个天方夜谭般港大集团实体工厂区时,正巧遇上敬爱的的工人们大批下班。
明仁在斑马线前礼让,这些人像一盘散沙地四下乱窜,或麻木,或呆滞,或梦呓,或浮躁的面孔从他眼前连续过着一桢桢画面,明仁暗暗吃惊,为什么现代化的工厂造就的这些年轻人脸上毫无朝气与自豪?看惯了正常上下班的明仁哪里知道这些人在全面监控下起早贪黑地连轴转地拼命,所谓圈子决定思维,有人每天翘着二郎腿,品着茶茗,键盘上打几个字,却数钱数到手酸?
他们真想告诉明仁:那些天天向上的励志笑话有用吗?有人把相当他们累死累活一个月到手工资的进账几秒钟就数清了?那些吆五喝六、趾高气扬开着豪车闯出来的买办、拿摩温们也想告诉明仁,别看我们似乎高人一等,这片现代化厂区里其实都是可怜的打工仔,真正的大头都被压榨他们的主子们掠去了国外……一路过去,大东亚、共荣、法克等集团名下的实体代加工企业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终于等到下班放风的工人们仿佛一根根被榨干的咸菜干飘荡在充满利欲熏心的空气中。
群群醒了,见明仁痴痴愣愣地盯着那些工人们,一问,知道了他灵魂深处爆发的稚嫩同情,就道:人是应当得到幸福,但首先必须经历磨难。
两人手挽着手,上到同福里二楼,就听竹君屋里传来筑方城的稀里哗啦声,一屋子徐娘美妇,雍容俯仰,满室生春。
竹君行牌极快,来去如飞,不假思索,得了“白板”在叫“杠”,潘桃接了牌叫“吃”,周思芫刚糊了第一把,被她们笑话“千刀万剐”的,这会儿想做“碰碰和”,索性碰了一张,谁知打出的“北风”正是史金花等候的,大笑周思芫给她点了炮……
房里乱糟糟的笑声让群群眉头一皱,嘴一撅,拉着明仁退下楼来。
群群轻轻柔柔地依偎着明仁,与他漫步通往同福里后面的林荫小道上,虽然惊喜于四处飘来的五彩枯叶在跳着华尔兹,温暖的绿色花园只能存进了记忆,寒凉使她只想紧紧依靠在明仁温暖的臂膀里。
群群在即将开始飘泊前,是多么想满眼装下百福园的百花仙境啊,还有蝴蝶精灵和暖阳下的五彩光芒……
群群喃喃地讲出了自己生病时的梦境:百福园里荒烟衰草,乱鸦斜日,悲风露冷,井涸螿泣、月缺朦胧、野田迷蒙、远行行雁……
群群还没倾诉完无尽的愁境,泪雨已经扑扑簌簌,那些没有被及时打扫的枯叶残枝,似化作枯燥与萧瑟的幽灵缠绕着她们……
两人木知木觉、半梦半醒地已来到探福轩。就在两人挥不去未来可能疲惫而孤独的心灵预期时,却静静地听到了半是怀旧半是沁心的曲调半缓半转地传来……群群半勾半拉起明仁的手寻声而去,在探福轩深红色半新的花窗前停住了脚步,都往那半透半遮的窗里望去,有位半侧的女子怀抱着一把半旧的琵琶,半撩起的宽袖留出半截藕臂,半明半暗的光影洒在她的紫丝绒旗袍上……
门缝儿半开,一半暖风、一半茶烟从门里吹出,如夹馨带雨,又似袅袅清雾,像淡淡一苇从眼前拂过,明仁的心已半醉了……
群群在他胳膊上起手指半轻半重地掐了一下,又给了他半个斜眼,明仁半点不敢回嘴,将半掩的门上环扣拉手小心地半推,两人掩身进了这半扇门。
明仁认出唱曲的是丰橙的妹妹丰瑞,她是演本地滩簧的,不知今天怎么半抱着春杏的琵琶改唱古诗弹词了,而春杏在她对面静怡半坐……
正是小弦切切如私语之时,两人远远地站着,见识了丰瑞的娇美多姿,明眸静仪,和那一副金嗓子,堪比任何一位戏、影、歌的三栖明星(喜迎哥),有《瑞云浓》描画丰瑞道:
鹅毛鹤羽,扶摇丰瑞直上。甘露涓滴永难忘。菲菲馥馥,醉过客,梨园争酿。辗转入朱门,待沽名利场。
樱口喷芳,能解语,风流雅昶。好傍泰山叹芒砀。太平遗韵,粉墨中,总生虚妄。几度春秋,梦觉怅惘。
春杏耳边秀发半匿着一副酽翠的欲滴耳饰,半袒的□□前有一颗鸽蛋大小、湖翠的种色挂件,半露的玉腕上一环形神俱佳、清翠的水透手镯……老远就把人的目光给勾了过去,她的手边,分明还有半杯透绿的茶汤……
那丰瑞咿咿呀呀唱了半天才住,见了明仁、群群,便道:“呦,剧透了,本来增加个节目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群群也笑着打破静谧,与春杏道:“刚度完蜜月,就急着回娘家了?”
明仁又注意到春杏身后的桌上放着数袋礼品。
春杏起身过来握了她的手腕,默默多看了几眼,见群群的袖口半开,露出一个羊脂白的玉手镯出来,这个手镯的细腻胜于她那半节手臂,春杏暗暗惊叹,说:“是冬梅让我在此等着,这不,正遇着丰橙的妹妹,帮着她在国际文化艺术节选秀决赛上演出的曲目拿个主意,正商量切磋着呢。”
明仁却问:“你们住在远郊了,习惯么?”
春杏更显羞涩,回答说:“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几乎是净身出户的,还要负担几年抚养费,为了我们买房子,他已经处理掉了那几版金猴邮票还有所有股票,这房价连连在涨,只能买在郊区那头,我们可谓是倾家荡产,过苦日子了。”
明仁不经意地一笑而过,安慰道:“没关系,你们两位毕竟都是老总级人物,熬上几年,换一套像样的房子也不是难事。”
“唉,还是你姑妈有先见之明啊,不过……”这春杏有些垂头丧气,细声细气、吞吞吐吐道:“我已经见过你姑妈了,婚房太远……那雨仁国际,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实在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了,恐怕加班加点是常事……我与她商量还是临时暂住在宿舍里,与夏莲挤一挤就算了……”春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哀怨。
群群见她说话柔情委婉,还不时偷眼瞟着明仁,就把手指甲在拉住明仁的手心里掐了一下,又侧身挡在她的面前,似生怕这春杏把明仁的魂给勾了去,更扭头细细观察明仁眼神里的反应。
果然明仁也觉察出春杏、群群的暧昧眼神,让自己的双目连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了,更不能像不在恋爱中的少年,无拘无束地挪向一旁丰姿卓越的丰瑞……害得他差点翻白眼。
逢此尴尬之时,听得楼板咯吱咯吱响,丰橙先下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居然跟着秦羽与一位妙龄少女。
秦羽把那位衣着单薄的少女劝道:“你也别套我话了,半决赛时露个脸就得了,世上的一切都是必然的安排,没有任何人能决定最后的结果,又何必计较排第几?这部片子太抢手、太扎眼……你看哪个不是拼命三郎的架势?你这急性子总得改一改啊,要不,我给你联系栾导,你直接拍电影去?虽然当小配角,也可一炮打红,怎样?”又语重心长道:“可得学学丰瑞,学艺要精,才得长久下去嘛,要脚踏实地,只要你豁得出去,这未来的舞台不都是你们的?”
明仁想了半天,才依稀记起这美人是昌盛国际的头牌歌唱小姐合欢花。
丰橙笑着回头对秦羽道:“看您……刚才还批评我妹妹呢,声音沙哑,唱来唱去那老八曲,什么与她师父一个鼻孔出气,就不爱演当代戏,现在又只顾夸我妹妹,让人家新人新秀连落场势都快没了”
合欢花见秦羽追着批评她,很是不服气,最近跟着领导陪唱嬉闹多了,理论水平见长,快口道:“就是么,丰瑞姐姐说得对,那些戏公式化、概念化、说教化,演那些穷工人、臭农民,没有好装潢、富贵气,总归是黑头发、蓝衣衫、青缟裙、灰布鞋,翻不出新花头,显不出大派头,还要她提高喉咙喊口号式,别说她们真恨,连我们听众也恨呢!”
秦羽被怼,再怜香惜玉的好心情也愤懑起来,道:“你还挑三拣四?别忘了,你可是什么文凭出身?”
合欢花更不乐意了,腰板直硬道:“什么文凭不文凭的,我看就要’革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的命!我可以自学成才嘛,我们唱戏的和那些高级工匠一般,有几个有高学历的?你不爱听,你走!”
秦羽一下抓住她这说话间自相矛盾之处,鞭挞道:“看看,说你说话没水平吧?说着说着,一会儿又滑到鼓励自学成才,培养工匠精神上去了,那你还瞧不起没文凭的工人、农民?”
转角下来,秦羽看清楼下添了外人,越听这合欢花越说越不像话,忙学着石豹的姿态,一挥手,又算是制止她胡搅蛮缠,又算与众人打过招呼,然后镇静自若地来到丰瑞面前,真心诚意地关心起丰瑞刚才新定的这个曲目。
丰瑞道:“我姐刚打听确实了,这半决赛有个互换角色的环节,亏得没听您的,去高歌什么当代戏,还不出大洋相?更何况我得跨行反串,还是春杏出的好主意,翻唱一曲传统弹词《猜猜他是谁?》,下十八级台阶,怀十八种犹豫,换十八种催法,含十八种试探……以前老演员插科打诨,唱十八天的都有,我们浓缩了又浓缩,这是精华中的精华十八分钟……那些评委可是专业的,又当众目睽睽之下啊。”
秦羽刚才在楼上听得丰瑞唱的都是“他、他、他……”,这丰瑞用了四个“十八”来概括那数也数不清的“他”,简单扼要,而且凡是带“十八”的小曲儿,他听着就舒服,这次选秀,也顺带着为蓝梧大导演执导的《风月宝鉴》这部连续剧遴选演员,所以半决赛就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况且这俩姐妹是石豹和他钦定的联络员和铁杆骨干,真不能不听。
合欢花背后用尖尖十指点了秦羽腰眼一下,也道:“傻了吧?不过,您也有创意,刚不是说下楼让丰瑞姐姐教我’金丝鸟’唱段吗?既然丰瑞姐姐不唱本工,索性这’金丝鸟’归了我吧,哎,您得安排好,不得让他人抄袭我哦……”
秦羽频频搔了搔微含银丝的头发,本着他那颗对上级领导和青年新秀的一片赤诚丹心,扫了合欢花一眼,大度地对丰橙姐妹检讨道:“上级领导嘱咐我们加倍地豁出去……唉,都怪我,没想到这次比赛,领导们对我们区如此信任看重,我却准备工作不充分,大家有意见,责任都在我,那不是我准备要去香岛忙经贸,前一阵疏忽了嘛,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掌握……现在全靠你们与蓝大导演、虞大制片他们(滥竽充数之辈)面前多沟通、多美言了……”
那丰瑞能被评为最佳青年演员,窜上剧团领导岗位,虽然背后不知多少人在撑腰,可却懂规矩,不自满,抢在丰橙前,道:“呦,我们何德何能呢?还是要靠您亲自去打招呼呢。”同时抛去一个娴熟的媚眼,虚心请教起秦羽对这曲目感觉?
秦羽对她着实堪爱,不过知道她并非省油的灯、自己的“菜”,自己也确确实实关于那四个“十八”、这个他那个’“他”这曲目演技与唱法,实在谈不出什么高见,于是哼哼哈哈地邀着众人坐下。
秦羽见合欢花站在一旁木知木觉,就使着眼色,道:“看看,丰瑞这胸怀?这就是谦虚的美德啊,你呀,太过张扬,上台虽然要豁出去,可也忌讳大言不惭,评你第几就是第几,你看看包龙图那个自学成才的金钱花多可惜?差一点就被选入半决赛了,人家脾气是怪了点,可有真本事啊……还不是你走运?快去给客人们泡几杯茶来,再练练那个’金丝鸟’唱段,不行,可以用流行歌曲的唱法来创新嘛,这个我内行,倒可以指点你一二呢。”
合欢花这次初赛凭着长相歌喉想蒙混过关,还与评委争论起来,差点名落孙山,后来不知谁帮的忙,多了个复活名堂,挤掉了宝龙图没背景的金钱花,又榜上有名了,与丰瑞一同杀入了半决赛,她一听秦羽这话,公众场合不好撒娇耍赖,毕竟年轻好糊弄,真赶去小灶间倒水泡茶去了。
明仁和群群都有隐隐作呕的感觉,早没了方才半惊半喜的小确幸,礼貌地说去湖边逛逛,众人似乎都能理解这对小情人的浪漫要求。
丰瑞见秦羽望着她若有所思,不好冒然开口。自打上届文化艺术节获奖后,她师父、薄明师姐那草台班子正式取名叫“石王”戏剧团,所谓“石王”,意为石船镇各剧团之魁首,她师父也垂垂老矣,肚里明白全仗姚茜、丰橙的大力扶持,小剧团才站稳了脚跟,所以有意提拔了这爱徒做了个副团长,她又惯会“哭腔”,就把演了一辈子的花泪八曲全无保留地传授与这爱徒,要紧的应酬更是由着丰瑞的性子,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照理这丰瑞该春风得意才是,可她最近却有忧有喜,因她亲近的一位大老板那晚离了她的住处后,突然暴毙,撒手人寰,自己在他身上再也捞不着赞助了(该书都要前后文对看),怎不忧心忡忡呢?幸好,她姐姐通过柳絮、姚茜牵线吴良信,口头已答应她,把这本地小剧种申报了文化遗产。
不久后,那合欢花捧着茶盘,袅袅婷婷,做了风摆杨柳、步步生莲的身姿替众人端来了茶水,一杯杯递完之后,往秦羽身边一站。
秦羽接过那杯茶,回了她一眼温情,合欢花忙用一种被训练□□过的标准姿态步伐找到了她合适的座位,撩着秀发,掩饰着与他调情的眼神。
秦羽呷了口茶,呦,烫口、烫手,他有了主意,拍拍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再专业的评委还不是步芍药和姚茜她们物色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石领导多次指示,要扶持你们这地方曲种,我必保举你与他见了面好好谈谈,有你们姐妹这两位千莲区头牌文艺大将,何愁我们这届国际文化艺术节得不到市里甚至……的认可?”
秦羽说话上了劲,门外又来了几位,是史金花那四个麻将桌友、冬梅和秦踺夫妇陪着一位大腕演员来了,后面跟着夏莲与春花,是被冬梅叫来沏茶添水的。
那史金花最近才从国外快活归来,因早年巴结上了周思芫那位女财神,与自甘降了辈分认来的干弟弟、周思芫的儿子华友礼做了几笔洋酒生意……今天心情舒畅地召集姐妹们一会,只是姜夫人突然回乡,若兰出乎意料地推托不到……
刚在牌桌上想做一把混一色都没成,听得丰橙电话来说,又把秦踺夫妇和过来审查丰瑞、合欢花参演彩排曲目的秦羽给留住了,欣喜万分,现在亲自把曲艺界黑马明星“钢中锅”迎了进来。
“钢中锅”此时还刚刚出名,这位北方滑稽明星,全靠师徒签约带教、联手互拉互捧、影视音乐界无孔不入而发扬光大起来。
这“钢中锅”今天带了全部签约小徒本想来个人强马壮、潇洒走一回,却被百福园门卫拦住,还是中介人秦踺一番劝解,“钢中锅”这才知道似史金花这种贵夫人与秦踺这种大老板都要在这儿登记才得入内,不由咋舌服软,将一帮帮衬的小徒们就安排在外面了。
那“钢中锅”有些气场,人矮志高,虽然让着史金花居中,屋里众人望来,还是他最显眼:晶亮亮的脑袋,圆滚滚的脸盘,肥鼓鼓的肚子,生得喜眉肥耳,满目福相,粗言俗语却又话糙理不糙,三言两语,屋里便蓬荜生辉、嬉笑满堂了……
史金花、冬梅扮着百福园的主人,陪着秦家兄弟、“钢中锅”等上楼,连合欢花、夏莲也颠吧颠吧地跟了上去,春花急急匆匆地去提开水。
丰瑞却驻足望着那四条屏屏风,原缺的上半部已经配齐,给那耄耋富贵配着《喜鹊登梅》,情投意合伴着《兰蕙齐芳》,硕果累累托着《高风亮节》、岁朝清供搭着《松柏长青》,四幅画皆为贾桦所画。(可见贾桦的境界)
明仁和群群出去又回来了。
两人刚才就在探福轩廊下,此时太阳向西慢慢倾斜,湖面上留下了一片艳丽,风儿轻轻吹来一阵一阵的清凉意,带动一波一波的绿涟漪与天边的一片一片红艳丽争奇斗艳……
就在两人依偎在一起时,横都里慢汤慢水地来了一只笨老猫,大摇大摆……
那只老猫正是夏莲的宝贝大白猫,吃饱睡醒后寂寞孤独,出来溜达一圈,它根本不在乎破坏了恋人的情趣,高傲地仰头数着白云,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沿湖岸旁若无人地往远处走去。
她俩索性相携跟着老猫屁股后头,缓缓走在这图画里,群群微笑着吟道:携子之手,与我同老,欢乐时光,意犹未尽。
那老白猫虽猫步已显笨拙,警惕性却很高,时不时回头盯一眼他俩,嘴里喃喃,似拒绝着跟风追星:别送我、别送我……
明仁与群群真是说不出的柔情依依,看不完的风光旖旎,追着斜阳,仿佛这世界只有我和你,要永远身在图画里……
两人的甜情蜜意却被未来丈母娘竹君的电话铃声粗暴打断,非要让她们回来探福轩,看看大名鼎鼎的北方滑稽演员“钢中锅”。
群群和明仁现在巴不得这群人上楼,远离她们才好,所以也被那屏风所吸引……
那小燕本要上楼,此时却过来用那手肘轻轻捅了明仁一下,又朝群群一努嘴,道:“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要不要我燕燕给你保个大媒?”
那丰瑞听到“燕燕做媒”,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好笑,思量着:亏得及时认识了史金花、柳絮这样的伯乐,已经许下自己在半决赛中将名列前茅,早晚戏个金蟾,钓上金龟……这样一想,全身放轻松,见那明仁虽然儒雅帅气,却是文弱书生一个,群群虽然马上要出国,却听说学的是东西方文化交融专业,还立誓回来报效祖国……这一对书呆子倒是般配了般配,丰瑞似早对他们了如指掌,尽管不合自己的口味,不过这会意的一笑还是要免费祝福这对书呆子的。
那群群早不耐烦丰橙这俩姐妹,特别是这妹妹装得青纯高雅连身边这明仁也被蒙骗了,见这个明星似的丰橙妹妹那千娇百媚的回眸一笑划过自己,飞快地奔向明仁,而且轻佻的小燕又肘挨着明仁说笑……群群的脸色便由晴转多云了。
丰橙也在楼梯口止步,见自己妹妹给了明仁那灿烂多情的一笑,错会了意,怕弄巧成拙,过来对明仁道:“我妹妹和合欢花是来熟悉场地的……我、吴良鑫他们因钱来顺这老滑头欠了一屁股赞助、捐款的债务真被搞得是焦头烂额了,这欺世盗名的家伙亲口许下的承诺全未兑现,我们不成了替罪羊了?秦领导正好来审查节目,我做中,恳请他与赖菖馨母女对话,总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唉,趁着我妹妹来彩排的这几天,我也在你们这儿躲个清静。”这丰橙与明仁说话功夫,那双眼珠子还同时送着习惯性的秋波,群群的脸顿时乌云密布了。
冬梅此时下楼来寻他们上楼,明仁也是多嘴,问道:“黄蕙呢?不是戴姨提出要她跳那个鹤舞,彩排怎么不来?这可是戴大姐钦点的节目,马虎不得。”
冬梅笑着说:“福云寺里还有许多要紧事,她脱不开身,再说她还要准备茶艺表演……还是我来独舞,戴姨那天凑巧撞着她排演,就觉着好,其实我也拿手,这几天我都在用功苦练,而且早上与春杏配着那琵琶曲十分贴切……”
那群群一听明仁又关心起黄蕙,不由一甩长发,直接出了门往外面去了,众人面面相觑,明仁忙追了出来。
那群群一直往大道上走,明仁大踏步改了小跑步,才在那座大福山旁把她拦住。
群群虎着脸扭着头,明仁笑道:“怎么你了?我姑妈刚发了信息让我关心关心这些演员么。”群群忍了多时才道:“关心,关心着与人家眉来眼去,关心着人家跳什么舞,弹什么琴?”说着话,居然两滴眼泪夺眶而出。
明仁急得手足无措,这时正有一辆电动中巴不知载着谁过来,声音越来越近,明仁拉起群群的手,就往花房走去。
到了花房挂着累累葡萄的藤下,听花房里静悄悄的没一丝动静。
群群再次甩开他的手,闹道:“使劲拽着我干吗?你有那么多娇妹妹好姐姐要伺候,何必缠着我……你去关心她们好了,她们会唱歌跳舞,又会弹琴陪你说笑。”
明仁赔笑道:“你不是还会吟诗作对么,这回出国深造后,厉害了,她们哪能与你相提并论?”
群群不知何时也学着蛮不讲理道:“你就盼着我出国,好与她们……”
明仁被倒打一耙,不过此时难以争辩,本要亲亲热热说几句贴己话的心情也没了,于是索性往花房里走去,看起了那些奇花异草,其中有:天宝花(沙漠玫瑰)、紫金花(洋紫荆)、白银花、琉璃草、水晶草、珍珠花、珊瑚花、琥珀玉等等。
群群见他故意不理会,也暗暗着了急,慢慢跟了进来,等一圈逛下来,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明仁道:“肖百联给我来了条消息,要我明天一早去接一接刘雪,他脱不开身……你不会吃醋吧?”
“吃什么寡醋?人家都要结婚了,你敢横插一腿?再说,要是追雪儿姐,你也不会捱到现在。”
明仁笑道:“知我者群群也,她自小像个野小子,又志在四方,好动不好静,真与我这性子格格不入呢,她与那个郝大胆在市博会工地做采访,今天赶不回来了。”
群群道:“那我表哥为什么不想办法,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明仁神色凝重道:“老厂有百余号刁民又变卦了,说好的买断方案又推翻,非要安排岗位重新上岗,已经聚集在市中心广场静坐呢,石叔叔开了现场协调会,拍板要你表哥立即解决呢。”
“不就百来号人,你们市基局林子大,各处塞几个也就消化了。”
“哪里这么简单,哪位领导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郑伯伯还未走,总要看在他的面子上,给这些四五十岁的老职工一个交代,他们这年龄再找工作也费劲,我也不懂了,如今公司、企业的招聘条件也是怪,既然是花甲之年退休,为什么把四五十岁的失业者排除在外?!他们可是经验最丰富、工作最勤恳的一代,找不着工作,难道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况且这年龄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或许你说得对,捣捣浆糊四处塞一塞也就过去了……”
“你怎么一句进一句出的?不理你了。”明仁见她撅着嘴生气得可爱,不由强吻了她腮边一下,群群正想借题发挥,那位看管花房的郝阿姨不早不晚地出现了。
这郝阿姨也不辨山水,哭丧着脸与明仁道:“明仁,有要紧事找你呢……”群群朝她撇嘴笑笑,又朝明仁瞪眼笑笑,耸动明仁胳膊道:“吃晚饭再见吧,我得抓紧去写篇论文,尽管快出国了,也不能出烂污。”
群群走后,明仁只得耐性子听郝阿姨把那要紧事说了出来:自从那杨来悌被通缉,郝阿姨姐姐她们在村里也没法做人了,都对她家嗤之以鼻,秦彪功更是派人三天两头往她们家要人……
郝阿姨求着明仁道:“能不能帮着与秦彪功他们求求情,他父母果真没参与杨来悌的犯罪,这家里的玻璃窗都被砸光了,电线也被剪断,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明仁一想,助人一臂之力总是积德,寻思妥当后,道:“石绿公司搞绿化,在我们厂里有民工宿舍,腾一间让他们暂时栖身……再替他们找份合适的工作。”
郝阿姨喜出望外道:“我们农民搞绿化本就是老本行,我姐夫当年跟着薄明种果树,百福园东头那片地儿,村民们怕闹鬼,没人敢承包,只有他们都要了,又种上梨树、枇杷……”
也是鬼使神差,明仁追问道:“那一带真闹过鬼?”
郝阿姨一听脸色都变了,刚才还千恩万谢的那张嘴闭上了……
见明仁有些不乐,郝阿姨才缓缓道:“啊呀,那都是迷信,农民早晚下地收工,天色都是暗促促的,那野猫、野狗、野兔、蛇虫八脚挺多,时不时会蹦出来吓人……我如今也是难做人啊,小红一家对我不理不睬,连我家老平向来好人缘,也受连累,唉……”
明仁见她伤心落泪,果真是她有苦没处倾诉衷肠,再安慰了她几句,这才分手。
从苗圃里出来,群群早已无踪无迹,也是奇巧,刚与郝阿姨提到钱永光,这家伙就打电话找他。
明仁哪里知道,这钱永光在百福源已经混了半天了,只是没进园子。
钱永光这几天也够辛苦,跟着赖菖馨两头跑,又是闹哄哄的丧事,又是忙于那烂摊子工作。
自打他在钱来顺和自己父母威逼下,与凌霄结了婚,怪就怪在居然婚房是钱来顺与赖菖馨母女共同出资给他们买的……婚后,凌霄忙碌于包龙图等处,两人连度蜜月也耽搁了,到了晚上会面,两人又都要睡个浑沌觉,双宿双飞的性趣也没了。
这两天,他以前热络过的那位发廊妹艾牵牛因经营场所被抄了,几次三番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凄凄冷冷地来找他,他就偷偷摸摸地把她临时留用在单位里看仓库了,谁想到那凌霄不知怎地就知道了,昨晚把他按在床下暴打一顿,满脸鼻青眼肿的,本躲在办公室里生闷气,没想到下午卢花打电话找他,一是洗浴中心换植物,二是有事相托……他只得在脸上贴了两张创口贴,跑了过来。
卢花最近为洗浴中心生意老上不去焦急,听钱永光经常唠嗑,提到一位观莲湖神医的按摩技艺如何了得,便想花重金请他来帮忙培训……求人办事,卢花与他见面后谈得投机,又关心他脸上的伤痕,钱永光编了个喝酒跌倒摔伤的谎话混了过去。
接下来,这钱永光也是被卢花难得的笑脸相迎冲昏了头脑,便托着她安顿一下艾牵牛,没想卢花脸色下子变了,道:“如今我这里虽然都是些聋哑的残障人士,可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你可别把这种带着公共厕所味儿的人弄进来,把我这地儿搞得臭烘烘的……”
钱永光受了奚落,卢花也快到了接班时间,抛下他一人不闻不问了。
钱永光想着百福源里只有明仁这位好友还讲义气又聪明,于是给明仁来了个电话盛邀他往石船镇去喝酒,明仁笑道:“得了,就你这妻管严,兜里能有几个钱?那些小饭店肮里肮脏的我也不去,不如去我家,玉簪嫂闲了多日,非要烧一桌子菜让我回家吃饭,索性今晚上我姑妈家去,我们两兄弟好好喝点如何?”钱永光喜出望外,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玉簪嫂得了明仁的信儿,欢天喜地又心急慌忙地烧出了一大桌菜来,可笑的是并非她拿手的家乡菜,反而是娇娇、群群她们大学食堂里的奇葩菜,这是明仁自找的,他为了自己往大学里跑、多多陪伴群群,就吹嘘她们食堂里的菜肴多姿多味,玉簪嫂东请教西打听,终于利用送礼来的吃也吃不完的精品水果做出了一桌五颜六色的大餐,有:黑蹄焗蛇果、香妃玉米烙、柠檬糟凤爪、新奇士小排、脆炸皇帝蕉、凤梨咕咾肉、海鲜蜜瓜盅……
钱永光把肚子吃喝到滚圆,明仁也陪了不少酒,却对这菜不敢恭维,自此,他再也不敢当着秀梅、玉簪嫂的面,夸耀大学里的那些创新发展大餐。
明仁将钱永光的酒话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个大概,最后与钱永光道:“你呀还是找赖老师商量商量,她与你们钱家人感情深厚,再由杜娟劝劝凌霄……”
“啊呀,哥哥哎,她们母女我真是怨透了,不是她们花言巧语,我能一时糊涂,上当结婚吗?你不知道,这女人简直是个母老虎。”
明仁笑道:“她果真有老虎那么难相处么?单老师不是常说:好女善做窝里斗,老公怕吃眼前亏,再送你一个横批:好男不与女斗,你是钉头碰到了铁头,是要有人管管你才好,否则你真无法无天了……”
钱永光醉酒,有些呆萌萌的,有些泪滢滢的,又涎皮赖脸地想要住上一晚,明仁道:“多住几晚也没关系,等风头过了再回家吧,免得你挨揍破了相,连发廊妹也要嫌弃你了。”两人傻笑了一回。
明仁与钱永光推心置腹,正准备喝个稀烂,群群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怎么没在百福园吃饭?明仁道:“我这儿不是有位朋友来看望我,脱不开身么?”
群群撒娇道:“什么朋友?不就是个管绿化的民工头么?难道比与我一起吃饭还有滋味?你要仔细了,贾姨、老秦、史姨她们都在追问你呢,说你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样的明星来了,邀你作陪,你却跑了……”
明仁笑道:“他们才不会留意我呢,恐怕是娇娇、小燕、媞莲她们,要我一起过来打牌聊天?”
群群道:“算你聪明,那些破事谈好了就快过来,我们正在回同福里的路上。”明仁留着钱永光满满自斟自饮,交代玉簪嫂待会儿安顿好他,自己带着醉意驾车直奔百福源。
明仁已到园门口,但见天上布满星,地上亮晶晶,想到男子汉一旦结婚就会被套牢,真是千头万绪涌上心头,难怪钱永光刚才止不住辛酸泪差点儿挂在胸前了……
旁门开了,那“钢中锅”被冬梅送了出来,那帮小徒、随从们赶过来接着他,起哄邀他去吃夜宵,只听他推辞道:“你们去吧,今晚我得好好补补觉,这演出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些小徒马上将马屁拍得震天响,都说这单回单口对师父来说玩一般的。
“钢中锅”哄着他们道:“去去去,反正明天也没你们什么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钢中锅”由冬梅送着又上了中巴,直奔别墅区鹦鹉楼休息去了。
后赶来的人堆里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邀着众人往镇上去逛夜景。
明仁一听就是李兼仁的声音,知道他现在成了若兰的房产分公司办公室主任,正是干这种溜须拍马的公关好材料。
明仁有意避着这群人,手机却响了,母亲打来的,明仁只能接听,这下把他们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如菊向来与群群无缘,从小这群群见了她,就蹙眉斜眼地远离,甚至借故跑了,于是今天思之再三,又让明仁明天去把钱锦黛接上一接以显诚意。
明仁见那群人回头都看他,冬梅还款款向他走来,便借着要去接刘雪的事而一口回绝了,那如菊又想数落他,明仁借口正在送客就给挂了。
此时,冬梅晚上换了套全新深色套装的便服,半敞的胸膛前,一串带挂坠的白金项链在路灯下饱满、靓丽,这是野鹤法师托着群群、娇娇上街新买赠与她的,那枚吊坠是包裹着千年虫的金珀,从来朴素的冬梅今晚借着这金珀的映衬,真是光彩夺目,活脱脱成了个灯下美人,道是:
美玉不没石瓦,
明珠难耐椟匣,
神骥必投伯乐,
宝剑终赠行侠。
明仁脑子里一闪念:不知这孤傲的冬梅将来要与谁共结百年之好?
冬梅虽给他暖暖一笑,但还算保持笑不露齿的淡定,道:“她们吃饭时都在牵记你,问你去了何处?你再不出现,我看她们都要寻寻觅觅往你姑妈家来了。”
那群人也不认识明仁是谁,见那俊冷的冬梅见了这小伙儿,把他们弃之不顾,都私地里相问……
冬梅送明仁往百福园大门里进去,那李兼仁道:“这可是吴董的侄子,待如亲生……”众人恍然大悟,由李兼仁引着,最后都前昌盛国际的歌厅里吼了半宿。
冬梅路上随口告诉明仁一个出乎明仁意料的意外事故,就在明仁走后,那个曹秀秋闯到了。
这是史金花的疏忽,曹秀秋倒是她事先邀请的,刚才过来迎接“钢中锅”,真心诚意把专门来指导彩排工作的秦羽留下,也没往深处去想。
谁知这曹秀秋因盯着秦羽谋求开发区的领导一职至今未果,两人就一直背地里在闹别扭,闹来闹去,闹得很僵。这千莲区总共两个开发区,领导班子里人人肚子里有一笔账,个个都精打着算盘呢……连秦羽觉得自己新来咋到要独断专行强行通过即过分更有难度,谁知曹秀秋又听到许多秦羽的艳闻,见他对自己日益冷淡,就吃定了他要另觅新欢。
偏偏就这么巧,那帮在探福轩楼上的人只喝了一会儿茶,都觉得肚子发胀,又跑下楼来。
史金花等人都引着“钢中锅”去福云寺参观。秦羽顾及自己形象,大庭广众之下去庙里参拜多有不便,就留下了。
其实秦羽午后就来了,一个人早就去过福云寺,还同闲云法师聊了会儿故旧禅机,问了问自己的姻缘。
那闲云也认识曹秀秋,就暗示他,这女人面相、身相皆扫把星、克夫相,别说过门,就是交往期间都得防她三分……秦羽冷静想想确实有道理,闲云法师又谋划说,他的命相和配那些名字里带“和”、“合”这种吉利字眼的女孩子,都是旺夫相。
丰瑞、合欢花继续彩排,春杏与丰瑞因琵琶弹唱结缘,也继续坐着与丰瑞探讨着为角色反串需要,是否多准备一曲“为伊打开一扇窗”?于是就先放了一段带节奏的男版。
秦羽为合欢花自然也在绞尽脑汁,一听这节奏,决定合欢花的备用表演穿插一段拉丁独舞,当然秦羽自己可是舞林高手,于是让春花她们挪开几张桌子,腾了大半间厅堂出来,本该指导合欢花独舞,可跳着跳着,就带着合欢花徜徉起了激情的双人伦巴,这两人还真是配合默契,渐渐有了许多难度动作,只是曲子节奏不够热烈奔放,秦羽又让丰瑞改放著名舞曲“一段恋情”,于是两人越跳越激动……
关键时刻,半开半掩的南门又被推开了,曹秀秋踏进门来。
这曹秀秋当然并不顾及远远看热闹的春花那几个下等人,她目光所及又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合欢花与秦羽前胸贴后背地做着惊艳动作,戏子丰瑞,还有勾搭男人成性的春杏歪头扭脸地朝她的男人拋着欣赏、羡慕的眼神……
只瞬间,曹秀秋被歌词里反复出现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而激发出昂扬斗志,冲上前去,朝摆破势刚发觉她而愣神的合欢花就是一记耳光,合欢花也不是吃素的,是见过女人争斗场面的,一跺脚,挣脱了秦羽怀抱,就反扑上去……
这一脚正踩在秦羽的头层皮软皮鞋上,疼得他差点跳起“翘脚伦巴”……
秦羽见她俩扭打起来,就大喝一声:“曹秀秋!你还有个干部的样子吗?!”
曹秀秋随着舞曲的激情退去,猛然间也冷静了,一把推开了正准备撕咬她的合欢花,往门口退去,披头散发地指着他俩,吼道:“你们乱搞,你们等着!”
合欢花没占到便宜,哪里甘心,继续出手出脚准备抓她……
“住手!”一声低低的怒吼,吓到了合欢花,她看见曹秀秋前面出现了一张往日慈祥今日严厉的面孔,后面窜上来另一个更熟悉的身影,对着她叫道:“欢欢,你疯了?!”
秀梅挡住了合欢花的手,却被她的尖指甲划拉一下,有些生疼,秋萍狠狠把合欢花推到一边去了。
这合欢花几乎刹那间就流下了委屈的眼泪……
春花她们当然也通知了冬梅赶了过来,所以这过程冬梅也了解个大概。
结局自然是秦羽没面子地走了,合欢花被秋萍劝走了,曹秀秋被赶来的竹君她们拉走了……这顿晚宴吃得冷冷清清。
冬梅又似无意间把先前玉霜打电话给如菊的事说了,明仁见她最近见了自己态度随和起来,话也多了起来,有些感触,口吐真言道:“明天就是群群生日了……可偏偏有人想得太多,管得太宽,居然把没人要的破鞋都企图丢给我(钱锦黛的那些秘事必是钱永光酒后口吐真言了)……这钱家真没一个好东西。”
谁想冬梅正想进一步套近乎,从大路上飘飘摇摇迎来了一位秋水为神、春玉为骨的美人来,明仁定睛一看,就是自己心爱的群群了。
趁着明仁与群群招呼,冬梅一转身,悄没声地直直往福云寺方向去了。
群群、明仁望了望冬梅远去的只单背影,并肩去了湖边,站在那块“福”字石旁的草坪上,熟悉的满天星斗再次呈现在她们面前。
明仁指了指天上那些熟悉的一眨一眨的星星,把从前那一晚群群作的诗背咏了一遍,又道:“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一颗星星。”
群群把明仁瞧了瞧,有些感动,道:“我都把这这诗给忘了,你倒还记着,我可不想你把我比做一颗星星,叫做多一颗不多,少一颗不少呢。”
明仁笑出了声,道:“是不是听多了‘钢中锅’老师的滑稽,故意逗我呢?懂不懂诗的浪漫与夸张?”
群群把头往明仁肩膀上一靠,娇嗔道:“不懂,谁让你那次装木头?我就知道将来再向我求婚之人,必须在峻岭之巅、大海之滨、万仞高空那样的地方才行,看谁才懂得浪漫?可不要光说不练。”
明仁闻着她身上兰馨蕙馥,湖上又有仙风拂来,不由心旷神怡,恨不得将这一刻凝固……明仁低头在月下看群群,见她淡妆素衣、花容含笑,简直旷世无偶地美,正想撅起嘴来吻她,谁想刚搭上她的脸颊,群群轻轻站直了腰,道:“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她们都知道我过来接你,等得她们心焦,待会儿又该审我半天了。”两人重返大路,奎花香她们交接班后正巡逻过来,拿了手电往小道上、树林子里乱照,这回真不放过笑话他俩,道:“给你们照明呢,外面寒丝丝的,我们叫没办法……你们玩浪漫,从头暖到脚,索性把剩下的东北角那块儿替我们逛了吧?”
明仁也嘲她道:“那天郝阿姨给你们讲秦家的鬼故事我可听见了,可惜只听了个尾巴,再问你们时,还小气巴拉的不肯说,东北角那边我可不去,墨赤乌黑,阴气沉沉,小心啊,可别遇着个大头鬼啊。”
那几个保安也嘻嘻地笑了。
奎花香一边远去,一边回头笑道:“正好,我就要逮着这大头鬼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升官发财了?”
群群不爱搭理她们,听见闲话向来也是扭头错过,今天头一次听说东北角闹鬼,就问明仁道:“我可想起很久以前秋萍与夏莲聊起过一件事,说是这儿的一位老领导早年曾经在村东头家访时,遇到过一位白衣白发的女鬼,后来又忽忽悠悠地消失了,是不是说的秦家祖屋附近?”
明仁道:“还女鬼呢,大白猫差不多,他是醉酒后不认路了,后来连个准地儿都说不清了,大概就在荣喜阿姆现在住的那一块儿,那时雕花楼的所在地,一直空关着,倒真吊死过人,就是闲云法师她父亲,居然不堪受辱而自尽,真奇了怪了,放着年幼的孩子遁入空门,他自己真能撒得开手……冤,不过是个男鬼啊?至于秦家祖屋百年前就被闲置了,没听说什么鬼不鬼的,现在到了清明、冬至时节,秦家兄弟召集些剩下的秦姓准时去祭祖,而且他们本不是秦家正脉,是祖祖辈辈给秦家扛活的,后来还是秦家大老爷良心发现,因同姓,让他们上一辈住进了秦家祖屋里看家护院,所以秦家兄弟俩对那处老屋子有些感情,每逢祭祖,秦踺与叔伯兄弟秦彪功,还住上一两日,做个忆苦思甜……也没听说鬼来找他们呀?老祖宗该感谢才对啊呀?不过,有村民编造了另一个版本的鬼故事,就是那老村长的儿子、郝大胆的父亲以前曾把那祖屋里做过民兵指挥部,他名声不好,作恶多端,有一天去了江边钓鱼失踪,都说是他害得秦家正脉断子绝孙,被秦家老祖化做厉鬼带走的……当然了,还附会上了后来秦家大宅被纵火焚毁的事,只因当年破案都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都把责任推给秦家正脉的那些老少余孽身上,除了秦踺他们那些旁支、下人,都被镇压了,于是越传越玄乎,都说是冤冤相报,互相复仇……其实,那块没人要的废墟地平整了改作果园,郝阿姨的姐夫、薄福他们就承包过,如今他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郝阿姨那些鬼故事呀,都是吓唬女孩子的鬼把戏。”
群群一言不发望着夜色,脑海里迸发出奇怪的念头:这黑暗可比光明跑得更快啊,宇宙里除了星星点点,满目可及的不都是黑暗吗?
两人来到群群屋里,媞莲、柿儿都被赶着去自己屋里写作业了,其他人凑着打大怪路子,群群的位子也早被人占了,丰橙姐妹今晚包了白鸽楼,多余房间让春杏、小燕同住,另有玉霜、秋萍是常客,所以谁都不急着走,那丰瑞见群群回来,主动让出座位,往隔壁看筑方城去了。
明仁在群群边上看着她玩,秦踺走了进来。
下午他兄弟闹出的笑话事让他堵心,这曹秀秋晚宴时倒算是安静,吃完饭,拉着他和秀梅、竹君在探福轩里絮絮叨叨了半天,其实这曹秀秋有些后悔了,求着他们与秦羽说和说和。
他见明仁一旁待着无事,就向他招招手,两人索性楼外去说话。
经过底层,过道里亮着灯,扭头却见铁书花穿着睡衣站在她母亲门口,哆里哆嗦也不说话,只是抽泣。
明仁走近潘桃屋门口,只听里面潘桃轻轻哼道:“适宜、适宜、真适宜啊。”
明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轻轻敲了敲门,门未开,那潘桃不耐烦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道:“还不回房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仁这才隔着门说了几句。
门一开,面色通红的潘桃见是明仁和秦踺也在,恍惚中带着些清醒道:“呦,惊动了你们,这孩子,这么大人了,还不能一个人睡……”说着便推着铁书花去了隔壁房间。
明仁和秦踺往屋里望了一眼,一目了然,并不像有人在她屋里,只是床头柜上有些东西……秦踺眉头一皱,忙掩门推着明仁走了,直到杏林路口,秦踺才停住脚步。
秦踺从绿色熊猫烟壳里抽了出一支抽了起来,谨慎地说:“这潘桃奇奇怪怪的,我听到一些关于她不好的传闻……”秦踺见明仁神态也不自然,就笑道:“不谈她了,我是找你商量这次我们秦家冬至祭祖的事……”
明仁松下一口气,道:“这是惯例,还用与我说,我姑妈哪次阻拦过你?”
秦踺道:“不是这意思,我弟弟下月与商会组团前往香岛去考察,祭祖时,肯定缺席,秦彪功升了官,时时加班出差又没个准头,可我这次却做东把散在各处的秦家人都聚齐了……而且与清凉大师的奉安大典还重了日子……”
明仁多嘴笑道:“每次祭祖都是你组织的,秦领导、秦彪功基本上也是应应卯,他们少拜一次,秦家老祖难道就不认你们了?我看你倒是越来越大讲排场,大把撒钱了……”
秦踺也笑了,道:“如今各地各处不都时兴认祖归宗么?我们兄弟俩在这家族中也算事业有成,再不主动祭祖,再不维持排场,就像半夜里穿了名牌服装,给谁看呢?为了旺一旺祖屋,我呢,祭完祖还想在祖屋里住上几晚,现在这秦家祖屋可是文保单位,你姑妈还是暂时的管理负责人……”
明仁道:“那没问题,我与我姑妈说一声就是,包我身上了。”
秦踺道:“嘿嘿,小兄弟,这回能不能由你陪我住在祖屋里?我在那儿还有些要紧事要处理……别怕,闹鬼的事是胡说,你看,基建时,我与黑皮他们天天晚上住在那儿也不都鲜龙活跳的?倒是我们看见周围偷果子、逮蛐蛐的’活鬼’有过好几个(还记得吗?从前秋后,刘阿强、阿三也是其中之一)……实话与你说,我记起祖屋里有个夹墙……或许那几样宝贝还在,特别是福云寺的两样物件,我准备取出来交回庙里,不过拜托你机密些,千万不要先透露给别人……”
明仁笑道:“什么宝贝这么神秘?我们这不是偷坟掘墓吧?”
秦踺道:“我与闲云法师是打小的玩伴……嘿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那时不比现在的少年什么都懂,更不知男女之情,我们可都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前,闲云法师刚出家,有一天,她拿了个包袱来,说是清凉大师起课算卦后,让她把这包物件找个地方藏起来,那时秦家大宅就剩了几个孤寡女人,村里许多破落户都已经搬了进去,与她们挤在一处,再说她们已经被管教监管,没有秘密可言了,我那时还小,依稀记得包袱里有个旧乌盆与一块烂木头等,根本不觉着是什么宝贝……还是藏在祖屋安全,那里厨房平台大,转角下夹有一个小空间,躲个把个人没问题,我小时躲猫猫常在那里躲藏,没人知道……又拿些砖封住了洞口,就把那包东西藏在里面了,后来祖屋就不让住人了,做了民兵指挥部,厨房变成了储物间……现在想起,会不会那些个是佛宝?曾有一次,我仔细察看过,那封口好好的,厨房到处还厚厚地粉了石灰水……只是祭祖人多,我弟弟和秦彪功在,我也不好意思当着他们面发掘,他们都是干部,很喜欢上纲上线的。”
明仁一听,心里一沉,一下不知怎么就联想起自己姑妈贴身佩戴的那块沉香木,还有我乌盆,只是费解,如果真是这两样东西,怎么会辗转到了自己家中?不可思议,该不是同一物件吧。
本来明仁要一口回绝,这下却起了兴趣,如果真能发现一模一样的众多宝贝,那倒是缘分了。
明仁试探着问:“是不是与宝玉寺玉佛楼上那尊玉佛前供着的那个乌盆一样的?”
秦踺道:“与那个乌盆确实有些相像,不过虽然都是墨墨黑,可藏起来的那个乌盆迎着光看却是墨绿色的,我记得上面的文字如蝇头蚊脚,多看几眼,就要幻觉进入仙境似的……而那宝玉寺那个乌盆上刻的字却是比黄豆还大,听老和尚说,是真善大师当家后才出现的,算来也没多少年纪……只是前一阵我问起闲云法师,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还反问我:什么乌盆、乌木的?庙里的东西早在运动中给抢光、砸光、烧光了,你说怪不怪?所以我这次必要把这些宝贝起出来献献宝,趁着冬至日给清凉大师落葬前,了了她的心愿。”
明仁更觉着疑窦重重、神秘莫测了。
此时,夏莲、紫薇又亲自送些茶点小吃过来,秦踺掐了烟头,两人停止说话,又都上了楼,楼上两屋子的人都正玩到兴头,那些点心倒是便宜了把那些黄汤早就付之东流的明仁与秦踺,群群让了夏莲来玩牌,(老公可能相让?)夏莲甩了几把炸弹过了瘾,夜也深了,众人才散。
再说明仁回到洞庭雅苑,耳朵贴了贴着客房门,就听钱永光在打震天呼噜,于是直奔小佛堂,坐在一角沙发里,捧着那乌盆看了又看,果然看着看着就有些迷糊……
明仁正要入得美梦,秀梅却回来了,见小佛堂里亮着灯,进来放下外套,忙把乌盆从睡意朦胧的明仁手中小心翼翼接到自己手里,明仁也惊醒了……
“怎么不小心些?摔了怎么办?”
明仁惭愧地重新接过乌盆包好放好,问秀梅怎么这么晚回来?
秀梅道:“白天忙完那老钱的留下一屁股虚假捐款、债务纠纷,晚间又是……那事不说也罢,后来又被若兰拖着去看望那个无病呻吟的龙边瑟,聆听那些模棱两可的指示……”
明仁见姑妈脱了外衣准备去洗澡,胸前正佩戴着玉珠串着的那块长方形乌木块,不过,见她连说话都慵慵懒懒、疲惫不堪的样子,就只把钱永光借宿睡在楼下客房的事说了,各自睡了。
一觉起来,明仁顾不得吃早饭就开了车直奔市博览会建设工地附近的酒店,那郝大胆带着刘雪她们正在那里采访,这郝大胆向来做事踏实,不光采访那些领导,还要与专家、技术人员和施工者聊聊,所以颇耽误时日。
谁想明仁赶到酒店,客房门一开,肖百联居然已经在刘雪的卧房里……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明仁郑虎更新,第 83 章 第八十三回 死老鬼卧榻见真容 痴郎君披星吐心声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