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杰索先生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不太好,而且我今晚出门前忘了吃药。谢谢关心,迪诺。”接过酒杯抿一小口,杯沿上留下了个口红印,自觉这有些失礼她用拇指擦去印子,抬起视线却发现棕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因此她向对方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之前我以为你多少是在开玩笑,不过看来,你是真的害怕他。”
“那是当然的,他或许真有本事切断我和画像的联系,然后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只要拿到画像也同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首领一针见血地指出,停顿两秒,接着说了下去,“看样子你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失去永生不死的特权。白兰知道这一点,却仍坚信这可以作为吸引你的资本。我不太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不朽的皮囊,还是一个普通人从生到死的完整经历?”
他本以为对方会回避这个问题,甚至已做好准备为自己的冒昧追问道歉,可视线里漂亮的英国人却将嘴角弯成寻常弧度,从容而坦诚地回答道:“我想要二者兼得。”m.xqikuaiwx.cOm
“你太贪心了。”
“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只不过大家深知这不可能,于是不再痴心妄想。”
“而你相比我们得到了某些优待,因此期望获得更多。无论是什么把你变成了这样,它可都把你给宠坏了。”
“那又怎样呢,迪诺。我是道林·格雷,我理所当然是被偏爱着的。”
这可是个相当自命不凡的发言,并且被以叙述众所周知事实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讲出来,难以判断其中意味更多的是自视甚高还是自我排解。迪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注意到不远处有位老者正向他们走过来,他身边是位三十岁不到的女士,身材窈窕,举止得体大方。
多利亚纳认出那位老先生,当地的银行家埃德蒙多·加利亚诺,即便是上了年纪也没让他看上去更慈眉善目一些,从他身上仍能隐约看到一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形象,只是碍于场合不得不有所收敛。而他身边的年轻女士则不时将视线向他们这边投过来,略带鄙夷地在两人之间徘徊。无意中同她视线交集的一刻,多利亚纳不留痕迹地移开了目光。下一秒迪诺稍稍靠近她耳边:“那位是加利亚诺的女儿,塔蒂安娜。倘若她对你态度不够友好……别太意外。”
话中话不言而喻,身为一个庞大家族的首领并还平易近人年轻英俊,迪诺·加百罗涅会倍受姑娘们青睐一点也不叫人意外。而假使这种青睐以一种不恰当的方式不被制止地表现出来,便无疑会产生不少麻烦。
等来者走近,迪诺才朝他们微微颔首,笑容可掬春风化雨:“好久不见,加利亚诺先生,还有,塔蒂安娜。”
“的确好久不见,迪诺,”银行家象征性地同他握了握手,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将视线转移到一旁高挑的金发英国女郎身上,“那么,这位是?”
对方姿态半点不讨喜,但迪诺笑意不减,心平气和地开口介绍:“多利亚纳·格雷,我的艺术顾问。”
这一措辞果不其然让银行家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些许轻蔑态度,仿佛找到了讥讽对方草率行为的绝佳把柄:“这里可不是艺术品展览会啊,迪诺。”
“我知道,先生,这是场舞会,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带着任何一位同我都愿意与彼此跳舞的女孩一起出席。”
漂亮的回复,在加利亚诺一时的无言以对中,他的女儿却强忍住笑,眼睛里几乎流露出对金发首领的赞赏情绪。但很快她便收敛了表情,微微抬起了下巴,语气说明她与迪诺似乎挺熟络:“可我记得你之前从不邀请谁和你跳舞,迪诺。”
“因为这得视情况而定。”
“什么情况?”
“女士们是否介意我因为踏错舞步而踩脏她们昂贵的高跟鞋。”
“我不介意这一点,你会请我跳舞吗?”
“可我今晚已经有舞伴了,塔蒂。”丝毫不为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感到窘迫,这么说着迪诺自然地向多利亚纳投去一个眼神,在旁人看来几乎温柔得有些过分。
表态足够明显,可有人依旧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注意到金发碧眼的英国姑娘到此为止一言未发,加利亚诺认定相比首领这位模样年轻过头的所谓“艺术顾问”绝对好对付得多,于是使了个眼色让自家女儿暂停对话:“话说回来迪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艺术品感兴趣的?这位格雷小姐,是课余期间来你这儿‘实习’的大学生吗?”
不明真相的人们的确会产生这种误会,但饱含冒犯的话语在多利亚纳听来便多了些可笑的成分。在迪诺打算回话之前她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示意他把回答的机会让给自己:“您真会说话,加利亚诺先生,但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和迪诺是在大约一个礼拜之前认识的,在一间画廊里,当时他正计划进入艺术品投资的领域,我给了他一些建议,就是这样。”
“一个礼拜?那可真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啊,”大小姐直白地评价道,口吻带些攻击性,外加言辞尖锐,“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迪诺,你为什么不请我跳舞呢?”
“是因为可望而不可及,抱歉,塔蒂。”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再找茬下去,那位大小姐自知没趣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借口说看到了认识的人后便转身走进了人群里。银行家显得脸色不太好,继续待在这里不出意外要被糟糕的气氛所波及,多利亚纳抿完手中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香槟,不动声色地退开。
走进洗手间的一刻她就看见了坐在洗手台边的加利亚诺小姐,后者正悠哉而并不愉快地抽一支烟。方才的经历不妨碍英国人习以为常的社交礼仪,多利亚纳向对方微笑并颔首,走到镜子前摘下了自己太重的耳坠。
“你叫多利亚纳,我没记错吧?刚才我和我父亲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我道歉。”几秒钟略显尴尬的沉默后,大小姐突然开了口,虽说语气无所用心,但也足以让人小小地吃了一惊——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趾高气扬而绝不会道歉的那种人。
因此英国人不由笑了出来:“您不必道歉,加利亚诺小姐,我只是个艺术顾问,本就不该干扰到迪诺先生的人际关系。”
“别用‘您’或是‘小姐’这些词汇了,叫我塔蒂,”她吐出一口烟,烟滤嘴上留下了一个鲜艳的口红印渍,“迪诺不会平白无故在自己身边增添一个由无关人员担任的可有可无的职位,艺术顾问不过是一种对外宣称的体面说法。”
“那它不体面的说法,您认为是什么?”
“这就可以有无数种猜测了,顾问、助理,或是……情人。”
有些刻薄的措辞并未让多利亚纳感到不快,她垂了垂眼帘,透过镜子看向一旁的人:“今晚我的在场让您很不满?”
“一开始的确是,我无法忍受迪诺身边待着一个徒有漂亮皮囊却不经世事一无所知的小丫头。”
回答的直截了当程度叫人欣赏,相比那些从人背后捅刀的行径委实更让多利亚纳认为值得称道:“我已经三十岁了,塔蒂,并且我还单身。”
“停止那种无聊的玩笑吧,那根本不好笑。”
“抱歉。但我是否可以问问,您是不是……爱慕着迪诺先生?”这本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可却莫名在大小姐一言一行的细节中渐渐变得不那么明朗。
被提问的从洗手台上跳下来,懒洋洋地倚着墙,可偏偏还是造就了一种奢侈品广告的华丽风。她再次叼起烟猛吸一口,眼神似乎切换成回忆的频道:“一开始,的确是吧。我在学生时期就认识了他,现在看来可笑至极,但我当初总难以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那时候他和现在不太一样,和其他人更不一样。即便周围所有人都是混蛋,我记得他也依然善良、正直、有仁慈心、充满人性……”
“您是说,无趣?”
被这个犀利的总结逗得笑了出来,大小姐扬了扬眉:“没错,无趣,像是所有一本正经的好人都会有的通病。可等到有一天他不再那样‘无趣’,我却发现我早也就不再那么喜欢他了。”
英国人点了点头,蓝眼睛里真诚地流露出些感同身受的意思:“但您还是想得到他。”
“我有一切能让他喜欢我的资本,难道你没有过同样的心情吗?不想让自己爱慕过的人喜欢上别人,尤其是不如自己的那些。但是,不,我一点也不想得到他。”
蛮不讲理的心态配上理直气壮的口吻,让多利亚纳认定自己同对方会很聊得来:“原因呢?应该不会是于心不忍吧。”
“是因为成为加百罗涅的妻子是我这辈子里我父亲唯一赞成我的事,而我本就不想让他如愿。埃德蒙多是最糟糕的家人,我成年以前对他的所有印象,就是他在心情不好时会对我的母亲大吼大叫、习惯于无视我的所有优秀之处,却对我那个哥哥青眼有加,即便他是个成不了什么大事的蠢货。父亲认为我与迪诺的婚姻倘若能成真,就能给他的事业带来巨大的利益与保障,而要我说那都是扯淡,在利益面前,朋友和敌人都比婚姻关系更稳固。毕竟,当愤怒的法国人民要砍掉赤字皇后的脑袋时,奥地利王室也救不了他们美丽的小公主,”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激动得有些过了头,尤其是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她别开视线摇了摇头,“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不会明白。”
“从某些程度上讲,我想我明白。”
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塔蒂安娜三分不解地眯起眼,看出面前这位金发姑娘表情挺认真——很有意思,她的相貌或是眼神都显示她的的确确该是个顶多二十岁出头的小家伙,说起话来却绝不是这么回事。好在身处一场鱼龙混杂的舞会,大小姐并不必深思这一点,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同对方擦肩而过走出了洗手间:“无论怎样,格雷小姐,希望你今晚玩得高兴。”
……
“祝您今晚过得愉快,加利亚诺先生。”它不太文雅的说法是,我他妈的不想再和你废话下去了。说完这句话,迪诺环顾四周,试图在大厅里找到自己的舞伴。那应该并不难,凭借那一位高挑的身材以及出众的脸蛋,她该走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到了英国人的身影,视线中,她稍稍提起裙摆,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加利亚诺大小姐,并在追上对方的一刻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转过了身。
然后,毫不顾忌地吻上了大小姐的嘴唇。
惊世骇俗的举动当即吸引了大票的目光,与银行家怒其不争颇感耻辱的精彩表情相对,加百罗涅的首领在吃惊之余终究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位由十九世纪伦敦上流社会教导出来的角色会是他这辈子难得一遇的一颗重磅炸弹,而且褒贬不置可否,威力却不言而喻。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法蒂玛LadyJack更新,第 10 章 麻烦制造者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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