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初看到明公遗信之时，只当遗体已经随信送来，却未料到原来他们并未把明公的遗体交给玄德公。
难怪方才审配如此试探他的虚实。
而玄德公只字未提，也未迁怒于自己，反而大大方方让自己选择去留。
一时间，张郃心中有了些许歉意。
玄德公为人光明正大，可谓英雄中的君子，君子中的英雄。
审配担心玄德公使诈，可玄德公如今忧心的，却是如何对付蹋顿。
两相一对比，张郃心中顿时唏嘘不已，皱眉道：
“冀州境内，尚有蹋顿贼人盘桓，我们这么走了，冀州的百姓怎么办？”
高览沉默一瞬，无奈地摇摇头：
“为保大公子与明公尸身安全，我等只能先北上。”
张郃闻言，目光一暗，垂首不语。
高览此话不假，但对着外族入侵，无动于衷，心中总不是个滋味。
心底深处，忠与义这两个字，不停地拉扯，扯得张郃心痛。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便见太阳要落山了。
后面的传令官跑上前来：
“报！高将军，审先生命全军前方扎营！”
高览看了看天色，高声应道：
“好！”
......
一个时辰后。
袁军中军营帐。
初秋的风将营帐吹得微微摆动，帐内的灯火，被这暗暗涌动的气流，带着左摇右摆。
袁谭、审配、高览与张郃先后走了进来，齐齐落座。
袁谭一坐下，揉了揉酸胀的小腿，面上满是担忧：
“今日斥候来报，往南两百里，刘备正与蹋顿对峙。”
“未免有什么意外，我等明日须得加紧赶路了！”
审配眼中闪过一丝沉重，点了点头：
“当前的形势，已不是我等能够参与的了，还是尽早到达蓟县，先安顿好明公。”
张郃听闻这二人的言辞，又想起明公的遗信，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明公以自刎求大公子之保全，是因为当初内有刘备，外有蹋顿，而大将仅剩高览，恐大公子有失。
令大公子去往幽州戍边，也是将功赎过之意。
但如今我既然已经回来，而蹋顿依旧盘桓在冀州，屠杀冀州百姓。身为汉将，若是不将蹋顿赶出，即使到了边境，又有什么底气面对外族？
况且，玄德公也并未有赶尽杀绝之意，为何如此惊慌？
想到此，张郃心一沉，拧着眉头开口：
“蹋顿已经到了冀州，刘司空正与蹋顿对峙，若是汉军有失，中原危矣！去幽州戍边又有什么意义？”
此言一出，审配心中一惊。
张郃所言，他何尝不知？
若是中原有失，幽州也会沦为蹋顿的疆土，还有何可戍？
只是若与刘备合手，只怕刘备借机消耗袁军军力，到最后蹋顿灭了，自己也被削弱，最终成为送到刘备口中的羔羊。
高览望了望张郃，并没有说话。
袁谭忍不住打破了静默：
“依儁乂所言，我们当如何是好？”
张郃抱拳道：
“末将愿领一支骑兵，从后方阻断蹋顿，先解冀州之危！”
审配眼中一凛：
“儁乂！你这是在帮刘备！”
张郃一愣，语气软了下来，却更加恳切：
“审先生，这的确是在帮助刘司空。但也是在帮大公子啊！”
“若是我等袖手旁观，而最终刘司空有失，陛下怪罪下来，大公子还有什么活路！”审配的脸沉了下来。
高览见状，急忙喊了一声：
“儁乂！”
张郃却目光坚定，望着审配继续道：
“戍边也得有仗可打才能将功赎罪，眼前这么大的机会在此，若不上前，岂不错失良机？”
袁谭听此话颇有道理，转眼望向了审配：
“审先生，儁乂所言不假......”
审配的脸依旧阴沉，盯着张郃一字一句说道：
“张将军所言的确不假，但，一旦引祸上身，被蹋顿反扑，而你口中的刘司空见死不救，你置大公子于何地？！”
张郃顿时哑口。
玄德公会见死不救么？
他若见死不救，为何还要放自己走？还给自己准备精良的铠甲和战马？
他明知道我是来追随袁公子的......
摇了摇头，张郃心中坚定起来。
不会的。
玄德公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但这样的话，他不能说出口。
望着审配阴沉的面色，张郃舒展开来，声音却依旧沉稳：
“审先生陪大公子继续北上，郃奉大公子之命，领一支人马南下阻断蹋顿。”
“若是郃不敌，而刘司空也见死不救，郃也算为国尽忠，无怨无悔。若能因此令陛下对明公之怨有所消解，郃更是借此报答了明公之恩。”
“但若是郃能斩了那蹋顿......”
张郃的目色渐渐锐利：
“......公子刚好以此，祭奠明公的在天之灵！”
此话说得慷慨激昂，袁谭听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阿翁被蹋顿害死，冀州百姓又深受蹋顿荼毒。
而自己此时带着大军北上，和逃跑有什么两样？
而被荼毒的冀州百姓又该如何唾骂袁氏一门？
与其如此，倒不如率军南下，为阿翁报仇，为袁氏正名！
想到此处，袁谭看向了审配。
审配默然长叹。
张郃说的，他都懂。
只是，袁公英明一世，黯然离世，托孤之语还犹然在耳。
剩下的这点家底，他捧在手心，日日忧心，唯恐有负所托。
若是分兵南下，就算灭了蹋顿，若刘备依旧秋后算账，他用什么来护佑大公子？
若不是当初亲信了蹋顿，又何来今日之祸？
他不敢相信人心，更不敢去赌人性。
袁谭见审配久久不语，起身走到审配身旁，忽然一弯膝盖，跪拜在地。
审配见状大惊，当即也跪拜在地，口中连呼：
“大公子不可如此啊！”
袁谭望着审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我知先生所虑之事。”
“但阿翁为蹋顿所欺所逼而死，此仇未报。”
“谭身为人子，不能等着旁人为家父报仇。身为袁氏后人，更不能眼看天下归罪于袁氏，而抬不起头。”wWw.xqikuaiwx.Com
“若如儁乂将军之言，斩了那蹋顿，不仅可告慰家父，亦可告慰天下，不至让袁氏一门遭天下唾骂。”
“请先生成全！”
说罢，袁谭深深伏身，长长一拜。
审配急忙伏身长拜道：
“公子之心，天地可昭。快快请起吧。”
“也罢......”
袁谭抬起头来，望着审配。
审配叹了口气，望向了张郃：
“儁乂，就依你所言，令你点兵一万，南下杀敌！”
张郃松了一口气，抱拳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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