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顺着窗棂散进来。
晏青扶是睡到夜半之时忽然惊醒了过来。
她在睡梦里做了个噩梦,梦到战事又起,黄土风沙,温热血腥的血洒了满地,触目所及哀鸿遍野,尽是饿殍。
她一人站在城楼之下,身旁是成千上万的尸骨,惶惶然看过去,目光所见只城墙上一道身影悄然站着。
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城墙上的身影忽然转过头,那目光看的她如芒针在背,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城墙上的人扬手道。
“放箭。”
放箭?放什么箭?
下一瞬,她瞳孔一缩,看着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站满了黑压压的兵士,尽是大昭兵士的样子,齐齐举着弓箭,箭矢如流星一般坠下来,嗖的一声贯穿了她整个人。
刺骨钻心的疼传来,她失去意识的刹那,听见那道声音,恶毒,阴鸷。
“青相,你与朕的皇叔一道,下黄泉祭祖去吧。”
睡梦中她皱眉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心中被慌张杂乱的情绪占满,她猛地睁开眼,目光触及是头顶的水晶帘子。
冷汗将她的后背浸染,晏青扶眼神一颤,目光漂移不定,锦被下的手稍稍攥紧,她在手心察觉到一点疼意,才确信了那只是个梦。
但惊醒之后已无睡意,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发现已过了子时了。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晏青扶从床上起身,倒了一盏茶饮下,将心头的惊慌压下去。
窗外仍暗沉沉的看不出一点光亮,晏青扶想起那场噩梦,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如今京中的局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心中难免念着现在的死局,又因为这场梦心中慌的厉害。
皇帝是最擅长隐忍的一个人,晏青扶犹记得自己前世之时,与每位皇子都多多少少有些交集,如先太子这般更是常有来往,唯独这位六皇子。
六皇子容瑾,她现在回想起来,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关于这个人的名字,都甚少让她有记忆。
在龙凤成堆的皇宫中,想藏拙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能藏到皇帝这种程度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甚至能让她这么好记性的人,提起六皇子的往事,都说不出三句话来。
心性隐忍筹谋至此,也难怪能在容祁眼皮子底下藏拙演戏,把他们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晏青扶叹了口气,眉宇间萦绕出几分焦灼之色。
但天色未亮,她也没出屋子,心中只念着容祁这几日忙的团团转,应是要让他多休息会才是。
直等到辰时,她去容祁的院子,才得知他昨夜竟已经不在府中了。
“不在府中……是去哪了?”
她心中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按理说如今朝中之事,应当没多少是需得他大半夜出府去办的。
管家低着头回禀。
“王爷在沈世子府……”
“青青。”
两道声音落在一处,管家的话戛然而止,接着退到一边。
晏青扶回过头,见得容祁从远处疾步而来。
他一宿没睡,眼下乌青重的厉害,连说话都透出几分疲惫,偏又掺杂着太多沉意。
抬手示意了管家下去,容祁看着晏青扶不安的神色,言简意赅。
“边境有变。”
他将昨夜文书的事与晏青扶说罢,晏青扶总算是明白他为何深夜出府,又为何如今眉宇间都凝着一层冰霜。
堂堂皇帝为了对付他,和虞菏勾结便罢了,竟将百姓安危置于无物,宁愿看着生灵涂炭甚至主动挑起争端,也要让容祁去这一趟。
“简直胡闹。”她语气霎时也冷下来,眼中透出几分冷意。
“如此,西域一行我们必须是要去了。”
“何时启程?”晏青扶也猜得到他昨夜出去必定是交代京中事宜去了,索性亦不废话,当即问他。
“我等早朝罢就入宫。”容祁拉着她落座,着人传了早膳。
早膳用过,容祁便入了宫。
容瑾一早坐在了御书房内,见得他来也不见丝毫惊讶。
“皇叔坐。”
他一拂衣袖道。
容祁站着没动,一双眼沉沉地看着他。
容瑾也不躲避,似乎仍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似的,面带笑说。
“皇叔这是——”
“西域一行,本王会去。”
啧。
容瑾眼中露出几分玩味,静静地等容祁继续说。
“侄儿。”
却见容祁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重重的靴子声踩到御书房坚硬的墨玉板上,平添几分压迫。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容瑾坐直了身子,对上容祁冷然的眼神。
那一双眼里压着太多惊涛骇浪,一时让容瑾心头一窒,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退缩之意。
他怎么忘了,他这位皇叔,重情是重情,平日温和亦是温和,可亲情之外,他尚是大昭呼风唤雨的八王爷,是上京城真正的掌权者。
他手中握着城防军,三千营,直至御林军与禁卫军如今也几乎要被他收归囊中,手下拥护者无数。
他是真正从皇子夺嫡里好端端活到现在,无论何人都不能越过去的存在。
他曾轻描淡写一句话废了先太子,也不动声色地送了先帝归西,皇权更替与颠覆,从来只在他一句话之间。
有一瞬间,容瑾只觉得他在容祁面前无处遁形,那有如实质一般的眼神似乎能将他的野心与手段通通吞并一般。
他错开容祁的眼神,下意识地应道。
“皇叔。”
“本王走后,你可要好好守住了大昭的江山,莫将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
容祁慢条斯理地说着,居高临下去看容瑾。
“连手中权力与……这块玉玺都守不住的人,可不配做本王的侄儿。”
一声落罢,他越过桌案,在容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拿了桌案前摆的好好的玉玺在手中把玩。
他的动作太快,容瑾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在心中猜测着他这举动的意思。
但容祁什么也未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玺,须臾轻笑了一声,将玉玺重重地砸下在桌案上。
容瑾手一颤,盯着容祁的举动没说话。
但这动作的意思他心中明白得很。
他就站在玉玺之边,都能在眼皮子底下让容祁轻而易举地拿了玉玺在手中,视他如无物。
又是嘲笑他就算自己离开,也未必能好好守住这龙椅。
有一瞬间,容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这折辱未免太过,不动声色,又偏偏像是众目睽睽之下甩了他一巴掌似的。
他的皇叔,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但这无妨。
容瑾想。
毕竟他从小忍过无数折辱,如今也一样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如是安慰着自己,连容祁何时已退开了三步都没察觉,直到那封文书从他袖中扔出来。
他下意识地接过打开,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江家之前负责来往江岸城与京城那一道的经济命脉之处,此时已经尽数被容祁掐断,交由沈家管了。
“城郊外水上商运那一道的关卡,本王要了。”
容祁这话更像是吩咐,容瑾捏着文书忍了又忍,仍是觉得忍不下。
这与明抢何异?
自己废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暗地里将江家收下,如今他只用短短数十日,竟要让自己的努力通通付诸东流?
“皇叔——”
他站起身刚要说话。
“啪嗒——”一声,他手中捏着的文书被一阵劲风扫到地上,连着他也踉跄了几步,扶了椅子才勉强站稳。
容祁未说话,但此举已明明白白说了他的意思。
容瑾心中怒意未消,却也只能看着容祁施施然从御书房离开。
第二日,宫中早朝罢,传出圣旨。
西域大昭边境摩擦不断,今西域女帝修书,愿与大昭重新商讨两国交好一事,特请大昭八王爷亲临西域皇城。
两日之内,仪仗队与外派的大臣都已经准备好,约摸是前几日的事情将容瑾气着了,他连传旨都是派了太监去传,似乎不愿见自己这位皇叔一面。
王府内,晏青扶看着容祁将最后一点事情交代罢,二人走出小院。
仪仗队早到了王府门外,容祁走出去,未曾想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容瑾。m.xqikuaiwx.cOm
他还以为容瑾直至走,都不会再出宫了呢。
但这想法容祁只在心中一闪而过,容瑾一身便衣,翻身下马走到容祁身边。
“皇叔。”
他笑意盈盈地喊。
容祁轻轻点了点头。
“皇叔一路注意安全,待及到了西域,与朕回一封修书。”
容瑾装模作样地周全着话说。
这次容祁连点头都懒得点了。
容瑾仿佛毫不在意,指了一旁的大臣说。
“这两位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如今派与皇叔同去。”
晏青扶闻言往旁边看了一眼。
肱骨大臣四个字的确玩笑,这两个人是她前世见了都叫不出名字的。
说是容瑾的心腹还差不多。
容瑾絮絮叨叨地说罢,却将话头又转向晏青扶。
“颜小姐。”
“皇上万安。”
晏青扶看过去一眼,稍稍弯了弯腰。
“周折劳顿,颜小姐同去西域辛苦了。”
不知晓容瑾这话到底是客气还是别有深意,晏青扶少说少错,轻轻颔首。
“听闻西域异域风景,有许多大昭所没有的,颜小姐曾在西域常住,想必比皇叔清楚得多,此番过去,也好替朕多照顾着皇叔。”
在西域常住?
这话一出,晏青扶眼中飞快掠过几分惊讶与慌张,连容祁都眯着眼看了一眼容瑾。
“颜容沁”可从来没有在西域常住。
他这样说,是查到了“颜容沁”就是晏青扶转世而来,还是说猜着她和虞为虞徵有交集,试探她和两人的交集深到什么地步?
来不及细想,晏青扶勉强压下心头的慌张。
“皇上这话说的糊涂,臣女不曾去过西域,又怎会在西域常住?”
容瑾只笑笑,也没反驳她这句话,看着她与容祁一同上了马车,在身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青相。”
身后他形单影只地站着,看了马车的背影轻笑一声。
“骗得过旁人骗不过朕,你这层身份和秘密,迟早是你的累赘。”
她作风性情其实与前世差别并不大,至少瞒不过心细谨慎的容瑾。
再加上容祁后来对她的态度,和虞徵与她的纠缠,让容瑾猜到,并且抽茧剥丝查到,并不是一件难事。
于他而言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利用条件,他必定会好好抓住了,当做手中的一副底牌。
*
仪仗队一路行过长街,出了京城没多久,缓缓停了下来。
凉亭外已站了两个人。
容祁并着晏青扶一同下了马车,走到凉亭里去。
里面果是沈修与陆行。
见得他们来,沈修担心地望着身后长长的队伍,而陆行则是看着晏青扶,眉心微蹙。
“京城这边已准备好了,随行的暗卫也已经安排在江岸城外,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你不必担心。”
见容祁欲要问,沈修语调极快地说道。
容祁点点头,又说。
“方才在王府外,见着皇帝了。”
“他又有什么阴谋算盘。”沈修眯着眼,冷声说道。
“不管皇帝如何,京中尚且有我们,反倒是你和青相,西域人多狡诈,还有让人防不胜防的巫蛊之术,你们多上心。”
此事容祁自是知晓,当下颔首。
“还有……”
陆行紧接着看过来一眼。
外人只知道他们一行是为大昭和西域的谈判而去,但这几个知情人还知晓另一件事。
此一行,还为了那位在西域皇宫住着的,高人和尚。
和尚身上藏着太多秘密,还和西域搅在一起。
陆行犹豫片刻,看向晏青扶道。
“万要当心。”
不止高人和尚,巫师,虞菏,还有行踪莫测,不知道有没有离京的虞为,都是重重的危险。
更甚至曾在江岸城外,被晏青扶摆了一道狼狈回去的虞徵。
都虎视眈眈地等着她前去。
晏青扶明白他的担心,当下点头。
“我知道。”
凉亭里不能久留,仪仗队尚且等在外面,几人简单说了几句,二人便转头离开。
刚踏出凉亭,陆行仍是不放心地自身后喊住了他们。
见得二人齐齐回头,陆行话音顿了片刻,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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