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晴朗，白日高高悬挂在头顶，却几乎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
李治近来因做农活，体格都健硕了不少。
干活时因劳累而不觉得冷，但现在到处奔波，又行将入夜。
不多会儿二人的身子便是彻骨的寒冷，呼出来的口气都是浓郁的白雾。
“爷，咱还是找个人家过夜再说吧。”
牛壮擅长谋生，李治不知如何是好时，反而牛壮才是前行路上的主心骨。
冷的浑身颤抖的李治，点点头采纳牛壮的提议。
牛壮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山村，连着敲响了几户农家的门，才终于敲开一家。
将最后携带而来的米粮作为借宿费给了农家后，二人可算有了处栖身之地。
“二位爷，来吃些米粥吧，用你们的米煮的。”
老妪还算周到，考虑到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只能给他们在铺了草席的空屋里住一夜。
怕他们无御寒的东西抵挡寒冷，于是煮了半锅稠粥给他们吃。
李治早已饿了，囫囵道谢过后，香甜的米粥，他自己一人就吃掉了一大半。
牛壮舔了舔嘴唇，只吃了一小碗，便放下了碗。
看着老妪浑身那破旧甚至露棉絮的肮脏棉衣，李治不禁开腔问道：
“这位大娘，您家中有多少亩农田？为何连御寒的衣物都难做到蔽体？”
“米粥连个咸菜都没有，只吃寡淡无味的米粥，吃一次倒是没什么，久了可是会吃乏身子的。”
闻声，牛壮率先不经意“噗嗤”轻笑了一下。
他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何不食肉糜”的话，但内心满是这样的无奈嗤笑。
“咸菜？并州一斤盐要二百钱，三个多月前秋收时，倒是买了一斤，早就吃完了。”
老妪还以为这两位爷是在嫌没吃好，只得这般无奈解释一声。
不是不拿出来给他们吃，是家中真的没有。
然而李治仍然很天真，他不察身旁的牛壮是何心思，也不察老妪脸上的苦笑实际上是一种无奈。
他又开腔问道：
“大娘，您秋收时收了多少粮？家中拢共有几亩田？”
闻声的老妪，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哎，收成……几乎颗粒无收。”
“过去这一年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二百六十天不下雨，附近也没有水渠，井水也干涸了。”
“今儿用仅剩的水给两位爷煮一锅粥，咱家明儿连喝的水都没了。”
“明儿还得想办法打水回来。”
李治看着老妪的愁眉苦脸，内心是剧烈的震惊。
水乃生命之源，最基本的东西。
并州百姓竟然连水都喝不上？！
牛壮瞧见李治满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开腔说道：
“爷，您不知道，以前夏州也是这样的，每年都有二百多天，连续的干旱无雨。”
“所以以前的夏州，常以放牧为主谋生。”
“赵侯来了夏州之后，才在他的号召之下，所有百姓依黄河而居，于黄河沿岸大兴工事。”
“日子这才渐渐好起来。”
“单凭一家农户的力气，是无法大片开荒的，赵侯组织了许多人去开荒，才使夏州有了屯田。”
“以屯田保障整个夏州的基本口粮。”
“总之，多的是您不知道的事儿，有田种对咱们平头百姓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m.xqikuaiwx.cOm
“但您只知道抱怨累。”
话音到最后，牛壮还大大咧咧的打趣了李治一句。
仿佛一个活在美妙幻梦中的人，忽然醒悟世间并非他一直以来所体验的那般美妙。
寻常的世间，是眼前的牛壮，还有这位好心容自己下榻一夜的老妪的日常。
李治久久说不出话来，更也再坐不住了。
他很想立刻就让整个并州大变天。
赵南峰都很少在夜晚出现在外头，偶尔在外面遇到他时。
他会瑟缩着匆匆着脚步，嘴里念叨着“真冷啊”、“怕是得有零下三十度”。
再回神，老妪的家连个取暖的煤炭炉都没有，屋里屋外温度差不多，顶多屋里没有狂风在呼啸。
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只想立刻就回夏州。
仿佛回了夏州，并州也能变成夏州那样，至少百姓们都有体面的棉衣穿、有下饭的咸菜咸肉吃。
“诶，你这位爷还是太年轻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淡定的牛壮看破了李治的坐不住，在他起身前就立刻伸手按住了他：
“你忘啦？上头可是有夜禁令的，晚上不能乱跑，小心被捉去住地牢。”
“再说了，你就是跑出去了又如何。”
“每每一入冬，多的是在外头被活活冻死的人，莫非你脱下自己的衣袍，就能救下他们全部性命不成？”
本是阻挠措辞，却听的李治更坐不住了。
“不行，我要回夏州。”
李治猛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十个牛壮都拦不住的那种义无反顾。
狂风呼啸中，李治挣扎着摸黑走到城门处。
城门两侧各有两间屋舍，屋舍里燃着忽明忽暗的篝火，照的屋舍一片通明。
“站住！傍晚便已夜禁！禁止出没街头，回去！”
李治刚到门口就立刻被城门侯发现，不耐烦的城门侯裹紧棉衣走出来，满脸都是不耐烦的呵斥。
“这位兵老爷，咱们是商队的，您行个方便，放咱们出去吧。”
牛壮熟练的腆着笑脸巴结城门侯，更熟练的摘下自己的钱袋子，欲贿赂城门侯把城门稍微打开一道缝儿。
然而城门侯微微垂眸瞄了一眼钱袋子后，二话不说就夺走了去。
但是：
“都回去！任何人都不得违反夜禁！”
“诶？您收了小人的钱，就得给小人行个方便呀？”牛壮满脸惊诧，还有这样的？
这跟抢劫有何区别？
“你们放肆！”李治终于绷不住了：
“堂堂大唐官吏！竟敢如此苛剥百姓！”
“不是苛剥！是强抢！你们好大的胆子！”
见李治要暴露身份，牛壮被吓的不轻，赶忙走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冲动。
你丫是王爷没错，但你只有俩人！
哪怕是王爷，也要凭实力的好吗，真以为王爷的鱼符在地方管用呢？
“好你个猖狂小儿！竟敢跟官吏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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