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没传出李安歌的回应，可他俩昨天分明约好今天在公寓见面。
“上课呢？”迟俊扬降低了音量，轻手轻脚走到书房看过去。
李安歌从书桌上抬起头来，鼻梁上架了一副新眼镜。
是副黑色半框眼镜，十几年前的港剧把这种款式带得很火，近两年又流行了起来。
曾经最熟悉的镜框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迟俊扬恍惚地把今天一瞬的想念化为冲动，跨步冲上去吻住了眼前的人。
温热逐渐升为炽热，迟俊扬的手从他肩膀扶到腰间，触到的是无力的腰身，他恍惚的冲动戛然而止。
迟俊扬希望李安歌没注意到他的尴尬。
他低垂眼帘避开视线，摘下了李安歌这副新眼镜。
“不、不好看。”迟俊扬说，“换新的干嘛？你以前那个挺好。”
“……是么？”李安歌的声音颤抖着。
迟俊扬转头望向他，看到有眼泪从李安歌眼角滑下来。
不等迟俊扬错愕开口，李安歌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给他看。照片上连歌戴着同款式的镜框，站在17岁的他身边表示祝贺。
那场比赛，迟俊扬只得了第二名。但那天之所以值得纪念，是因为连歌竟然会从大学跑来看他比赛。
实际上这不算是照片，这是那张被迟俊扬曾经当作人生一部分的明信片。
迟俊扬还能清楚记得这张当场拍照打印的明信片背后是连歌写给他的祝贺，右下角还有连歌清晰的汉字签名。
这张明信片已经被他翻看过无数遍了。他当然会记得清清楚楚，他几乎能记得上面每一处笔画的位置、形态，甚至连此刻他也能想起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抚过时，那些曾经的兴奋悸动与悲哀痛苦。
“像吗……？”李安歌红着眼眶盯着他，脸上浮起一丝惨笑，“迟俊扬，刚才你冲过来的时候，想的是谁？”
明信片本来是有塑封收在保险柜里的，迟俊扬这才注意到在书桌后面的保险柜门大敞，摇表器空着，东西被翻动过，旁边的书桌上有个手提袋，里面凌乱装着几沓原本在保险柜里的现金。
他先是伸手想拿回明信片，但被李安歌躲开了。
“李安歌……”迟俊扬无措地收回了手，“你先把这还我，连歌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
“看来是死人啊……？他以前喜欢的是别人，对吧？”李安歌冷笑，不停提问刺痛迟俊扬，“会喜欢别人的人，照片好像不值得留下吧？”
李安歌故意举起左手，毅然咬着牙把明信片团在手心折毁。
“住手——！”迟俊扬带着哭腔扑过去，轮椅向后一滑抵到窗边，迟俊扬也跌了一个趔趄跪到李安歌面前，他轻晃李安歌的腿恳求道：“这是连歌和我唯一一张照片，他只留下这张明信片给我……你把它还我，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迟俊扬，你站起来。”李安歌一开口，又有泪水不停从眼眶涌出，“迟俊扬你他妈站起来！”
“你相信我，从你在H市喝多了那个晚上之后，你就只是你……”迟俊扬听话地直起身，又在口袋里摸出钱夹，“我这儿、我这儿有张银行卡，我知道你需要钱。没关系，我说过，不管你什么时候问我，我都会借……”
“是我之前自作多情，我没想到那时候你只不过就拿我当个替身。”李安歌扬起头扯扯嘴角，脸上依然只有绝望。
他的右手中多了一只防风打火机，李安歌旋动打火石，火焰在明信片上迅速蔓延，“彻底忘了他，也忘了我吧。”
橘色火焰从中间闪耀扩散，李安歌把那一团火光扔进垃圾桶。
迟俊扬几乎是吼叫着抓起垃圾桶，发疯似的倾倒出那张已经燃烧得只剩碎片的明信片。
燃着火苗的纸片飘扬出来，连歌的脸已经被火焰吞噬坍缩，化为难以捕捉的灰烬。
这是迟俊扬仅剩的纪念，李安歌烧掉的是一张明信片，却是他最后的一丝执念。
那些黑灰色的残渣从迟俊扬指缝滑落，他人生的某一部分也从此宣告消失。
“……你说错了。”迟俊扬转过头，他狠狠咬着牙，用崩溃到颤抖的声音朝李安歌发疯吼道，“我一直都拿你当个替身——！”
他扑向李安歌，揪住他胸前的衣领狠狠挥起了拳头。
迟俊扬喘着粗气挥拳怒吼，他的拳头击到李安歌脸上，李安歌的嘴角立刻绽出鲜红的伤口。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想和连歌比？要不是名字像、长得像，我他妈怎么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尿裤子的瘫子？！你当我疯了啊？！”m.xqikuaiwx.cOm
李安歌被打得跌下轮椅，并没挣扎还手，翻倒的轮椅绊倒了迟俊扬，两个人一起狼狈地摔在地上。
迟俊扬压在李安歌身上，而李安歌只是漠然摊开双臂，任由他发泄报复。
那股愤怒、怨恨和自责不降反增，迟俊扬继续挥出第二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根本没欠那么多！你他妈跟他一样是老鼠！”迟俊扬一拳接着一拳重击在李安歌颧骨上，疼得他自己都咬紧了牙。
书桌上那个手提袋里的腕表和现金也被撞翻在地，迟俊扬胡乱捡起手边的一沓沓现金砸向李安歌的脸，锋利的纸钞飞快划过李安歌的眉角，扎钞纸破裂崩开，书房里像下了一场暗绿色的纷繁大雪。
“满意了吗？你不是就喜欢钱么？不是为了钱也不要尊严了么？这些钱不用你偷，我送你。”迟俊扬气喘吁吁地停下，用已经麻木的手抓了一把钞票在李安歌眼前晃了晃，又失望地扔到一边，“……一窝老鼠。”
他跪在地上俯视着李安歌，这张脸已经伤得看不出连歌的模样。一滴透明的液体砸在李安歌脸颊，和他嘴唇渗出的血混合交融。
迟俊扬眨了眨眼睛，才发现是自己在哭。
烧焦的味道还在持续加重。刚才没烧尽的明信片点燃了散落的纸钞和窗帘，半面木百叶窗帘受热断裂掉落，正砸向跪俯着身的迟俊扬。
李安歌迅速抬手把他推开，窗帘断片只砸到了李安歌身上。
所幸掉落的只是小部分，他费力扭动上半身把窗帘片从身上移走。
迟俊扬愣了愣，猛然回过神又坐起来，慌忙去帮李安歌把砸在腿上的木百叶片掀掉。
书房烟雾报警器响起警报声，李安歌再次推开迟俊扬，冷然质问道：
“……你还不快跑？”
推在身上的力道比刚才更大，迟俊扬重心一倒坐回地上。
他这辈子学过的所有脏话在此时全都涌到舌尖，又什么都顾不上说，只是重新凑上去猛地拉起李安歌的手臂搭过自己肩膀，弓起身体背上他踉跄着一路冲到门外。
烟雾报警器直接通知到了公寓物业和消防，火势本身并不严重，极快就得到了控制。
迟俊扬跟随消防进去查看情况，简短搪塞了一下起火原因，从灭火泡沫里拎出李安歌的轮椅来。
“您脖子上有血，没事儿吗？”消防员指指迟俊扬的后颈问。
迟俊扬好像看到消防员那只指着他后颈的手穿透了胸腔，用力掐紧他的心脏。
胸口猛烈收缩刺痛，他低垂眼眸，回道：“……不是我的。”
他回到楼层走廊，李安歌勉强用手维持平衡靠坐在墙边，双腿歪斜着被拨到一侧。
他的眉骨、额角和嘴角全在流血，眼眶逐渐淤血，其他地方也都肿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不还手……？”迟俊扬问他。
眼皮艰难抬了抬，李安歌痛得不自觉蹙了蹙眉，嘴角却仍浮起笑意，“……恨我吗？”
迟俊扬别过脸闭上双眼，把轮椅抛掷出去，“……滚。”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笑一个更新，第 91 章 明信片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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