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颜被簇拥着,也分不清哪个是掌冶署的署令夫人,哪个是织染署的署令夫人,又或是哪个是掌冶署的署丞夫人,哪个是中尚署的署丞夫人。只能被动地微笑着,被簇拥进了花团锦簇的后花园。
“听说津义县的杀人案破了?”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推脱掉去坐首座后,陈朝颜才在左首下侧的第一个位置坐下来,身着翠兰马面裙的诸冶监的监丞夫人便开口问道。
“哎呀,你看你,”主办此次接风宴的掌冶署署令夫人说道,“陈姑娘才坐下,茶都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你就问上了。”
“是我着急了。”监丞夫人含蓄地掩唇轻笑一声后,便转头去跟旁人说起话来。
陈朝颜接过婢女递来的茶,在或明或暗的数十道目光注视下,浅呷两口后,主动开口道:“津义县的杀人案,凶手是北都军器监的监丞田常林。”
“还真是他!”掌冶署的署令夫人惊愕道。
其余夫人也零零散散地做出了惊愕的表情。
“怎么确定的是他?”坐在掌冶署署令夫人身边的小姐问道。
陈朝颜便将查找到的证据与田常林的交代,细致地同她们说了一遍。
“真是看不出来,”铸钱监的监正夫人轻叹着说道,“平常看着那般老实的一个人,竟敢杀人,还杀了这么多人。”
“其实也能理解。”中尚署的署令夫人细细柔柔地说道,“他那样的人,要才无才,要德无德,甚至要胆也没有胆,靠着那徐夫人勾人的本事,才从默默无闻的小杂碎坐上监丞的位置。名是有了,身份也有了,但脸却没了。偏偏以他的才德与胆量,又不敢不让徐夫人勾人。一腔子的愤怒,忍来忍去,那就只能去杀别人泄愤了。”
“别人又没有惹他。”坐在掌冶署署令夫人身边的小姐说。
“是没有惹他,”中尚署的署令夫人依旧是细细柔柔的语气,“但谁让他们,比田大人更没有本事呢?”
掌冶署署令夫人身边的小姐不服气道:“谁规矩比他更没有本事,就该死了?”
“没有谁规矩,比他更没有本事,就该死了。”中尚署的署令夫人稍缓片刻后,慢悠悠说道,“只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当你不能反抗比你身份更高也更贵之人的迫害时,你就只能往下去欺负不如你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中尚署的署令夫人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陈朝颜。
陈朝颜似装没有看到,自顾地与旁边的几位夫人说着话。
说着接风宴,不过是一群夫人、小姐三五成群地聊着些家长里短,偶尔想起来不能冷落了陈朝颜,又刻意地过来跟她闲扯上几句。
陈朝颜并不在意,只安静地喝着茶,吃着点心,静等着时间流逝。
“王妃,亥时正了。”随着夜色越来越深,看着不少偷偷打哈欠的夫人、小姐,若兰上前一步,附在陈朝颜耳边低声提醒。
陈朝颜借着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扫一眼众人后,微微点一点头后,仰头将茶喝尽,而后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多谢各位夫人、小姐的款待,待……”
“哎呀,”不容她将话说完,掌冶署的署令夫人快声开口道,“陈姑娘难得来一回官矿,可不能这么早就回去了。谷翠、山雁,还不赶紧去给陈姑娘添茶倒酒。”
叫谷翠和山雁的婢女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拦着陈朝颜的去路后,为她慢慢地添着茶倒着酒。
“就是就是,”左尚署和右尚署的署令夫人一前一后开口,“陈姑娘这要走了,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像这样聚一聚了。”
“陈姑娘再留一留吧。”掌冶署署令夫人身边的小姐说道,“子时正的时候,我娘她们还给你准备了烟花呢。”
动手的时间在子时正……
陈朝颜看一眼说话的小姐,又看一眼面色微微一僵的掌冶署署令夫人后,微垂下眼眸,刚准备想要如何避人耳目的给谢玄传递消息,轻雪便上前一步,借着为她夹点心的动作,低声道:“王妃不用担心,王爷早做好了安排。”
陈朝颜‘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后,便又继续跟着前来的夫人、小姐们攀谈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便到了子时。
陈朝颜打发走几个问东问西的夫人后,不动声色地朝着天上望去。
今夜无星也无月。
只有微凉的风穿过空旷的矿坝,裹挟着若有若无的灰屑,进到了后花园。
尽管她相信谢玄,也只能相信谢玄,但随着时间的临近,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咦,怎么现在就放烟花了!”掌冶署署令夫人身边坐着的小姐的惊呼声,打断了陈朝颜的思绪。陈朝颜抬头,看着夜里随着嘭咚声而绽放的烟花,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
“不是说子时正吗?怎么提前放了?”陈朝颜听着身旁不知是哪个署的夫人嘀咕的声音,心头微微一沉后,本能倾耳听了起来。但不知是因为掌冶署距离北山太远,还是烟花的声音太大,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
但……
若兰和轻雪静悄悄地一左一右围着她的动作,却又提醒着她,开始了。
时间越发难挨了。
各署的夫人、小姐们,神色间也或多或少地染上了不安。
也对。
成与不成,都是两手之数。
彼此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自然要担心。
慌乱、嘈杂与间或地寂静中,陈朝颜听到不知是哪个夫人或是小姐说了一句:“子正了。”
那就是过去半个时辰了。
烟花还在绽放。
但已经无人欣赏。
陈朝颜抬头,压制着想要立刻冲出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仰望着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迅速绽放,又迅速湮灭,心底如油锅翻滚。
又不知过了多久。
烟花终于不再绽放。
兵剑交击的声音,也终于透过夜风传入掌冶署的后花园。
各署的夫人、小姐们瞬间便坐立不安了。
有自制力差的,已经忍不住起身向外逃去了。逃到花园的入口,被暗处的兵士以长矛拦住后,立刻就起了争吵声。有动作慢些的,看到这种状况,不敢再逃,只能在原地转着圈地边着急边落泪。
陈朝颜坐着没动。
好些夫人和小姐也坐着没动。
谁都明白,兵戈一起,不出结果,谁也无法离开。
争吵、哭闹声中,子时也不知不觉地过了。
甚至连丑时都已经过去一半。
刀剑交击的声音如先前的烟花一般,源源不绝。
直到……
寅时末,卯时初。
纷乱的脚步声伴着肃肃的刀剑声,飞快地朝着掌冶署的方向移来。
若兰不动声色地又上前了一步,几乎贴到了陈朝颜的胳膊上。
轻雪则与之相反地往后退开一步,手则悄然握到了缠在腰间的软剑上。
“快!”
“快进去!”
“捉住那贱人,逼王爷缴械投降!”
伴随着叫嚣声,无数身着软甲的兵士冲进掌冶署,又快步朝着后花园冲来。
“都给我听着!”耳听着朝后花园急驰而来的脚步声,轻雪突然抽出软剑,一剑穿透身旁婢女的胸腔后,闪身站到后花园的入口处,唰唰两剑,将守门的兵士也解决后,她闪身回来,冷眼扫一圈尖叫着往旁躲的众夫人与小姐,冷声命令,“不想死,就给去这间楼阁里躲着!”
轻雪以剑指向距离后花园五十步开外的一处楼阁。
“找死!”眼见夫人、小姐们磨磨蹭蹭,还有趁乱想往外逃之人,轻雪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杀了她们。
她的冷酷与无情,瞬间震慑住了所有的夫人、小姐。不管是愿还是不愿,所有人都开始往她把指的楼阁跑去。
轻雪紧跟在她们的身后,但凡有落后之人,无论什么身份,她便一剑斩了。
如此铁血之下,夫人、小姐们再不敢生什么小心思,全都加快脚步朝着楼阁冲去。
谁也不愿意做下一个怨死鬼。
“王妃,走!”若兰拉着陈朝颜,也朝着她们追去。
在将所有夫人、小姐赶进楼阁的瞬间,拿着火把,举着刀剑的兵士们也到了。
看着空荡荡的后花园,走在当前的掌冶署署令孙朝贵心头猛得一沉。
“她们在那里!”孙朝贵身旁的署丞王德忠以刀指着楼阁的方向,大声说道。
孙朝贵冷哼一声,大步朝着楼阁过来。奇快妏敩
在距离楼阁还有三十步时,轻雪冷喝道:“站住!”
孙朝贵充耳不闻。
轻雪毫不犹豫地从屋中扯出一人,以剑架住其脖子,再次喝道:“站住!”
孙朝贵依旧充耳不闻。
轻雪也毫不犹豫地抹了被胁迫之人的脖子,而后又随手拉出来一人。
孙朝贵看一眼她脚下的尸体,又看一眼她冰冷的双眼后,终于止住了脚步,“掌冶署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这样的抵抗对本官而言,无异于是自取灭亡。识相的,就交出陈姑娘,本官可以做主留你个全尸!”
轻雪二话不说,又一剑抹了手中之人的脖子,并再次拉了一人出来。
这次,她拉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朝贵的夫人,“既然横竖都是死,有大人与其夫人、小姐作陪,也值了!”
“贱婢,你敢!”孙朝贵的话音刚落,轻雪便毫不迟疑地一剑抹了他夫人的脖子,并立刻将他的女儿又强拉了出来。
“贱婢!”孙朝贵双手猛握成拳,双目充火道,“来人,放箭!”
“爹,我不想死!”弓箭手快速上前,拉弓搭箭。但在开箭之时,轻雪手中的小姐却突然尖叫开口。
弓箭手们瞬间止住动作,并齐齐看向孙朝贵。
孙朝贵冷冷地看一眼轻雪,又看一眼她手中的小姐后,刚要下令,若兰也猛地从屋中拉出一位夫人,并同样用剑抵住了她的脖子。
夫人看着那些对准她的箭,当即叫喊道:“姓孙的,你敢下令杀我,我父亲和大哥绝不会放过你!”
孙朝贵冷漠地看一眼她后,又看向轻雪与若兰,“放了她们,留下陈姑娘,本官放你们两个离开!”
若兰冷笑:“想要救她们,那就让我们带着王妃离开!否则,就一起死!”
孙朝贵看向她,看了片刻后,轻叹着嘲弄道:“本官已经给你们机会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把握,那就别本官不讲情面了!想一起死是吗,本官可以成全你。不过,死容易,但死之后呢?想来,以王爷对陈姑娘地在意,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她死后,还被人糟蹋吧?”
“你们敢糟蹋王妃,公子必会掘地三尺,也要诛尽你们九族!”若兰冷哼。
“本官连自个都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孙朝贵不以为意嗤笑了两声。随后,他的目光在楼阁中嘤嘤嘤哭泣的一众夫人与小姐中,准确地找到了躲在若兰身后的陈朝颜。
对着陈朝颜的双眼,孙朝贵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两步后,说道:“本官听闻东阴县里的那场大宴,是陈姑娘的安排。甚至卢阳郡减免三年赋税的事,也是陈姑娘向王爷所求。陈姑娘一心为善,想必也不愿意看到这么多人为你而死吧?”
“本官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出来,本官立刻就放了她们!”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陈朝颜谢玄更新,第206章 对峙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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