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六年前，错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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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只是一个眼神。

　　一个转瞬间消失的表情。

　　陆三野立刻明白了什么。

　　男人微微垂眸，脑海里的思绪飞快的转动。

　　在陆奶奶哽咽的，无法叙说下去的时候，他紧紧握住了老人家苍老的双手。

　　“奶奶，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那低哑的嗓音，仿佛是从他心底最深处发出来的。

　　就连一旁的林悦，也感觉到了陆三野身上浓烈的情绪波动。

　　陆奶奶更是不用说。

　　她忍不住，再一次湿润了眼眶。

　　陆奶奶双眼凝视着陆三野的眉眼，细细瞅着他的神情。

　　缓缓地。

　　才又重新露出笑容。

　　他们祖孙俩打着哑谜，林悦反倒是一头雾水。

　　她全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暗暗的蹙了蹙眉。

　　陆三野仿佛是感觉到了她困惑的眸光，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

　　男人的眸光，淡淡温柔，却又带着一丝笑意。

　　缓缓从林悦身上转开。

　　林悦在那一刹那，瞬间笃定了，这件事情肯定是跟她有关的！

　　一旁的两人，在这个小插曲之后，还是跟刚才一样。

　　陆奶奶一句接着一句，又问了陆三野许许多多的事情。

　　大多是他在部队的时候。

　　小到穿什么衣服，平时吃什么干粮。

　　一点一滴，最关心的无非是这些。

　　陆三野耐心十足，一件接着一件的回答。

　　也以此安抚老人家忐忑愧疚的内心。

　　许久许久。

　　陆奶奶到底是上了年纪，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剧烈起伏，神情上缓缓露出了疲惫。

　　如今陆三野还活着。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急于一时，以后可以慢慢说，慢慢说……”

　　陆奶奶叹息一般的感慨道。

　　只是在陆三野和林悦即将离开之时。

　　陆奶奶却突然叫住了林悦。

　　“小悦，你先别走，我还有一些话，想跟你一个人说说。”

　　陆三野对此没有意见。

　　他甚至在心里清楚，陆奶奶打算说的是什么事情。

　　男人对林悦说道。

　　“我先回去照顾小旭和妞妞，你在这里陪奶奶说说话。”

　　林悦就这样被留下了。

　　随着咯吱一声的关门声，陆三野的身影消失不见。

　　小屋内。

　　只有窗户透进来的亮光，照在床铺的位置上。

　　陆奶奶半靠在床头，眉眼低垂着，带着疲惫，但是精神气还撑着。

　　她看着坐在床边凳子上的林悦，徐徐开口。

　　“孩子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阿野做得对，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阿野请了宗族家法，你也瞧见了吧。”

　　“你有没有被吓到？”

　　陆奶奶担忧的问着。

　　“没有。”

　　林悦回道，摇了摇头。

　　今天这种事情，对林悦来说完全是小场面。

　　毕竟上辈子她可是数百人的大型会议都经历过的。

　　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地吓到？

　　但是陆奶奶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林悦一愣。

　　这才想起来，原主可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她急忙又补了一句。

　　“所有的事情，都是陆三野安排的，也是他出面解决的，我就只是在一旁看着。奶奶，我没事的。”

　　听她这么一说。

　　陆奶奶的表情，这才变得欣慰。

　　只是“陆三野”这个称呼……

　　哪有女人会这样喊自家男人全名的。

　　老人家敏锐的察觉到，看破却不说破。

　　陆奶奶依旧淡淡笑着。

　　“这就好，现在阿野回来了，就有人护着你和孩子了，我也能放心了。”

　　“只是……”

　　“阿野可是最讨厌宗族家法的人，这一回，没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真的难为他了……”

　　陆奶奶深深的感慨着。

　　她的话语，就像是抛下了一个鱼钩。

　　林悦顺着上钩。

　　她问道，“奶奶，为什么这么说？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六年前，在主屋，阿野他啊……硬生生的挨了那一百棍子！”

　　陆奶奶提到往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话音里，就只剩下了沉重。

　　“那个时候，我真怕他会熬不过来……”

　　一百棍子！

　　就刚才那根又粗又大的黑色木棍。

　　狠狠地，打了一百棍子？！

　　林悦只是想想，就一阵的心惊肉跳。

　　“怎么……怎么会……？”

　　她甚至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陆奶奶长长的叹息，将往事娓娓道来。

　　“一转眼，这都过去了六年了……”

　　那是陆家的沉重伤疤，带着猩红的血液。m.xqikuaiwx.cOm

　　六年前。

　　陆奶奶唯一的一个孩子早逝。

　　陆家早早没有了主心骨，家里的条件比现在还差。

　　可以说是贫困交加。

　　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

　　那时陆大山结婚五年，陈美兰一连生了三胎，可是三个都是女儿。

　　家里多了三张嗷嗷待哺的小嘴，更是穷上加穷。

　　陆二河的年纪越来越大。

　　可是因为家里太穷，根本娶不到媳妇。

　　他看着陆大山一个接着一个的生，更是心生嫉妒。

　　陆大山想再追生儿子。

　　陆二河想要娶媳妇。

　　可是这一切，都需要钱。

　　这个家里，连肚子都吃不饱，更别说是拿出闲钱来了。

　　“没想到这兄弟俩，一合计，竟然把阿野给卖了！”

　　陆奶奶说到这里，一阵的咬牙切齿！

　　字里行间，带着恨意。

　　“卖？”

　　林悦诧异的皱眉。

　　她听说过卖丨女人的，可从没听说过卖丨男人的。

　　而且是已经成年的男人。

　　更何况……

　　“他不是当兵去了吗？”

　　林悦不解的追问。

　　陆奶奶眨了眨眼，将涌上来的热泪挥散，才又平复心情，继续往下说。

　　“阿野当时有他的计划，他想进城工作，多赚点钱，就能补贴家里。”

　　“可是他那两个没良心的哥哥，却在背地里算计他……”

　　“那一年的当兵，就跟去送死没区别……”

　　那一年，边境战争爆发，各地不断新招入伍。

　　很多新兵，都是在训练一个月后，就直接上了战场。

　　别看村民们在其他事情上愚昧，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清楚得很。

　　大家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去当兵，就是去送死的。

　　有些人没办法，只能哭着把自己家的儿子送走。

　　有些人，却做起了生意。

　　有钱人家不想送孩子去当兵，花钱找了关系，找人疏通，只要有人自愿顶替名额，这事情就算成了。

　　上面有的是办法敷衍过去。

　　陆大山知道这件事情，就跟陆二河合谋，瞒着陆三野的情况下，把陆三野给卖了。

　　让他充人头，替有钱人家的儿子当兵。

　　他们两人，因此能拿到一大笔钱。

　　一个可以继续生儿子了，一个则能娶媳妇了。

　　“对于当兵，阿野一开始是答应的，他那时以为是政策要求，当兵也可以。”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有这么肮脏的交易。”

　　“他这是被卖了，而且是被一母同胞的亲大哥给卖了！”

　　陆奶奶是那样的痛心疾首，忍不住重重锤了锤胸口。

　　在陆三野答应了之后，陆大山和陆二河以为事情成了。

　　两人拿了钱后，买了酒，痛痛快快的享受了一番。

　　却因为酒后多言，得意洋洋把肮脏的交易全都说了出来。

　　恰好被陆三野给听到了。

　　林悦只是听着。

　　都觉得不可思议，又荒谬可笑。

　　更心口酸涩。

　　那陆三野呢？。

　　他当时……一定心如死灰。

　　陆三野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不同意再去当兵。

　　他不甘心做任何人的棋子。

　　陆大山和陆二河知道了，肯定不答应。

　　因此，他们清楚了宗族家法，以此来压迫陆三野。

　　陆奶奶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的场景。

　　“宗族里的长辈都来了，他们不允许陆家出现一个逃兵，这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国家的。”

　　“阿野就跪在他们面前，愣是不松口。”

　　“他们还说，如果他还是不答应，以后这个村子，都不准他踏入一步，家谱里也不写他的名字。”

　　“那一天，执行家法的是本家的叔公们，他们一个接着一个……”

　　一个打累了，就换下一个。

　　整整一百棍子。

　　一下都不能少。

　　林悦随着陆奶奶的描述，一面心痛，一面在脑海里浮现画面。

　　六年前的陆三野……

　　也不过是一个青涩少年……

　　他被家人出卖，心里已经遍体鳞伤，没想到，还要再受皮肉之苦。

　　清瘦，倔强，笔挺的背影。

　　在沉黑的木棍之下，轻轻地摇晃。

　　又坚持着，不肯倒下。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脾性。

　　林悦也在此时恍然大悟。

　　为什么刚才陆三野会露出凝重的神情，以及他深黑眼眸深处，藏着的疼痛。

　　他竟然遭受了如此非人的对待。

　　“那后来呢，他松口了吗？”

　　林悦心急的追问。

　　胸口里，心跳又紧张又害怕。

　　哪怕知道陆三野如今好端端的，却还是陷入在之前的气氛中。

　　“阿野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不同意。”

　　“最后是我不忍心……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打死……”

　　“血……他背后的衣服都破了……都是血……可是他还是不松口……”

　　“是我跪下来求他的，求着他服一下软……”

　　后面的事情，陆奶奶不用详说。

　　林悦也能想得到。

　　是陆奶奶的一片慈爱之心，成了陆三野最后的依靠，也成了他心中的柔软。

　　他这才答应下来。

　　陆三野是带着破碎的心，带着绝望去当兵的。

　　“是这个家里对不起他，是我们对不起他……”

　　“怪不得他后来活着，也不愿意给家里来一封信……”

　　“是我们亏欠了他啊……”

　　一滴苦涩的泪水，顺着陆奶奶脸上的皱纹，缓缓地流淌而下。

　　这也是她这一辈子，无法挽回的疼痛。

　　林悦不仅替陆三野心疼，更恨的牙痒痒。

　　像陆大山和陆二河，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推亲弟弟去死！

　　如此的狼心狗肺，怪不得会生出二蛋这样的儿子！

　　想到刚才区区一百竹条子，最多不过是皮开肉绽。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太轻了！

　　太轻了！

　　林悦心底里的怒火，控制不住的冲上来！

　　她重重捏紧着拳头。

　　“他们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有报应，断子绝孙吗？！”

　　林悦愤怒的低吼。

　　陆奶奶擦了擦眼角，心绪也是久久的无法平静。

　　那一段往事，她连回想都不忍心回想。

　　仿佛一闭上眼睛，就是陆三野满身是血的模样。

　　陆三野在木板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昏迷不醒。

　　或许老天爷也在可怜他，才让他活了过来。

　　也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

　　可是比起陆三野所遭受的一切，却又那样不值得。

　　他原本只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想靠着自己的本事，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的善良，却没有被善待。

　　陆奶奶对此悔恨不已。

　　而她如今最大的欣慰，却是林悦。

　　老人家看着林悦义愤填膺的模样，有些安心，又有些期待。

　　陆奶奶转而问道，“小悦，还记得你的婚事吗？”

　　“记得，是当时的妇女主任介绍的。”

　　林悦渐渐的平静下来。

　　她仔细回想过原主的记忆。

　　当时原主因为一些原因，可能连下乡都不行，要再一次的发配到更艰苦的地方。

　　就原主那样的性格，离开上水村，根本是死路一条。

　　原主急需要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也是能让她依靠的身份。

　　陆三野即将成为军人。

　　而陆家的人，又希望他能留下香火。

　　两边同时有这个需求，妇女主任作为介绍人，就拉郎配，各取所需，结合了这段婚姻。

　　之前的时候，林悦对陆三野的认知，全都是来自原主的记忆。

　　如今跟陆三野本人接触过之后。

　　男人磊落坦荡，性情刚毅，完全不是原主记忆中的模样。

　　更不像是……

　　明知道自己很可能有去无回，还找一个人垫背的……

　　更不像是，新婚之夜，一见到女人就如狼似虎，丝毫不怜香惜玉的。

　　难道……

　　一个猜测，浮现在了林悦的脑海里。

　　“奶奶，你是说……”

　　她眼神闪烁，迟疑的问道。

　　接下来的话，林悦并未说出口，陆奶奶却点了点头。

　　“小悦，别怪阿野。错的人不是他，是我们这些大人。”

　　陆奶奶言语间，满是对林悦的愧疚。

　　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枕头底下。

　　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陈旧发黄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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