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一名十六岁的长发少女将一本花名册放在了桌上。
名册上娟秀的笔迹工整地写着每一个新生的祖籍和年龄。
“都是外州来的？”
“本地的孩子们都安置的差不多了，近两个月周边卫所不断有难民逃亡过来，幸好我们提前兴建了宿舍和教室，不过其他地方就难说了。”
“教育司长宋文熙已经上路了，想必他会解决这个问题。”
“你真的相信那个举人吗，义父？”
少女是大半年前陈楚在赵家沟赵家地主院子里救下的那位‘露水观音’。
而所谓的‘露水观音’则是旅顺的乡绅们为了讨好关内的高官的产物。
将女子从小养在鸟笼里，只吃各种药材来保持身材纤细。
不见天日，只以月光滋养皮肤来保证皮肤白皙。
请青楼的头牌教授琴棋书画，只为能打入江南的文人圈子。
而为了让嗓子悦耳动听，皮肤白皙如玉，更是长时间以药水替代饮用水，并长时间用慢性毒药延缓声带发育，使得每一个‘露水观音’能有百灵鸟般的嗓音。
一经问世，就在大明的上层士人圈子里引起了轰动，这样女子通常活不过二十四岁，通常结局凄凉。
而如今，赵家沟那户被‘努尔哈赤’亲自分封的赵家‘昏德公’已经被黑旗军彻底灭门，包括相关的坟墓以及县志，抹除了全部的痕迹。
他们的大院都被施工队直接粉碎之后，回收成了建材。
很难说这其中没有陈楚的个人私怨。
因那赵家的‘昏德公’只是‘露水观音’的拙劣仿冒者之一，始作俑者的旅顺黄家，他们大部分人现在却还在长生岛石灰矿洞的最底层如老鼠般活着，并没有死光。
少女抬起了脸颊，忧愁地看着陈楚。
她的皮肤已经不再如之前的苍白如玉，而是多了一层健康的红润。个头也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
“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坏的，小竹。”
陈楚看着手里的名册，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他被陈辛唤醒的记忆中，自己的前世是商朝的武丁王。
而陈辛，即是武丁的那个战狂王后妇好，直到被陈楚强行拉回现实，她已经在虚无中活了三千多年。
虽然陈楚始终不确定轮回和穿越之间是否真的存在某种联系。
但他还是在名义上和妇好恢复了夫妻关系，并给她改名叫陈辛。
而陈辛在那时又认了眼前这个少女为义女，所以陈楚便给自己的这个天降小棉袄起名叫‘陈小竹’。
只因陈楚看当时的小竹身子瘦的和竹竿一样。
但不可否认的是，基于陈小竹从小接受的教育，她比起同龄人的文化程度要高上许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还没有完全大成，但也已经有了一定基础。
之前所学的目的只是为了取悦士林中的文人墨客，此刻却能够非常轻松的胜任社学助教一职。
于是经过半年的调理，陈小竹虽然还对人群有些社恐，但也逐渐尝试着在社学里干一份助教的工作。。
从那之后，大明辽东都司少了一个被圈养的童养媳。
长生岛辽西南联合社学则多了一个性格腼腆的小助教。
“哦。。。娘还好吗？她都半年没回来了。”
陈小竹无聊用手指画着圈圈，他只有在陈楚的陈辛两个人面前才会展露出轻松放肆的一面。
“她啊，在军中练兵呢。你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比起咱爷俩她更喜欢砍人多一些。”
“我听说你们在旅顺也找到了不少和我一样的人，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哦，都挺好的，基本都安置好了。”
陈楚看着名册，敷衍着回答道。
这个十三岁的少女似乎是要找补回自己失去的童年，所以每次见到陈楚和陈辛都有说不完的话。
“那等我身体好些，我就搬去复州城里看看她们。”
“行。”
陈小竹欣然地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陈楚身侧拉住了他的袖子。
“那到时候你们要和我一起去逛街，吃好吃的。”
“只要你能说服你老娘从军营里抽出时间来。”
“啊？”
陈小竹用力敲了敲陈楚的后背，抱怨着说道：
“什么老娘，娘才不老，她说她今年只有二十多岁。”
“额。。。。”
看来即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妇好，在年龄层面还是有着女子间的共识。
陈楚扶了扶额头，笑着捏了捏陈小竹的脸蛋。
”只要你能说服你娘从军中抽空，我就带你去。”
陈楚略微修改之后，又重复了一遍。
若是直接和自己的小棉袄说她的义母其实已经三千多岁了，恐怕会被她当成段子传遍整个长生岛。
随后陈楚站起了身，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把名册交到了她的手里。
“走，跟爹上课去！”
“昂。”
陈小竹点了点头，跟着陈楚走出了社学办公室。
社学走廊里，正在参观的孙珂和徐光启远远就看到了往教室走去的陈楚。
徐光启本想着上去打个招呼，却看了到了陈楚身后拉着一个与他穿着差不多的小姑娘，此刻她正怯生生地跟在陈楚身后，这让他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那是陈主任的干女儿。”
孙珂见徐光启有些误会，便连忙解释道。
“哼，干女儿？”
徐光启鄙夷的看了一眼远处走廊上的陈楚。
“南北直隶的青楼可有不少干女儿，达官显贵的床榻上也有不少干女儿。他陈某人看来也不免落入俗套了。”
“这。。。”
孙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那两人现在穿的衣服真的很想夫妇，几乎一模一样。
他思索了一番，又解释道：
“真是干女儿，她叫陈小竹，是社学助教。”
“助教？我看那女娃才十三四岁，这般年纪就能当助教了？陈三户此举伤风败俗，殊为可耻。”
“嗯。。。”
孙珂本想着再解释几句，但最后还是决定闭口不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发现自己在民政和军士参谋以外的话题中，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越描越黑。
但这反而让徐光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孙珂放下‘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表示一种身不由己的情绪。
通识课教室门外，陈楚最后一次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他接过陈小竹手里的点名册，在门口暗中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呼吸。
门后是一群平均年龄不满十二岁的流民子弟，正是养成自身价值观的年龄段，他必须让自己的课程不出一点差错。
毕竟这关乎于黑旗军，乃至于这个时空大明的未来，这让陈楚此时心中的压力不亚于再指挥一场复州光复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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