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连忙反对，连说了好几个不字，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沈修，认真地说道：
“改天你也教教我这开宝箱的本事。”
如此利索地手法，若是用在打扫战场上，岂不是能够席卷八荒，钟林心中暗喜，又继续补充道：“以后每个救赎军的士兵都要学会这个本事，必须保证以后战场上的敌兵，在战后除了裤衩子其他全都不剩。”
沈修不明白为什么钟林会对这种捡垃圾的本事感兴趣，但还是抱拳答应了下来。
正当先锋营的士兵们热火朝天地在码头进行垃圾分类时，在一旁似乎消失了许久的曹刚突然“啊”的大叫出声。
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曹刚，只见原本严肃冷静的曹刚此刻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扭曲。
先锋营的士兵们帮钟林从垃圾堆里凑齐了将官棉甲，钟林才刚刚将棉甲套到了身上，正在适应尺寸，转身看向曹刚。
“有事？”钟林问道。
曹刚努力咽了咽口水，快步跑到钟林身侧，颤抖着将手上的账册放在了钟林面前。
“最。。最后一页。。”曹刚颤巍巍地说道。
“什么最后一页？”
钟林若无其事地把头凑了上去，在看到账册上最后一页时，猛地睁大了双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码头驳岸边那艘孤零零地沙船。
“属下失职，没想到他们把这写进了物资单里。。可。。可那个陆主记也没说啊。”
账册上最后一页，用一行极小的行楷写道：
“新募广宁军卒三千六百人，分十二批由沙船‘操江’号转运至旅顺。”
众人愣愣地看着孤零零在驳岸停泊的那艘上下浮动的沙船，还是钟林率先反应了过来。
“快上，救人！”奇快妏敩
如此巨量的物资如果是由这艘沙船运载而来的话，那势必会占用甲板上巨量的空间。钟林几乎不敢想象那三百人是如何被塞进船舱里的。
又猛的想到刚才沈有容离开之时，沙船上的水兵也和他一起走了，钟林懊恼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反应过来的所有人如梦初醒，大叫着冲上了沙船，七手八脚地推开了甲板上的舱门盖。
一阵难以名状的酸臭从舱门里奔涌而出，直接让冲在最前面的沈修后退了几步，扶着船舷干呕了起来。
“还有活人吗！”
曹刚顶着臭气，奋力冲到了舱门前，把头探了进去大声喊了几句，然而迎来的却是长久地沉寂。
“这样子塞，怕不是都闷死球了吧。”
莫长古小声说道，却被沈修狠拍了一下脑袋。
“你个驴日的，说犊子呢。”
然而过了许久，正当甲板上救赎军众人想着进去扛尸时，从舱门里陆陆续续传出淅淅沥沥地呻吟声。
黑洞洞的舱门里，一只如木柴般的手臂伸了出来，抓住了门板，就好像是从一滩黑水里钻出一条黑灰色的蛔虫。
紧接着这只手的主人怯生生地探出了身体，却是一个看不清年龄的枯瘦男人，身上破烂的衣服几乎分不清和皮肉的区别，肚子因浮肿而凸出了一块，一双深深凹陷的瞳孔怔怔地看着前方。
“军爷，咱到了么？”
这个男人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把腰弯了下去。
曹刚再次摊开账册，确认了最后一页的内容，向钟林点了点头。
漫长的卸船进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士兵们捂着鼻子进入了船舱，将一个个乌黑干瘦的身影和尸体扶了出来，活人还算整齐地列在了码头驳岸上，死人被帆布盖着，在驳岸上排成了队，索性天气寒冷，尸体没有变得粘稠。
眼前这些人与其说是王化贞在广宁卫用来替换登莱营的士卒，不如说是一群状况差到极致的难民，头上黏糊在一起的头发就像沾了石油，里面还有些点点真正的蛆虫在蠕动。
“点出来了，能动的还有二百六十个脑袋，死了二十二个，已经让人去通知医护营了。”曹刚沈修从从船舱里出来，向钟林汇报道。
“还有十八个呢？”钟林问道。
沈修和曹刚互相看了一眼，似是有难言之隐，停顿了许久，曹刚才缓缓开口：
“那十八个是妇孺，六个女的，每人带俩娃。”
说着，两人把身位向侧面挪了挪，钟林看见莫长古带着一队披头散发地妇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这些女子同样面黄肌瘦，若不是身上隐隐带着的些许女性特征，几乎与旁人没有什么两样，十几个黑漆漆的小孩抓着她们的裤腿，就好像掉了毛的鹌鹑一样分不清性别。
“恩。。。”
钟林强作镇定，朝她们看了一眼，转身来到了新卒们的身前，尽管他们看上去像难民，闻上去也像难民，也很有可能就是王化贞把广宁城负担不了的难民送到了旅顺，但在军法上，他们就是救赎军先锋营的新卒。
“你们。。。”
面对在码头上稀稀拉拉站着地难民方阵，钟林挣扎地拉长音调开了口。
却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起头，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初在开原镇时，手下的马兵都是招募的良家子弟，几乎进了军营就能开始训练，而这些人，似乎只是让他们站着就已经很勉强了。
钟林欲言又止，在思考着该怎么起头时，最开始那个探出船舱的枯瘦男子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
“军爷，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语气很虚弱，但很清晰，这句话就好像一滴落在死水潭中的露珠，在难民人群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军爷，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军爷，我们五天没吃饭了，什么时候开饭。”
“不是说到了旅顺就能有饭吃的么，军爷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钟林目光看向了开头那个男子，那人却是和自己四目相对了片刻，突然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毫无一点预兆。
沈修急忙上前查看，将他翻过了身探了探鼻息，神情苦涩地摇了摇头。
“千总，那边码头上有些粮食米面，是刚调过来的。”
曹刚指向在不远处的一堆麻袋，所幸陆修即便是不懂军械的分类，但也明白粮食要另外放在一起。
“那就生火，烧饭。”钟林大声向沈修命令道。
“在哪？”
钟林指了指脚底。
“就在这里，沈修，你去几个人，把那破船的桅杆劈了。”
“这。。。千总，这是隶属天津水师沙船，沈督师怕是会责难下来。”曹刚担忧地劝阻道。
钟林深深的看向曹刚，却是没有收回自己的命令。
“你若是反对，那便去告诉沈有容我的立场，是他的船让这些。。士兵。”钟林没有用难民二字，而是暗中下定决心把这些难民变成自己的亲兵。
他停顿了片刻，把语言切换成了闽南话：
“是他的船让这些士兵在海上饿了五天，我只砍他一根桅杆当柴火烧饭，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旅顺孤悬辽南，别以为他这个督师带了些破船来就能为所欲为，要不是看他是个敢战的老将，早在临江居我就会杀了他。”
面对曹刚震惊地表情，钟林眯眼看着对方，继续用闽南话说道：
“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你若是还想着继续两头通吃，我也会杀了你。”
纵使曹刚身经百战，也被钟林突然的话语一时间震在了原地，他朝钟林躬身抱拳，便转身离开了码头，往沈有容所在的城中军营而去。
沈修立正抱拳，领命而去，钟林再次叫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
“估摸着市场还没关，你去买些肉来给他们做一顿肉粥。”
正要把钱给沈修时，对方却是摆了摆手。
“千总有所不知，他们还不能吃荤。”
“为什么？都饿成这样了，还不能吃顿好的？”
沈修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
“这种长久饥饿的人，要是直接油荤下肚，只怕会翻了肠子，当场就死了。”
“这。。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你去吧。”
“是。”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陈楚钟林更新，第189章 军爷，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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