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两个身披夜行斗篷的身影在内应侍卫的帮助下躲过层层岗哨，最终成功潜入地牢的最底层。那里仅有一个囚室，而在空旷囚室的正中间，一个中等身材的猫族男性被生锈的铁锁吊起了双手，赤裸的皮肤上遍布鞭痕与烙铁的印记。
——这也是弥耳斯第二次见到这位多灾多难的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
仿佛相隔了一个世纪，卢布哈利原国王抬起头，用眼神恍惚的绿色眸子望向弥耳斯。
“我的名字是弥耳斯，敬爱的国王殿下。他是我的旅伴，您可以称呼他为希莱。”
“希莱……”伤痕累累的国王无力地垂下了头，自言自语片刻，遂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就是你！是你帮着萨尔奎特，查封了那些花粉。”
“是的，”见到面前的穷途末路之人，弥耳斯的内心却毫无波澜，“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陛下。”
“对啊——如果不是那天，本王在黑市偶然撞见了你，或许还察觉不到萨尔奎特的谋反计划。”
“天意弄人，亲爱的弥耳斯先生。”
“——如果此时‘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本王誓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这有害于卢布哈利的罪人的骨骸埋到王城的白石砖下，让你世代在诅恶中轮回！”
面对这看似恶毒的诅咒，弥耳斯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在净魂株一事上冤枉了卢布哈利国王。可同时他也很清楚，在王族争权互相残杀的洪流之中，身为一个意外卷入的情报商人，仅凭他的力量事实上根本无法撼动全局。
如今想来，萨尔奎特当时向他提出合作的邀请，不过就是为了将他继续困在王城中的缓兵之计。如此这般，那些可能被他掌握的净魂株粉就不会被拿出使用，萨尔奎特的谋反也就少了一个危险系数极大的变量。
然而，尽管卢布哈利的政权更迭是历史使然，但面对此事，弥耳斯仍旧有着自己的原则。
——他错怪的事情，以及因为这些误解而导致的诸多后果，都会尽一切可能尝试弥补。
“我可以放您走，国王陛下。”
狐族男子从新配备的智能手段中调出了光线切割机，并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国王陛下手腕处佩戴的镣铐，示意自己能够为他的越狱提供帮助。
“三挞国有句从先代文明流传下的古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您想离开，我完全有能力帮您逃离，并掩护您撤出卢布哈利。”
“只要您能够沉住气，等到报酬血汗的那天。”
听到逃生的可能性，国王潜藏在凌乱刘海下的眼睛忽得闪过一丝希望的光，却又很快熄灭了。
无可奈何的皇族青年低下了曾经骄傲的头颅，喃喃自语道：
“——离开？离开卢布哈利？”
“离开这里，我又要往哪里去？”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您还活着，就总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弥耳斯看着面前颓废的国王，刚想说“萨莉曾经这么告诉我”，却一时失语，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头。
“东山再起？哈哈，不可能了，弥耳斯先生……”
“大厦倾尽，绝非一日之事。”
“逐年攀升的退化率，突然截断的母亲河，贫瘠到一吹就散的黄沙土，以及不知道会在未来残害多少无辜百姓的新型毒/品。”
“库克勒家族守护了千年的黄沙之城，终究要被无情的风沙掩埋。”
“——卢布哈利这个国家，我再也救不起了。”
公主被害。国王求死。恶人当道。
弥耳斯眯起狐狸般的双眼，自上而下的俯瞰着卢布哈利曾经的国王。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仿佛又回到千年以前，这个国家刚刚建立的时候，那些在风沙中行进的开荒者们大汗淋漓却充满希望的面庞。
那个时候的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在黄沙中寻找一处安息之所。
千年前的先辈们必然无法预料到，千百年后，他们的后裔，竟然会如此轻率地就放弃希望。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弥耳斯收起切割器，转而掏出了一个录音设备。
“虽然无法帮您什么，但我却仍旧有求于您。”
“我们的时间不多，国王陛下。”
“请您尽快把想要说的东西说出来。”
昔日的国王顺从地点头，他回答了弥耳斯向自己抛出的所有疑问，包括卢布哈利皇族的内部关系网，以及黄沙之国与外邦势力的种种勾连。弥耳斯听得极为认真，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从国王的口中听到原本原样的国家邦交关系，这份录音，必定价值连城。
当然，弥耳斯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卖掉它。
为了萨莉，他需要查出陷害卢布哈利的背后势力，哪怕只是知道一点，也可以填补逻辑拼图上的空白。
终于，卢布哈利的国王回答完了弥耳斯的全部问题，他微微笑了笑，遂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弥耳斯，我愿意见您，是为了告诉您两件被您误会的事情的真相——”
“库克勒的名字要求我时刻保持着清白和荣耀，所以尽管我已成为阶下囚徒，我也不希望您会将我的‘污名’带往其他的国度。”
“第一件事，是有关萨莉的身世。”
“虽然萨莉名义上是我的女儿，但事实上，她是萨尔奎特的私生女，也是他唯一的血脉。”
“三年前，他匆匆忙忙地从封地赶回王都，一见面，就将一个还在不断传出婴儿哭声的竹篮扔到了地上，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我的面前。”
“萨尔奎特痛哭流涕得近乎昏厥。他对我说，这是他喝醉酒后做下错事才有的孩子。”
“他还没有成亲，却有了一个私生子、还是个女孩，这对于皇室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劣迹。如果被长老会知晓，萨尔奎特很有可能会被剥夺封地和亲王位，为此，他才不远千里跑来求我收养她，求已经成婚的我给她一个不甚重要的公主名分，放在皇宫的角落里养大。”
“在萨尔奎特痛哭流涕的描述与忏悔中，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打开了那竹篮，里面躺着一个穿着粗布裙子的退化种女婴，她全身上下都是毛茸茸的，瑟瑟发抖地蜷缩作一团，又丑陋、又可怜。”
“说真的，当时的我被她吓得不轻，也不敢想象，库克勒家族究竟是犯下了怎样的罪孽，才会让这样一个丑陋的婴孩降临到王室之中。”
国王陛下残留有血迹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
“可萨莉不一样，就在她看到我的一瞬间，她就好像感应到什么，当时便止住了哭泣。她安安静静地，用我从来没见过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我，用毛茸茸又很柔软的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试探性地捏了捏。在发现我没有恶意后，她对我笑了。”
“从那一刻起，萨莉就成为了我的女儿。作为父亲，我会生生世世地守护她、保护她，让她不会再被任何人抛弃、也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
“可是，萨尔奎特这个畜生，他却把萨莉当成了牵制我的筹码，一次次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不合时宜的时刻告诉萨莉他们才是亲生父女，甚至，拿自己的骨血去做反伦理的实验，并当着我的面亲手砍断了萨莉的腿。”
“我承认，我是个无能的父亲，弥耳斯先生。”
“在萨莉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爱她，没能除掉萨尔奎特这个畜生，为她伸张正义。”
“现在，我只能为她祈福，求求神明庇佑——让她不再降生在卢布哈利，不再降生在库克勒家族，下一世能够活得平平安安、幸福喜乐。”
在幽暗的烛光的映照下，弥耳斯看着痛哭流涕的国王，内心却再也无法生出任何波澜。
即使这套故事说得再生动感人，但为了打动弥耳斯、并自我安慰“我才是个好人”，他的说辞完全可以是半分真半分假，甚至可以是彻头彻尾的幻想产物。
——毕竟，萨莉已经死了。
——死者无法说话。
其实，直到祭奠结束的那一刻，弥耳斯的内心都在不断向自己质询：
——究竟是谁杀死了萨莉？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生无法解答的难题。
“嗯，知道了您的苦衷——那么第二个误解？”
“第二个误解，我想告诉您我会收购莫斯耶尔净魂株的真正原因——炸毁沼泽地某处、横跨在弗拉格河上的不明设施。”
“沼泽地？不明设施？”
弥耳斯听到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简直惊得哑口无言，他下意识盯住国王的双眼，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出哪怕那么一丝的不真诚，但很明显，对方并没有在开玩笑。
“是的，弥耳斯先生——”
卢布哈利的国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有不明势力入侵了沼泽地地区，并奇迹般建造了一座类似于水库的不明设施。”
“也正是这座水库，阻挡了弗拉格河流向卢布哈利的路径——”
“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畜生们，他们截断了卢布哈利的生命源！”
“为了炸开它，我才铤而走险，开始进口净魂株花粉。”
“这说不通，国王陛下，”弥耳斯的语气中充满怀疑，显然，这并不是走私净魂株的好借口，“如果仅仅为了炸开水库，即使是最低级的炸药，也能轻松做到。”
“确实，从您的角度而言，爆裂花粉并不是必要的。”
国王抬起头，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笑道：
“弥耳斯先生，您会想到用炸药，是因为您在意的只是凭空冒出的水库。”
“但弗拉格河对于我、对于卢布哈利的所有子民而言，是赖以生存的母亲河。”
“任何火药爆炸，都会不可避免地造成污染。”
“可我们的子孙后代，却要生生世世依赖于这条河，依河而生、河灭遂死。”m.xqikuaiwx.cOm
“萨特他告诉我，有一种花，只要把它提纯、研磨成花粉，也能在使用时达到理想的爆炸效果。并且由于植物的成分生来天然，也不会对弗拉格河的水质造成多大的影响，卢布哈利居民们的饮水和用水，也就有了保障。”
“可惜，我才疏学浅，并不知道净魂株有着令兽人狂化的副作用。”
“如此，我最终还是掉进了萨尔奎特亲王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之中。”
“我可以成为千古罪人，但卢布哈利不能没有水。”
“为此，我想向弥耳斯先生您预支一笔定金。”
“那是我的贴身怀表，萨莉给做过装饰——现在它就藏在我裤子的口袋里。”
“如若日后卢布哈利遭遇大难，哪怕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情报，我也希望弥耳斯先生看在我这个可怜的、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前国王的份上，优先考虑卖给卢布哈利。”
由于双手被铁链束缚，国王无法行礼，只能重重地低下了头，用郑重地语气说道。
见到此情此景，弥耳斯的心头却掀不起半分波兰，他从国王的口袋中取出了那条作为报酬的金怀表，便走回原位，对着面前的国王行了一个礼。
“——我答应你，国王陛下。”
“如若卢布哈利日后遭遇大难，就算相隔千山万水，我也必来相助。”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撑住，我们不行[末世]更新，第 15 章 迷雾重重（修）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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